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焉岐的力氣真不是吹得,雲辭再次見到宋仁軒險些認不出他。
臉腫地像只充氣皮球,聽馮隊長說,縫了有十來針,左眼近乎失明,就連牙齒都被打掉三顆,難怪焉岐手都破了。
宋仁軒半睜右眼,視線聚焦了半天,才勉強看清鐵窗外的人。
“阿辭!”
手铐磕在桌上哐哐當當,要不是左右兩邊的警察将他摁坐下,可能下一秒就要沖到雲辭面前。
“阿辭你幫幫爸爸,幫幫爸爸好不好。”@無限好文,盡在半夏小說
事到如今,他又變成了父親。
雲辭嘴角勾起一抹彎弧,那雙完美繼承了母親的眼睛裏漾開笑意。
“幫你,也不是不可以。”
右眼猛地迸射出亮光。
宋仁軒完全忘了身邊還有兩名警察,只一眼不錯盯着雲辭,俨然将他當成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但是,”雲辭跟着話一轉,“你得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沒問題!沒問題。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
宋仁軒犯的事,單拎一條出來都能直接死刑,但他不想死,也不想在牢裏過下半輩子。
隔着鐵窗,雲辭問他:“我母親喜歡什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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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這一句就問懵了宋仁軒。
他低下頭認真仔細地想,屋內安靜的只聽見牆上鐘表滴滴答答,分針動了五六格,才見他一點點擡起頭,眼裏湧起小心翼翼的試探。
“紅玫瑰。”
雲辭神色不變,又問:“你有,期待過我的出生麽。”
“當然!”這麽簡單的問題,宋仁軒想也沒想用力點頭,龇牙笑了笑:“你是我兒子,我當然期待了!”
“那你為什麽要出軌?”雲辭聲音不由放大。
“我沒有,我……”完好的右眼不停轉,宋仁軒又道:“是尹清霜!都是那個賤人勾引我。對,沒錯,就是她,如果不是她,你母親也不會難産了。”
還有臉提他母親難産!
雲辭閉上眼念叨幾遍“這裏是警局”“殺人犯法”,情緒才漸漸穩定下來。
再睜眼,依舊波瀾不驚:“你涉嫌販.毒、拐.賣,甚至是殺人,你憑什麽覺得我會救你。”
宋仁軒瞬間惱羞成怒,正要站起來,一左一右兩名警察立刻抵着他腦袋摁到桌上。
斷斷續續的聲音溢出:“雲辭!該回答的我都回答了,你不能言而無信!”
“回答?”雲辭只覺得好笑以及浪費時間,“宋大老板該不會以為回答了,我就滿意了吧?”
宋仁軒奮力擡起右眼死死瞪着他。
如果放在十歲以前,雲辭大概還會難過父親為什麽不喜歡自己,在經過宋閑玉十歲生日會,十八歲那份被下了毒的水果,徹底将僅有的父子情沖散後,此時此刻倒是确幸。
“真是多謝你,當年為了得到財産,不惜與我脫離父子關系。”
如今反倒省去許多麻煩。
見雲辭說完就走,宋仁軒徹底慌了,沖着那具清癯的背影怒喊:“不管怎麽說我都是你爸!”
“你是麽。”雲辭沒有再轉身,只微微側頭看過去,“我的體檢報告上,不是B型血麽。是你讓人改的啊,怎麽,忘了?”
宋仁軒驀地瞪大右眼,就那麽看着雲辭頭也不回地離開,耳邊留下一句“汲汲營營,終究都是泡影。”
-
走出警局,正午的陽光格外刺眼。
雲辭準備擡手遮一遮,一把黑傘悄然落到頭頂。
他知道是誰,就沒有回頭。
“你的父親愛過你麽。”
腦袋微垂,露出纖弱不堪一折的後頸,似乎兩根手指就能将他輕松提起。
焉岐盯着那處潤白的頸子,喉頭滾了兩下,撇開視線,回:“可能吧,我沒見過他。”
認回焉家前,焉二爺就已經死了,也是最後一個兒子死了,焉老爺子才想起他這個流落在外的孫子。
剛開始,對素未謀面的父親,他是恨的,被強行帶回焉家得知人死了,還曾發瘋砸過他的遺照。
但是後來,他在父親書房翻找出了一本日記。
“聽說臨死前都在喚我母親,愛屋及烏,如果活着,應該也會愛我吧。”
雲辭回頭,眼裏滿是羨慕:“真好。”
不像他,是不被期待出生的孩子。
小少爺這樣笑不好看。
焉岐降下黑傘,俯身湊過去親了一下,“婆婆還在家等我們呢,回去吧。”
雲辭很快收起那不值一提的傷懷,只是“好”字還沒說出口,一道尖銳刺耳的聲音率先闖過來。
“我兒子可是大老板,等他出來,還能差你這幾個錢。”
拐杖砰砰杵地。
只見警局外停着一輛顯眼的出租車,司機正攔着下車不給錢的老太太。
“老人家,我們也是小本買賣,要不這麽着,您現在給您兒子打個電話,叫他出來,車錢一付我立馬就走。”@無限好文,盡在半夏小說
老太太眼神一陣躲閃,随即又梗着老樹皮似的脖頸往前橫,“就幾塊錢,急着投胎啊你。”
“哎?老太太,你怎麽罵人啊。”司機跑單多年,還是頭回見這麽不講理的,“我這打表計價79呢!是幾塊錢麽?就算你兒子是人民警察,坐車那也得給錢。”
“呵呵~”
司機話剛說完,一陣如沐春風的輕笑傳到耳邊,視線往左偏就瞧見穿着玄黑禪服,眉目如畫的少年人,以及撐傘站在他身後的大塊頭。
“師傅。”少年人溫聲開口,蔥白的手斜指向身後警局。
一切盡在不言中。
老太太跟着轉身,看到雲辭,混濁的眼睛陡然發亮,沒等司機攔住人,拄拐兩步過去,一點不客氣,“雲辭,你來得正好,趕緊幫我把車錢付了。”
雲辭眉頭微挑,發現司機師傅正用種怪異的眼神看着他們,淡淡撇開眼,“這位老太太,我可沒有你這麽老的媽,別看到誰都覺得是自己當大老板的兒子,您兒子,在裏頭呢。”
“你怎麽跟奶奶說話呢!”拐杖又在砰砰往地上杵。
“奶奶?”雲辭微擡下巴,垂眼俯視,“老太太認錯人了吧,我祖母早多少年前就仙逝了。”
“你!”
“看來這位老人家不僅坐車耍賴不給錢,還喜歡碰瓷啊。”
逮誰訛誰是吧。
司機師傅趕緊去警衛室叫人。
雲辭擡手将鬓發勾到耳後,趁機側着頭悄聲說:“跟你那好兒子作伴去吧。”
“你這個黑心腸的喪門星!”
宋老太太氣得臉通紅,舉起拐杖就要打,沒等落下就被趕來的警衛員攔住,将她往警局裏送。
掙紮間,老太太再看過去,正逢雲辭居高臨下地掃過來。
本就相似的長相,這一刻像是讓她回到二十三年前,兒子和雲家大小姐剛結婚的時候。
明明兒子給她買了一身從上到下足有兩萬塊的行頭,但在雲家大小姐,她的兒媳面前,依舊卑微地像個下等人。
更別說使喚她給自己做頓飯、洗次腳。
她明明是婆婆啊,竟被兒媳壓制死死的,這要是說出去,她這張老臉往哪兒擱。
一幕幕她身為婆婆卻在兒媳面前伏低做小的畫面蹦出來,老太太突然就跟得了失心瘋,沖着雲辭大罵:
“你這個短命鬼!都死這麽久了還出來幹什麽!”
“你是短命鬼,那個雜種也是個短命的!”
“等你們都死光了,錢就統統是我兒子,我寶貝孫子的!”
“我,我,我呸!千人騎萬人睡的臭婊子裝什麽清高。”
……
雲岚那張臉瞬間放大。
粉白的指尖距離老太婆脖子不到一指頭距離,被人握住。
瞧見大門外有人鬧事,又出來兩名警察将瘋老太婆帶進去,一路都還能聽見她罵罵咧咧。
焉岐将人扣進懷裏,手臂橫過他的後腦捂住耳朵。
雲辭揪着他衣領,委屈地像打架輸了告家長的孩子,“她罵我媽!”
“等她從警局出來,我就讓人弄到精神病院去,你放心,那裏有的是辦法對付她。”
雲辭沒再說話,回到雲家就去了佛堂。
從東側櫃架內小心取出母親遺照,抱着看了很久,焉岐在外面勸了許久都沒用,直到沈管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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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自宋仁軒被捕後,香就沒斷過,每日都由雲辭親自點上,身上也都沾滿了濃郁的檀香。
沈管家進去後,先上香對着雲老爺子牌位拜三拜,仰頭望着法相森嚴的佛像,淡淡出聲:“你母親是個非常優秀的人。”
雲辭依舊抱着遺照跪在蒲團上不言不語。
“你祖父可能不知,你母親其實誰都沒瞧上。”沈管家年輕時就在雲家工作,對雲家事比雲辭還要了解,“她大概也不是很喜歡你父親,只是雲家需要一個孩子。”
聽到這個,雲辭眼皮微動了一下,啞聲問:“母親也不喜歡我麽。”
“那倒未必。”雲岚生完就大出血,甚至連孩子都沒看上一眼就死了,但是,“大小姐沒懷孕前一心撲在工作上,孕後倒是收斂不少,那時候還曾讓我找各種音樂來做胎教。”
沈管家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雖說雲家需要一個孩子,但大小姐是期待少爺出生的。”
佛堂裏放着雲辭母親生前遺物,有一格是織了一半的小毛線衫和一頂完整的虎頭帽。
雲辭撫摸着,透過這些遺物像是看到,母親挺着肚子手織毛線衫,織會兒拿起來看看又繼續往下織。
幼時總以為是自己害死了母親,父親才因此不喜歡甚至恨他。
現在才知道,原來是母親枕邊人在她孕中下毒,自己好不容易活下來,卻要一生病痛的主犯也是這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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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雲辭捏着袖口擦拭遺照上的水漬,情緒慢慢緩和下來,“宋氏的情況怎麽樣了。”
“高層幾乎都被抓,群龍無首,底下人在鬧了,數千名員工将宋氏告上法庭,我們這邊收購手續也準備地差不多了,少爺,真的不用……”
雲辭将遺照重新放回櫃架,背對着沖她搖頭:“不用,這件事一定要在宋仁軒移交至看守所前完成,務必要讓他知道。”
他所有一切全部清空為零。
“我明白了。”
流程手續早已辦好,沒過幾天,瀕臨破産的宋氏就被雲辭以個人名義接手。
不想再在宋氏幹的員工被一一妥善安置,此外,雲辭還将公開捐出宋仁軒名下全部正常盈利所得,用于慈善和教育。
尚在警局的宋仁軒通過電視看到這個消息,急火攻心差點直接過去。
雲辭此時出面無異于将自己推至風口浪尖,但他若像只縮頭烏龜,也遲早會被巨浪吞噬,倒還不如主動站出來。
療養院內,賀鈞年刷到這條新聞,視線緊緊盯着接受記者訪問的人,撫摸着視頻裏那張臉喃喃:“阿辭遇到困難了啊,要是幫了你,是不是就會乖乖回到我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