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雲辭很意外,他在焉岐這裏的評價這麽高。
但這不是什麽好現象。
他的目标是賀鈞年跟宋家,萬沒有将這種不定因素留在身邊的道理。
“謝謝你能喜歡我,可我,”雲辭狠狠心轉身,“可我不喜歡你,也無法回應你。”
說完擡腳離開。
當天晚上,全市大規模暴雨。
雲辭再次陷入夢魇,一下像又回到前世,他死了以後。
葬禮舉辦得倒是隆重,來送行的人也不少,還有很多他未曾見過的。
婆婆雙鬓花白,得靠孟星竹撐着才沒狼狽倒下,婷婷那丫頭,拿她爸的袖子邊擦邊哭,跟個花貓似的,糖糖趴在墳前,歪頭望着墓碑上的遺像,喉間不時發出嗬嗬聲……
遠在國外的表叔一家也匆忙趕來,他看到,元表姐懷裏還抱着個未滿三個月大的嬰兒,咬着手指頭,眼珠子骨碌碌地轉。
忽然,小嬰兒伸出放進嘴裏的手,沖他伫立的方向咿咿呀呀。
雲辭一時有些分不清,這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他還活着,或者,他又死了。
天空昏暗,沉悶地如一塊巨石,壓在身上喘不過氣。
幾滴雨倏地從上方砸落。
沒給人躲避的機會,很快洇濕大片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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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上小嬰兒懵懂無知的眼睛,雲辭嗖地沖過去,并攏雙手擋在嬰兒頭頂。
“這麽小的孩子淋濕了會感冒的,表姐先帶回去吧。”
“姐夫,趕緊勸勸我姐啊。”
他又沖旁邊低頭默哀的男人叫喊,一個一個,婆婆,星竹,婷婷,張叔,小梅……
所有人都無動于衷,只有一個孩子仰頭看着他吐泡泡。
雲辭飄着轉遍整片草地,最後狼狽地倒在自己的墓碑前。
暴雨持續沖刷地面,雨水凝結成珠滾落臉龐。
雲辭咬着唇,不知道在這場暴雨中待了多久,直到原本平靜肅穆的葬禮傳出幾聲輕語,人群自動分到兩側讓開了一條路。
揚起臉,一把熟悉的黑傘映入眼簾。
又有人來參加他的葬禮。
黑傘下是一整套黑到濃稠的西裝,領口別着白色栀子花形狀的胸針,寬大有力的五根手指緊緊握着傘柄,邁腿朝他走來,直到面前停下。
雲辭認得那把傘,傘柄處凹下去的地方,刻着他雲家家紋。
只有他能用,是他的私人物品。
黑傘緩緩往上擡起……
沒等看清人,咔嚓一道驚雷劃破當空。
雲辭猛地睜眼坐起身,屋外暴雨不斷,只有床頭一盞暖黃的燈散發微弱亮光。
又一聲驚雷平地起,雲辭下意識瑟縮了下,擡手摸向臉頰,臉上早已布滿汗漬。
“夢嗎?”
以賀鈞年宋閑玉為主角的小說世界,竟還有他這麽詳細的後續。
雲辭擦去臉上的汗再次躺倒,伴着聲聲驚雷,反反複複睡得很不安穩。
直到天亮,困意才又漸漸湧上來。
等他再次醒來,晚上做的夢已經記不太清了。
白天接着半天雨,天氣稍有轉涼,雲辭就開始咳個不停,吃藥也僅能維持一段時間。
過不了多久,咳聲又傳遍整個主院。
短短兩天下來,身形本就清癯的人眼看着瘦了一大圈,肩胛骨凸地異常明顯。
沈管家看得心驚膽跳,一波一波的醫生往雲家請,呼吸機血氧儀直接擺滿整間卧房,床前更是二十四小時都得有人看着。
“好端端地,怎麽突然病這麽重?前兩天不是剛好麽。”張婷婷抱着糖糖蹲在清水池邊,眼睛都紅了。
小梅蹲在旁邊拍了拍她的背,聲音微顫還是安慰她:“別擔心,咱們少爺吉人自有天相。楊醫生不也說了,少爺的病沒有惡化,是跟情緒有關,可能最近壓力太大了。”
少爺不讓人叫他家主,但其實跟家主無疑。
整個雲家、公司,所有擔子都壓在他一個人身上,真的很重。
縱使有職業經理人和沈管家幫忙,工作依舊繁忙,門衛趙大爺是少爺還沒出生就在雲家的老人,之前聽他說,少爺自出生身體就不好,一次也沒出去玩兒過。
打那之後,他們就商量着,休假去哪兒玩都多拍點照片存着,回來給少爺看。
張婷婷紅着眼不說話,只撒着飼料喂錦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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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多條,總有一條能保雲哥健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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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院二樓卧房內,雲辭戴着呼吸面罩,瓷白的臉上沒有半點血色。
深夜,沈管家年紀大了熬不住,好說歹說被楊醫生勸着去休息,眼下只有焉岐守在床邊。
熬了整兩晚,雲辭說不想再看見他,就站在門外,也是其他人都不在,他才敢進卧室。
“小少爺,我很快就會走的。”焉岐半跪在床邊,甚至沒那個勇氣去握雲辭紮着輸液管的手,只隔着呼吸面罩望着人,輕聲哄:“只要你好好的,不喜歡我也沒關系,忘了我也好,怎樣都好,往後,我再也不出現在你面前了,也不會來打擾你,只要你好起來,趕快好起來,健健康康的……”
聲音斷斷續續蔓延開。
雲辭再次夢回暴雨夜裏做的那個夢。
他依舊坐在自己的墓碑前,眼前,手工定制的黑色皮鞋沾滿泥水,筆挺的褲腳也濺上了幾處泥點,來人卻毫不在意,半跪着将栀子花放到墓前。
雲辭注意到,松開花束的那只手,無名指上戴着銀戒。
黑傘跟着緩緩擡起,露出薄厚适中的緋唇,高挑挺拔的鼻梁,一路展開到眉眼上,直至露出左眉眉尾處那道異常明顯的疤痕。
焉岐!
雲辭心跳忽地升高。
焉岐伸手穿過他摸向墓碑上的遺照,另只手舉着的黑傘像是破了道口子,晶瑩水珠顆顆滑落,滴到雲辭手上,泛起漣漪。
他燙地縮了下手,分明看到人嘴巴一張一合,喃喃喚他,“小少爺”。
雲辭瞬間從夢中驚醒,沒等睜眼就聽耳邊傳來一陣輕語,哄着他,只要他能好,什麽都不求了。
雲辭輸了。
輸給了那個也喜歡焉岐的自己。
兩行清淚汨出眼角。
焉岐發現後抽了張紙伸過去擦,沒等碰上,雲辭緩緩睜開眼,眨了兩下,淚滴迅速沒入鬓發。
他歪頭朝人看過去。
“小少爺別誤會,我只是想幫你擦一下,沒打算做什麽。”焉岐立刻收回手,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他醒了,站起身踉跄往門外走,“我去叫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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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岐。”
輕輕的兩個字将人釘在原地。
焉岐臉上沒來由地慌張,他害怕,再從小少爺口中聽到“滾”這個字。
“小少爺……”
“我渴了,給我倒杯水。”
焉岐愣住,直到雲辭又說了句“渴了”,連哦兩聲奪門而出,在外面乒乒乓乓一陣,抱着杯子再進來。
雲辭摘下呼吸面罩,喝完兩杯水靠坐在床上,焉岐極順手地将杯子接回去,“我去叫醫生。”
楊醫生好不容易阖會兒眼,強撐困意上來給他檢查,血氧心跳、體溫呼吸,一切正常。
在場幾名助理醫師也都狠狠松氣。
“辛苦各位了,都先回去吧。”雲辭叫楊醫生也去休息,見焉岐跟着離開,手指緊抓被子,喊:“江岐,你過來。”
焉岐心跳驟然失衡,認命般轉過身卻不敢再靠近,只站在卧房門口。
雲辭挑眉,“你确定能聽到我說話?”
焉岐立刻往前走了幾步,距離床三步遠停下。
這個距離……算了,能聽見就行。
三分鐘後,房間依舊靜默無聲。
雲辭垂着頭,耳朵都憋紅了。
怪不得都說君子一言驷馬難追,親口說出的話再收回,真的好沒臉。
“小少爺放心。”等了五分鐘,焉岐主動開口,“天亮以後,我就去找沈管家辦理離職手續。”
雲辭:“誰讓你離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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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岐:?
雲辭不自在地偏開頭,“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在這裏待到試用期滿。”
焉岐眼睛蹭亮,又唯恐是耳朵出了毛病,往前挪了兩小步。
“我說,”雲辭放大聲量,“之前不是想轉正的麽,現在不想了?”
這回沒聽錯。
喜悅瞬間沒過頭頂,焉岐一陣恍惚,趕緊用力點頭。
“想!”
“那就給你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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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夜,雲家似乎住進了一位田螺姑娘。
清早,花匠到花房發現,所有需要澆水的花全都一個不落地澆了個遍。
玻璃擦得蹭亮,樓梯扶手抹不出一點灰,地板也都打了層蠟。
小梅早上起來,打了個哈欠,活兒都幹完了。
池裏的錦鯉撐地肚皮翹天,就連糖糖也難逃毒手,提溜着跑步減肥,圍着雲家跑兩圈,死狗樣趴回窩前,怎麽都不肯挪。
之後焉岐再靠近,拿着骨頭都要被它龇牙。
雲辭身體才有好轉,沈管家給披了件衣裳,就瞧他站在窗前笑。
“遇到什麽好事了?”
雲辭聞言,笑容愈發燦爛,“婆婆之前不是問我真實想法是什麽嗎?”
沈管家微怔,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向窗外,看到焉岐後知後覺想起是哪件事。
“少爺的答案是?”
“我想聽從自己一次,留下他。”
沈管家臉色不變,沒有絲毫意外,或者說,早在他明知對方身份卻依舊将人放進雲家時起,就能想到會有今天。
但這不是什麽壞事。
沈管家不反對,相反十分高興,“少爺做主就好。”
她之前的預感沒錯,這個人能給少爺帶來改變,僅是這樣也夠了。
“少爺,”正說着,小吳上來敲了敲門,“門口來了個叫白瑤的女人,說要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