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第 37 章
“指揮官!!”
......別再...別再這樣稱呼我了。
冬蟬原本是想這麽說的,但是胸口憋悶的疼痛讓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狼狽地蜷縮在床邊,指尖抓住胸口的衣物,勉強地呼吸。
“指揮官,你怎麽樣?!”安澤那張熟悉的臉上挂着焦急神色,在她的視線裏晃來晃去。“萊爾人呢?快叫他過來!”
萊爾大步沖進房間裏,将她扶着她的後腦,先是探了探心跳聲,又掀開眼皮看了看她的瞳孔。
心跳聲音雜亂到讓人發慌,瞳孔也有些微散光。
“怎麽回事?”安澤慌張詢問。
在這種時刻,萊爾保留了醫生必須的冷靜,雖然也很驚疑不定,但他還是穩住了聞訊趕來的衆人的心神。
“心跳聲很亂...應該是受了什麽驚吓的緣故。好在呼吸還算順暢。隊長,快去聯系教政廳,先把指揮官送到那邊的醫療室急救檢查。”
站在旁邊的托索爾立刻出門找人去了。
“安澤,抱她起來,這點路程咱們直接跑着過去。我用探測器檢測她的呼吸和心跳......”
他還沒說完,安澤的雙臂就穿過她的膝彎,另外一只手搭在她肩背部位,用力地将她抱起來了。
“路上別慌!”萊爾趕緊提醒他,“穩一點!”
經過這麽一鬧騰,整棟別墅的燈光都驟然亮起來,照得附近這一片恍如白晝。
頭頂還漫着昏沉星光,只在天際邊緣露出一點晨光的影子。
薩爾維亞面色複雜地踏入這一片區域,還未走近別館的範圍內,就看見安澤抱着人從大門口沖了出來。
他身後跟着同樣神色慌張的幾人,萊爾手裏捧着幾臺儀器,透明的軟管連接在安澤懷中那個自己最熟悉的人身上。
是他的指揮官。
面色慘白,唯獨那唇邊是豔紅濕潤的,血跡殘留在邊緣,為她本就不安穩的神色增加苦痛。被汗水沾濕的長發淩亂地貼在臉頰上,在這種夜色和燈光的交相輝映上竟然顯得有些脆弱的可憐。
“......指揮官?!”
薩爾維亞失魂落魄地走上前去,卻被焦急的安澤匆匆略過。
“別擋路。”在這種情況下他來不及詢問薩爾維亞,也來不及斥責他,只能盡快帶着指揮官就醫。
剛剛聯系完人,跟在後面走出來的托索爾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上來。
“不管是什麽原因導致你和指揮官分道揚镳,導致你甚至不願意跟着她一起回來......”托索爾嘆氣,“總之,先跟上來吧。你是這段時間和指揮官接觸最多的人,也許會對情況有所了解。”
他也不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畢竟指揮官從城外回來後就突然變得寡言少語,對大家的提問也只是輕輕避開。
雖然她說是因為薩爾維亞想去附近周游才沒有跟着她一起回來的......但估計這個理由也沒人會相信就是了。
先不說她當時不自在的別扭神情,不敢和其他人對視的模樣。就說薩爾維亞吧,他可是願意為了指揮官而叛逃,願意為了指揮官背棄一切,上軍事法庭的薩爾維亞啊。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麽無法理解的大事,才會讓原本親密的兩人分道揚镳。
不過現在衆人也沒有去對這件事情刨根問底的精神了。
“我......托索爾,發生了什麽?”
托索爾只能搖搖頭,“我們知道的估計還沒有你多。”
他環視了一下薩爾維亞,忽然開始懷疑,将指揮官交給他是不是一個正确的決定。
薩爾維亞沒有親人、沒有家族的羁絆,原本所有人都覺得他就是那個最能信任的人,會永遠将指揮官放在第一位,但現在看來,這個結論恐怕是要存疑了。
薩爾維亞也顯然也注意到他的打量,他只能苦笑着搖搖頭。
他不打算,也不能說是什麽原因。
因為無論如何,那個原因都會将指揮官推向衆叛親離、萬劫不複的境地裏去。
教政廳在被陸吾陸予接手後第一次這樣亂作一團。
醫療室本就有值夜的醫生,又臨時叫了幾個醫生來看診,蕾西切匆忙下來披着衣服下來時陸吾和陸予已經站在醫療室裏等待了。
兩人都穿着襯衫,不像是剛剛睡醒的樣子,身長玉立地一靠一坐,即使是在巴別塔的衆多戰士們之中也顯得格外顯眼,有一種鶴立雞群的被拱衛感。
不過兩人看起來顯然沒有那麽有耐心。
陸吾是比較沉得住氣,但陸予卻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指尖輕輕叩着桌面。
蕾西切一看他這樣,就立刻感覺不妙,能讓他焦慮到動作外現,很難不懷疑是不是下一秒就要耐不住性子掀桌子了。
“局長。”她走過去,陸吾對她略一颔首。
這聲音影響了站在旁邊的托索爾,目光不由自主地往這邊瞟了一眼。
但就是這一眼,卻讓他的動作頓住了。
這個動作......
他記得,這個叩桌的小動作,是冬蟬的習慣。
雖然只是一個小動作,也算不上很特別,但在托索爾見過的人裏只有冬蟬會在思考或者焦慮時不自覺地用指尖輕叩桌面。
托索爾隐約覺得自己好像察覺觸及到了什麽水面之下的東西。
但就在這片刻,陸予卻敏銳地将目光看向他。
那是一個冷冰冰的目光,帶着警告和壓迫的意味。
托索爾少有地窒了一窒,感到自己仿佛被某種兇猛而殘酷的野獸盯上。
醫療室的大門被人從裏面推開,率先走的是萊爾。
他一邊拉下雪白的醫用口罩,一邊對着托索爾點了點頭,示意沒什麽大問題。
後面跟着聖諾城的醫生,對陸吾說:“急性胃炎,不是什麽大問題,先打了兩針,挂着點滴觀察一下情況,不出意外的話應該過幾個小時就會醒了。”
幾人都松了口氣,門口的氣氛驟然松懈下來。
醫生等待片刻,又恭敬地喊了一聲:“局長。”
陸吾心領神會,站起身來和他一起走到隔壁去了,陸予站在門口隔着醫療室的玻璃窗觀望片刻,确認了冬蟬還好好地躺在裏面,眉眼緊閉,暫時還沒有要醒來的跡象,也走過去。
托索爾看着這一幕,面不改色地對幾人道:“萊爾,你和蕾西切小姐進去看看指揮官吧,我先去和墨菲閣下彙報。”
托索爾确實一直很忙,而且巴別塔那邊也需要第一時間知道指揮官的情況,蕾西切沒起疑心,和幾人一起直接走進病房裏。
托索爾在原地站了片刻,對于冬蟬的擔心還是壓過了自己那文鄒鄒的教養。
他一聲不吭地起身,站到了隔壁病房的門前。
隔着一個門板,醫生的聲音顯得有些發悶,但還是被他敏銳地聽力捕捉到。
“記錄我已經都整理完畢了,根據您提供的指揮官這五年的就診記錄......我認為還是需要考慮心理因素。”
指揮官的就診記錄?托索爾捕捉到這個關鍵的字眼。
雖然很多人都知道冬蟬曾經在剛到巴別塔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有精神方面的問題需要去看心理醫生,但這種事情怎麽會被告知給聖諾城?況且具體的就診記錄,除去醫生本人,估計也只有議會——不,準确來說,這種東西只有墨菲和莉娜塔才能接觸得到。
這種東西怎麽會在陸吾手裏?
除非是墨菲給他們的......
醫生接着說,“雖然說她今天沒吃東西是誘發急性胃炎的主要因素,但歸根結底還是心理原因造成,不解決心理問題的話也是治标不治本。我看過記錄,指揮官在巴別塔被确認為中型抑郁和...成瘾戒斷......”
說到這裏,倚靠在牆邊的陸吾指尖微顫。
這種難以根除的心理疾病,無疑是他們帶來的。
有一種短暫而尖銳的疼痛讓他忍不住指尖發抖,但很快,這種疼痛又變成持續不斷的鈍痛。
醫生停頓片刻。
“接着說。”陸吾嘶啞地發聲。
“從就診記錄來看,她已經有很大程度地好轉了。雖然沒有寫是什麽原因,但應該是因為當時環境的正向刺激,再加上巴別塔的醫生的藥物輔助,她好得很快。後續的戰鬥......雖然心理情況有些波動,但是依然還算是穩定,沒有跌破那道危險的防線,這說明她意志力很頑強。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的那道防線被打破了,經受了過大的刺激。”
醫生最後合上材料,做了個總結,“等她醒來,我會和她談談的。也請兩位注意一下,只有找出原因,才有痊愈的可能。”
“......嗯。”陸吾應答的聲音顯得遲鈍起來。
“書面的報告會直接遞交到您手上,局長,沒問題的話我先去查房了。”
陸吾揚了揚手,直接示意他出去。
醫生出門後第一個就拐去了旁邊冬蟬的房間,裏面有萊爾在,倒是不需要查房,但他還是下意識地看了一眼。
蕾西切,萊爾,指揮官的兩個隊員......還有那位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小隊長,聽說是巴別塔的貴族出身。
真是他們這種普通人一輩子也夠不到的高度啊,那位指揮官還真的是重量級病人。醫生忍不住在心裏感嘆了一句,很快又走到下一個病房。
但站在病房裏的托索爾內心卻驚濤駭浪,久久無法平息。
他只知道指揮官曾經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療,但卻完全不清楚細節。
這種事情在巴別塔實在是太常見了,很多指揮官都不是戰士出身,從戰場下來後就難免會有一些後遺症,這種時候巴別塔就會直接安排醫生介入治療,更何況冬蟬還是孤身一人,在污染源附近被執政官救回來的。
人們理所當然地就會想象,這是一位被同伴抛棄在污染裏等死的女孩,她會有一些創傷應激和心理問題實在是太過正常,不但不會用異樣目光看待,還會天然地對她感到憐憫。
更何況冬蟬還在後續在戰場上表現出她無與倫比的實力和天賦。
托索爾實在難以想象,這樣的指揮官,也會對什麽東西成瘾嗎?
他更加難以想象的是......是誰造成的這種情況?
即使托索爾再不願相信,但一切他所知道和他猜測到的事實,都指向一個人。
......不,是......兩個人。
陸吾,和陸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