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寒山寨(十)
寒山寨(十)
不知道是周遭的環境和香氣過于令她舒适,還是太久沒好好休息,虞小枝這一昏倒竟是近些天她睡得最好的一次。
待她再度睜眼時被室內陌生的裝飾吓了一跳,古色古香的家具散發着令人舒緩的檀香調,床帳恰到好處的遮住窗戶,不知現下是幾時了。
她緩緩坐起來,她打量着所處的陌生房間,四下空無一人,靜谧無聲。
自己的髒了的衣裙不知被何人褪去,只留下底衣,身上覆着的被子蓋了一層又一層。外面天寒地凍,她卻覺得自己熱的出汗。
直到走到窗邊,她才知曉現在是夜晚,她記得自己在馬車的時候還是白日。往下一看竟發現還是二樓,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帶着疑問輕輕扭開房間的把手,露出一條小縫。
外面其實并不大,約莫一件小型客棧的大小,布局卻不似客棧的陳設,随處支起的火把充滿了野性的味道。
她忽然被腳下的東西吓了一跳。
在較晦暗的門口坐着一個人,一個靠在牆邊睡着的男人。他像是在這裏坐了很久,高聳的烏發和熟悉的衣裳在她記憶裏只有一人。
——祁懷晏。
近幾日的敏感令她神經緊繃,在看到那人時鬧出了些微的動靜。沒吵醒地上的男人卻驚了來送飯的那人。
“哎呦,怪女人你啥時候醒的!”
粗犷而不加掩飾的聲音把她吓得頭狠狠磕在門框上,“嘶——”她吃痛的捂住額頭。
哪怕再熟睡也會被這一鬧劇吵醒,祁懷晏動了動,意識到眼前氛圍後火速起身,長時間不動的腳早麻了,一個踉跄摔回地上發出一個悶哼。
好了,這下更多男人跑來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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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小枝不敢相信,只一眨眼的功夫她眼前竟不知從哪冒出這麽多奇形怪狀的男人,粗略瞄了幾眼也有五六個。
“小魚兒,你醒……”
“砰!”卧門被重重關上。
房間外的幾人看着摔坐在地上的祁懷晏,又看了看緊閉的房門瞪大了圓溜溜的眼睛,“老大?”
祁懷晏擺擺手,叫他們先退下,自己則是輕輕叩了叩身後的房門。
虞小枝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處境,她記得昏迷前自己是在林子裏的,剛才的那群奇裝異服的人是誰?還有……
祁懷晏為什麽也在這?
正當她滿腹疑惑的時候聽見了祁懷晏的聲音:“小魚兒,你怎麽樣?”
少年站在門外,聽見裏面沒有聲音,微微蹙了蹙眉正欲再次開口。
“老、老老大讓開,病號醒了?你,你別擔心,我來檢查了!”
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抱着一個布袋子晃晃悠悠沖進來,手上的力道直接越過祁懷晏,猛地把緊閉的門撞開,便看見了房間裏站在床邊打量裝飾的女孩。
“哎呀,你身子那麽虛弱怎麽還亂跑啊。”瘦高男叫住女孩指責道。
祁懷晏看着沖進去的男人頗是不滿,“連竹,說很多次了,手勁大就不要莽莽撞撞的。”
“老大……”被喚作‘連竹’的男人哀怨般嚷道。
虞小枝坐在床邊将他們的對話聽去了,心裏疑惑。
老大?
她餘光瞥見這個自稱懂些醫術的人手上笨拙的手法,不自覺腹诽道:“你真的會看病?”
連竹不自然的輕咳幾聲,嘟嘟囔囔結巴地說道:“我,我們幫裏的人,每,每次得病受傷都是我來治的……”
少女的神情愈發暗淡,靜靜聽着她壓根聽不懂的話,一言不發。
祁懷晏則是笑嘻嘻的靠在床尾,歪歪頭道:“簡單的包紮他還是懂的,但是絕對沒有你……”
“好了。那,那個,老大我去看看老鏡做好飯沒,病號得吃飯。”男人打斷了他的話。正要離去,卻是暗自觀察着祁懷晏的神情,好似見了鬼一般。
少年颔首,房門再度被關閉。
門外,連竹不解,同樓下的幾個吵鬧的兄弟竊竊私語,他們可從沒見過老大帶女人來寨子裏。
準确來說,他們是從未見老大對女人上心。
更別提他竟在門外守了一天一夜,還不許人來附近吵嚷。
一衆人齊齊望向二樓緊閉的門,咽了咽口水。
唯有一個山青色袍子的男子沉靜的坐在一角看着厚重的竹簡,待人散去才合上,烏黑的眸子望向那個房間。
而片刻前的房間內,虞小枝直到那個叫連竹的人走出去後也沉着臉,無視不遠處少年的吵鬧。
空氣中安靜了半晌,“小魚兒,你……怎麽了。”
她覺得很累,緊繃了多日的神經像是被拉扯到了極限。好像有很多話想說,最終卻又放棄了。
“那日,你沒來。”她冷不防說了這樣一句話。
祁懷晏一震,想起了什麽,手腳無措不知應該放在哪裏,連眸色也有些難以掩飾的慌亂。
但他張了張嘴,卻沒有辯解分毫,手無力的垂在身側,面對着少女的質問,他不置可否。
看着祁懷晏連解釋也不打算解釋的樣子,虞小枝只覺得眼裏澀的難受。其實她早早便猜到了一些問題的答案,可他們有過約定不是嗎……
她起身,咬唇從他面前穿過想要離開,胳膊卻被一雙有力但溫柔的手拉住,她餘光只能瞥到那人發白的指尖。
虞小枝不耐的吐出一口氣,道:“适才,那人管你叫老大。”
祁懷晏的嗓子十分沙啞,“不是的,我原本就打算……”
“不必了。”
她冷冷的甩開那人的手,頭也不回地下了樓,穿過一衆偷偷摸摸等着看戲的人從正門離開。
山寨外的風凜冽無比,她沒有回頭看這寨子一眼。
這場面倒叫一樓的幾個手忙腳亂,看着女孩決然離去的背影紛紛大眼對小眼不知道事态情況。
房間裏徒留祁懷晏一人,他失神的望着女孩離去的方向。
前些天虞小枝不在霖州,他又在處理一些必要的事情,獨獨忘了這件事。
“你不去看看嗎?”一道清冷的聲線突然在房間內響起,祁懷晏回過神一看。
是司喻。
“我記得她并沒來過這裏。”
聽畢,他一陣風般跑出去,手中順勢拿起了什麽,一樓的一衆人又是一驚。
晚墨山地界極大,若是在未來過的山域是極易迷失的,何況她只穿了一層底衣。
虞小枝現在便是一個人在偌大的林間繞圈圈,她方才意識到這仍是在晚墨山裏,對周遭的環境卻是十分陌生的。
她思緒亂的如飛絮一樣,一時竟不知道說更氣皇帝的态度還是祁懷晏的失約。
虞小枝最讨厭的就是失約。
很多年以前,她做錯了一件事。
小時候,她曾經失了別人的約,那件事的後果導致她至今都無法原諒自己。
她不是沒有感覺的,可她無法對一個意圖不明的人心動,哪怕他人真的很好。
可就算再好,他觸及了到她心底那塊塵封已久的領域,打破了她維持許久的原則以後,她不知道怎麽面對他。
就好像不知道如何面對當年違約的自己。
對于從小到大每一件事都要刨根問底的人來說,她說服不了自己。
風在空中肆虐着,小枝的手和耳朵凍得發紅,她方才一時激動,忘記了出來時身上還只有一件底衣。
四處亂闖的性子沒變,直到她看見這片小林子的光亮處,帶了些許希冀地走出林子才發現這片空地有些眼熟。
右側是空地,左側是斷崖……
斷崖?
這怕不是尋天罡草的地方吧。
“小魚兒!小魚兒?”身後傳來一陣神情焦急的紫色身影,四處張望尋找着什麽。
虞小枝沒想到他會找到這裏,一心想要甩開他,卻先一步被他發現。
他一個箭步沖過來,瞧見她身旁的斷崖一把就把她拉到他身側。
“你幹嘛站這麽近!掉下去怎麽辦。”祁懷晏是在氣自己,臉上泛起愠怒,聲調不自覺地升高。
“現在倒是來了,即便我掉下去也不需要你來管吧?”
虞小枝覺得他沒有道理,先不說她離斷崖還有一大段距離,就算她精神失常掉下去和他又有什麽關系了?
況且她又不是沒掉下去過……
她正想着,忽地感覺肩上一沉,擡眸便瞥見了那人白皙的雙手在她身上覆了一件厚實的披風。
祁懷晏暗罵了一句什麽,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很冷吧,跑出來前怎麽不記得自己穿的這麽少?”
虞小枝本想脫掉,奈何這人把她裹得嚴嚴實實,實在無從下手。
她還是不聽話的想掙脫他的桎梏,那陣倔勁上來時就愣是要拒絕讨厭的人的一切。
“我說,你們倆要吵就滾遠點去,當那片林子是擺設?”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忽然在他們背後響起。
這聲音分明是從斷崖下傳來的,祁懷晏吓了一跳呆滞的望着斷崖眨眨眼,虞小枝則覺得這聲音十分熟悉。
待他們二人湊進斷崖小心翼翼往下一看,那個被雷劈掉一半,在斷崖側壁形成的小平臺上赫然站着一個沒好氣的背竹筐老頭。
見了二人的臉,撇了撇嘴,直接把裝了天罡草的竹筐往她們的方向一扔。
“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