第3章
第三章
金秋漸過,寒霜降臨之後又飄起了雪花,不多時又翻過了一年,甄芙又長了一歲。
原先甄士隐憐她體弱,便只起了英蓮這個小名,今見她越發康健,就在今歲大年三十那日為她取了甄芙這個大名。
這倒和她本來的名字一樣了。
甄芙因那和尚預言,自去歲元宵起就乖乖待在家裏,連過年也不曾出門玩耍。
今日又至了元宵,她本想還待在家裏,甄士隐卻怕她越長越沉悶,打定主意要帶她在幼時好好玩耍。
所以他命霍起抱着甄芙,一同外出,打算去看那社火花燈。
甄芙也想着離去歲元宵已過了一年,總不能因噎廢食,以後都拒絕出門,于是,她就乖乖地跟随甄士隐出去了。
街上燈火通明,車輛紛紛,人流如潮。
天色已微暗,那販夫走卒卻叫得起勁,穿堂的微風帶着吳侬軟語飄來。
甄芙在霍起懷裏,饒有興趣地看着捏泥人的老伯靈巧的把泥土漸捏成了自己的模樣。
“老丈手巧,這泥人捏的活靈活現的。”霍起看那老丈不足半盞茶的工夫就捏好泥人并上着色就不由得誇了兩句。
“那是當然,這可是小老兒的看家本事。我為好多人捏過泥像,不過像你家小姐這般仙童樣貌的,還是第一回見。”那老伯捏好,便遞給了甄芙,甄芙看了看,果真與自己分亳不差。
“我家小姐自是極好的,敢問老丈,這物件多少錢?”
“不過一個銅子兒罷了,值不得什麽。”
霍起付了錢,走了幾步,才發現和自家老爺走散了。他此時內急,又找不到人,就只能讓甄芙坐在一處燈籠明亮的門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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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坐着,仔細不要亂跑,小的去去就來。”霍起說罷,不等甄芙作答,就急匆匆跑了。
這情節和原着寫的一樣,甄芙心裏有了些不好的預感,正當她站起來,想依着一縷甄士隐的氣息,去尋他時,就發現眼前陡然暗了下來。
甄芙迅速閃身,躲過眼前陌生男子的手。
見她躲過,那高壯的男子啐了一口,又立馬走向甄芙。
甄芙面上鎮靜,心裏卻發苦。她經過一年半的修煉也才有了練氣三層的修為。這點修為,頂多使她身體健康,五感靈敏一些,卻還不足以她自保。
她正要開口大聲呼救,那男子就立馬用自己高大的身形擋住了她,順勢也擋住了街上人的視線。
他輕車熟路地從褡裢裏掏出塊白帕子,牢牢地捂住甄芙的口鼻。
甄芙聞到那蒙汗藥的味道,反射性地用靈力保持清醒,想趁他不備逃走。
哪承想,那男子見她并未昏迷,以為自己拿的藥是假藥,心裏便開始咒罵,手上卻立馬朝甄芙的脖頸來了一手刀。
甄芙軟倒,那男子見狀就抱起她,臉上做出了慈愛的模樣,手輕輕地拍着甄芙的脊背,宛若慈父一般光明正大地走出了街道。
霍起小解完,就匆匆跑來抱甄芙,卻發現甄芙不見了,地上也只遺漏了肖似她的泥人。
霍起大驚,三步并作兩步走,忙揀起泥人,就滿大街找起人來。
霍起急得滿頭大汗,找了大半夜,遍尋不到人。
他思量甄芙是家中獨苗,丢了家主定會嚴懲,當下就不做二不休,悄悄收拾了細軟逃跑了。
“老爺,這黑夜将白,怎的芙兒還不回來。”
封氏見甄芙久久未歸,早已亂了心神,她心知不好,淚水也似珠子般滾落。
“夫人莫哭,原是半道上我與芙兒走散了,但霍起和她在一起呢。我把家中的家仆都使喚去找了,應該一會兒就會有消息。”甄士隐心裏又急又痛,若他不讓芙兒出去看什勞子花燈,芙兒又怎會丢?
他越想,握着封氏的手就越止不住顫抖,而他面上卻還試圖保持平靜來寬慰自己的妻子。
“我快年逾半百,統共就得了這一個孩子,若她有個萬一,我該怎麽辦啊?”封氏越想越着急,內心大恸,當下面色慘白,一口氣喘不過來就昏了過去。
“夫人!”甄士隐見封氏昏迷了,就心神俱亂,他掐着封氏的人中,喚來僅剩的丫鬟婆子幫忙把封氏挪到塌上。
于是,丫鬟連夜請郎中的請郎中,找紅花油的找紅花油,啼哭的啼哭,整個甄府亂成了一片。
*
清晨陽光從紙糊的窗格子裏透過,刺得甄芙睜開了眼晴。
空氣有些渾濁,灰塵飛舞着,身下微微傳來行船的水波聲,甄芙不着痕跡地動了動她被麻繩捆住的雙手,暗想她應該是在船上。
“咳咳。”耳邊有咳嗽聲響起,甄芙依舊躺着,不動聲色地觀察周圍的環境。
昏暗的船艙裏,雜亂摞放着一個個不知道裝着什麽的麻袋。
甄芙眯了眯眼,發現周圍除了她,大約還有十多個孩子,還未醒來,男男男女女,大多像她那般三四歲的模樣。
不經意間,她的目光和那微微咳嗽的小少年對上了。
他大概是所有人中年歲最大的了,看來有七八歲的模樣,身着微有雲紋蜀繡皂袍,斜斜靠在一堆壘起的麻袋上。
他白淨的面皮上,只有眉頭微蹙,除此外并無甚表情,略染了霜色的眸子,映出了甄芙的身影。
甄芙見他被繩索縛住,卻依舊滿身的清冷貴氣,心裏就對他多了分贊賞,又看他衣着顯貴,身上竟還有幾分龍氣萦繞。她心底多少對男孩的身份有了底的同時,又對那拐子的膽大包天感到心驚。
依着他的身份,是必會有人來救的。
甄芙想罷,就慢慢挪到他身邊,也不與他說話,只學他一樣靠在那堆麻袋上,眼睛微睜狀似好奇地看着他。
徒淵看着自己身邊的女孩,心底倒有了幾分訝異,心想她膽子倒是不小。
她杏眼圓潤,看起來水汪汪的。面龐白裏透紅,,粉嫩的唇瓣微抿着,眉心有一粒胭脂痣,她安安靜靜的坐着,看起來異常乖巧,似乎對當下的事沒有恐懼感。
“父親,母親,你們在哪?”
餘下的孩童漸漸醒了過來,見不是自己熟悉的環境就就嚷了起來。
膽小些的,紛紛垂頭啜泣,船艙裏立刻鬧騰騰的。
而徒淵越發的面無表情了。
“嘭!”房門被粗暴地推開,砸在船壁上,嘈雜的環境瞬間寂靜了下來。
“吵什麽吵?都給老子閉嘴。”為首的漢子長得五大三粗,他從腰間抽下鞭子,朝地上鞭打。
“啪!啪!啪!”鞭子抽在地上,濺起了細微的灰塵。
看吓住了人,那漢子才道:“都給老子聽好了,我不管你是誰,你家是幹什麽的,來了這,統統都得聽我的!現在,給我閉嘴吃飯!”
說完他用鞭子劃了一下,示意他身後的兩個婆子向前。
那兩個婆子一人把筐裏的粗面饅頭每人給一個,另一人把桶裏的稀得幾乎沒有米粒的粥給每人乘了一碗又“當!”的一聲,随意放在人的面前。
這期間她們冷着一張臉,一句話都不說,發完之後,兩個婆子又解了捆在孩童手上的繩子。
“這就是你們的飯,你也可以不吃!”那漢子甩着鞭子,踱了兩步,接着道:“這可是在船上,還有一天一夜才着陸。飯就這些,不吃到時餓了也沒有,莫要想着逃走,誰不聽話,就把他扔到水裏喂魚。”
那漢子滿臉不耐地說完就走了。
甄芙并未辟谷,她雖然耐餓,但也需要吃飯。
她聽着周圍細碎的哭泣聲并吞咽聲,面色平靜地喝了口粥後,又撕了一小塊饅頭混着粥吃下。
她邊吃便打量着身邊優雅進食的小少年,看他眸色淡漠如水,默默的吃完了簡陋的飯食後,就合上眸子靠在麻袋上休息。
甄芙挪挪身子,剛靠近小少年,就對上了他略冷的眼眸。
“有事?”徒淵道。
他的聲音雖然有些稚嫩,但果然和他性子一樣清冷如寒玉。
“哥哥,我吃飽了。還剩下半個饅頭,你要不要?我沒用嘴咬,是用手撕着吃的哦。”甄芙一臉乖巧。
徒淵看着笑盈盈的小姑娘,觀她眼神清澈,眼裏也全是善意,他心底就軟了些。
“哥哥不餓,你自己吃吧。”徒淵随意答道。
怎會不餓?徒淵已是半大小子,那點子東西自然不夠他吃的。
但是他也不會不要地臉面吃一個小姑娘東西。
甄芙把頭挨着徒淵的手臂,嘗試性地蹭蹭。
徒淵少與人這般親近,他身體不适地僵硬了一瞬,又放松了下來。
甄芙見他并未厭惡,又得寸進尺地蹭了蹭,把那半個饅頭放在他手裏,才軟糯地說道:“哥哥,我人小,本就吃不了這麽多,這會兒不吃,待會兒就扔了,那多浪費呀,不如哥哥就吃了罷。”
徒淵看到她眼底的堅定之色,只得無奈道:“我吃了,等會兒你可不要後悔。”
“我才不後悔呢。對了哥哥,我名喚甄芙,是姑蘇西阊縣人。我家在葫蘆廟旁,你是哪的呀?”
徒淵聞言,慢慢撕着饅頭的手頓了下,接道:“我名喚蘇淵,是京城人士,你是怎麽到了這的 ?”
甄芙鼓着她微有嬰兒肥的小臉,老氣橫秋的嘆了口氣,才道:“我元宵那日被一個男子用白帕子捂了口鼻,醒來後就在這兒了。”
徒淵看她臉鼓得像包子一樣,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哥哥。”甄芙驚叫了一聲,瞪圓水汪汪的杏眼譴責的看着徒淵。
徒淵心底暗悔自己不合時宜的舉動,但看到甄芙此時模樣,他放在小腹上的手又不自覺地動了動。
“那可巧了,我和你一樣。也是在姑蘇西阊縣,元宵佳節,被人用同樣的法子帶來這的。”徒淵清咳一聲,不着痕跡地轉移了話題。
“怎麽會?!”甄芙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