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暄和
番外二 暄和
“走啊銀礫,”何州一個加速沖刺,躍到阮銀礫背上,環着他的脖子說,“最後一科考完了,找個地方喝一杯,去不去?”
阮銀礫拖着何州走了幾步,反手将他從背上摘下來,賞了他一拳頭:“不去,沒意思。”
“去嘛去嘛,”何州捅他的腰,撒嬌耍賴道,“正好城西新開了一家酒吧,聽學長他們說環境挺好的,調的酒味道也不錯。”見阮銀礫投過來一個不贊許的眼神,何州立馬雙手舉起以證清白,“知道你男朋友管得嚴,是清吧,清吧。”
“不想去。”阮銀礫低着頭把手裏喝空了的礦泉水瓶擰來擰去,擡起手比了個投籃的動作,将水瓶完美地擲入了路邊的垃圾桶,“沒心情。”
“咋了哥?”不用再多說,何州已經看出阮銀礫心情不悅,湊過去撞了撞他的肩膀,“出啥事了?跟你男朋友吵架了?”
阮銀礫瞟了他一眼,極重地嘆了一口氣,道:“要是能吵架就好了。”他悶悶不樂,小聲嘀咕,“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麽,連視頻都沒時間跟我打。”
大一開學前夕阮銀礫跟着許先生去了京城,秦昱則留在了鎮上。送行的時候,秦昱揉着自家男朋友的頭發,像哄小孩似的溫聲許諾有空就會去京城看他。
只是不知道這一年來秦昱究竟在做什麽事情,竟一直不得成行。寒假的時候又因為阮銀礫需要留在京城認識許家的人脈,所以兩人又沒能見上面。好不容易阮銀礫熬過了大一一整年,行李都收拾好了就等着一考完直奔機場,卻接到秦昱的短信說自己不在鎮上,去外地出差了,讓阮銀礫乖乖待在京城不要亂跑。
算來算去,他跟秦昱,竟然已經足足一年沒有見過面了。雖然阮銀礫也不是非要黏着秦昱不放,但這麽長時間見不到自家男朋友,還總是因為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原因陰差陽錯地錯過,這很難不讓阮銀礫沮喪。
“行了,”何州攬住阮銀礫,說,“這死亡考試周都過去了,還有什麽值得不開心的?等你男朋友忙完了,自然就會來找你的嘛。”他大手一揮,豪情壯志,“今晚酒吧走起。”見阮銀礫還有些不情願,他擠了擠眼睛,“古話說得好,一醉解千愁嘛。”
何州說的那家酒吧最近才剛剛開業,花體的英文字母安靜地亮着光,在兩旁閃瞎人眼的燈牌中間顯得格格不入。門口的裝潢風格給阮銀礫一種熟悉的感覺,卻半天沒能同記憶的具體部分對上號。
“Fireworks,就是這兒了。”何州拍拍阮銀礫的肩膀,把人推進門內,自己緊跟其後。
酒吧內燈光昏暗得恰到好處,既不會過于黑暗,也不會遮掩了其中的暧昧氛圍。整個空間被劃分成卡座區和吧臺區,大廳一側搭了個小小的舞臺,上面擺着一支話筒和一個高腳椅。
何州和阮銀礫找了個卡座落座,前者已經開始興奮地翻着菜單盤算着等會兒要點什麽酒,後者則窩在沙發上,仔細地打量着酒吧內的裝潢。
除開秦昱開的Skip,阮銀礫可以說得上是從來沒去過酒吧。就連Skip,他也只在非營業期的時候進去過。秦昱自己是開酒吧的,卻管阮銀礫管得極嚴,兩地分居的這段時間,秦昱幾乎想起來就要同阮銀礫強調,不要想着好玩想着找刺激就自己往酒吧跑。
在他眼裏,阮銀礫還是那個就算進了酒吧也只能獲得一杯橙汁或一杯純牛奶的小孩。
而阮銀礫自己也對酒吧沒有多大興趣。今天如果不是何州非要來,他寧願一個人在公寓裏看部電影,再看看睡前能不能找個時間同大忙人秦昱打個電話通個視頻。
何州的一個響指把他出竅的靈魂喚了回來:“哥,你有什麽想喝的嗎?”他熱情洋溢地對着阮銀礫推銷,“我看他家的特調挺有意思的,跟酒吧名兒一個樣,Fireworks,你要不要嘗嘗?”
“不了,”阮銀礫擺擺手拒絕。雖然松了口答應陪何州來酒吧,但他并不打算喝酒,“我喝白水就好。”說着,他站起身來,打算去吧臺那邊要一杯礦泉水,留下何州一個人對着菜單分外糾結。
……
吧臺那邊已經圍坐了幾個人,阮銀礫停在他們身邊,修長的手指扣了扣木質桌面,其中一位正在擦酒杯的調酒師很快轉過頭來:“銀礫!?”是吳冶。
“吳冶?”阮銀礫也很驚詫。吳冶應該還在鎮上,幫着秦昱管理Skip的事宜,怎麽會出現在京城?
吳冶只震驚了一瞬,随後就朝着阮銀礫露了個狡黠的笑容,動作娴熟地将調酒工具擺開,不多時一杯顏色絢麗的雞尾酒就被推到了阮銀礫的面前。
“嘗嘗,”吳冶沖他擡了擡下巴,“我們店的特調,Fireworks,也是我學會調的第一杯酒。”
阮銀礫搖搖頭,說:“秦昱叮囑過,一個人在外邊兒不能喝酒。”他将那杯酒重新推回到吳冶面前,又真心實意地誇贊,“不過這杯酒真的很好看。”
“秦哥不讓你在外面喝酒這事兒,我還能不知道嗎?”吳冶笑起來,“這杯酒精含量不高,你放心大膽地喝。”他朝阮銀礫眨眨眼睛,像是抓到了什麽了不起的把柄,“不過話說回來,秦哥不是也讓你不要來酒吧嗎?”
那杯酒又回到了阮銀礫手邊,冰涼的酒杯貼着阮銀礫的手背,讓他有一瞬神情恍惚。他突然覺得有點委屈,為着自己這個暑假見不到秦昱,為着許久沒有同秦昱視頻通話,為着自己跟秦昱兩地分隔。
“那你不要告訴他。”阮銀礫說,“我來酒吧這件事,你不要告訴他。”他端起那杯Fireworks抿了一口,果香瞬間在他的口腔裏爆炸開來,帶着一股淡淡的椰奶味道。
果然如吳冶所說,他幾乎察覺不到自己是在喝酒。于是他又不由自主地喝了一口。
複雜又彼此和諧的味道在嘴裏有層次地鋪展開來,就像一場絢麗的煙火,一朵一朵地綻開,給夜空鋪上獨特的色彩。
“那我可做不到。”吳冶笑眯眯地看着阮銀礫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那杯特調,朝着他身後揚了揚手。他對阮銀礫說,“你看,秦哥來了。”
……
阮銀礫覺得吳冶在騙人。要麽騙他秦昱就在這裏,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京城城西的一家酒吧裏;要麽騙他這杯酒裏沒有酒精,不然他怎麽都醉得出現了幻覺——秦昱分明都走到了他眼前。
男人穿着一件純白的T恤,配了一條寬松的工裝褲,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出頭。他在仍舊愣神的阮銀礫面前站定,微微彎腰敲了敲阮銀礫的額頭,溫聲笑道:“好久不見。”
是好久不見了。上次見面還是他在機場抱着秦昱不肯松手,最後還是在秦昱的溫柔哄勸和陸暄的暴力拖拽下才不情不願上的飛機。
“秦昱。”阮銀礫啞着嗓子喚他。
“嗯。”秦昱答,“在呢。”
話音剛落,小孩就肉眼可見地紅了眼眶。他嘴角一撇,說:“我不是故意來酒吧,也不是故意要喝酒的。”他深吸了一口氣,委屈巴巴,像只見到主人的大狗,“我這一年都很乖。”
秦昱心都軟得一塌糊塗了,他環過阮銀礫的肩膀,同他道歉:“對不起,是我太忙了,想着給你一個驚喜就沒有提前告訴你。”他拍拍阮銀礫的背又摸了摸小孩兒的腦袋,“我以後都在京城陪你了,不走了。”
阮銀礫帶着濃重鼻音的聲音從他懷裏傳出來,還帶着些狐疑的語氣:“真的?”
“真的。”秦昱斬釘截鐵地回答。
阮銀礫埋在他的懷裏不出聲了。不知道過了多久,秦昱才聽到他悶悶的聲音:“我好想你。”
秦昱輕聲笑起來,他把阮銀礫從懷裏拉起,同眼尾紅紅鼻頭紅紅的男孩對視:“我也很想你。”
金制貓咪碰上了兔子,秦昱輕輕吻了阮銀礫的額頭。
……
秦昱在這一年間,關了鎮上的Skip,到京城來找了間店面,改了之前夜店般的酒吧風格,裝修從頭到尾跟下來,做了個更偏向于咖啡館的清吧Fireworks。
陸暄替秦昱斟滿了茶,不遠處阮銀礫被他父親強制要求陪他下棋,小孩兒坐在蒲團上急得抓耳撓腮,每下一步都要瞻前顧後思慮半晌,才猶猶豫豫地落下棋子,還不忘抽出空來對着自己的父親撒嬌,祈求對方讓讓自己。
“我以為你會直接把Skip搬來這裏。”陸暄一挑眉,說,“誰成想你直接全部推翻,相當于從頭再來了。”
清吧和鬧吧之間的營業區別差異巨大,後者只要夠嗨夠鬧,就不愁沒有客源。但前者不一樣,怎麽利用氛圍調動客人的消費情緒,還是非常值得研究的。
“當時開Skip,其實是為了給自己找點事情做。”秦昱抿了一口茶,開口道,“Skip這個名字也是一語雙關,希冀有人能讀懂這個名字背後的故事。”他淺淺笑起來,将茶盞放回桌面,目光投向不遠處的被許先生吃了棋而愁眉苦臉的阮銀礫,“既然現在已經有人讀懂了這個故事,那我就不需要再将它挂出來了。”
他單手托着腮,看着對面的陸暄,說:“放棄Skip新開Fireworks,算是給我過去的人生畫上句號,再開始一段新的旅程吧。”秦昱對着陸暄眨眨眼,“無用的儀式感。”
“儀式感是個好東西。”陸暄仍在擺弄那些茶具,漫不經心地問道,“不過你冷落少爺這麽久,他沒跟你生氣?”
秦昱嘿嘿笑了兩聲,道:“這不是還在哄着呢麽?”與其說阮銀礫是在生氣,倒不如說小孩更像是長時間沒得到應有的關注,暗戳戳地同自己較勁,就是為了吸引愛人的注意力。
秦昱樂得寵着阮銀礫。他總覺得阮銀礫仍舊是個小孩,恨不得把這個快二十歲的人錯過的所有童年經歷全部給他補回來。
陸暄看着眼前這兩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人,只覺得酸得自己牙疼。他龇牙咧嘴地咂舌,卻難以自持地好奇:“你不會覺得膩嗎?或者說有點煩?”他問,“談戀愛談成帶孩子,你們兩個這直接越過結婚直奔三口之家了?”
陸暄語重心長:“男孩子不能這麽寵,你們是要過日子的,光靠你扛着可怎麽行。”
秦昱被他說得一愣,他一門心思想着補償阮銀礫錯失的童年,卻忘了在原本這個社會裏,成年人總是被寄托了更多的期待。
阮銀礫不可能一輩子當秦昱的小孩。
……
回家的路上,阮銀礫喋喋不休地抱怨許先生下棋一子都不讓他,他本來就沒學過圍棋,一邊下棋一邊摸索還要一邊忍受來自父親的嘲笑。小孩兒窩在副駕駛,風從敞開的車窗吹進來,将他原本柔順的頭發揉得亂七八糟。
秦昱噙着笑聽他說,小孩兒的目光從窗外琳琅的店鋪劃過,聲調突然揚高:“秦哥,前面那個路口拐彎!”他眼睛亮亮的,像只看到了肉骨頭的小狗。
秦昱順從地拐了彎,在阮銀礫的指揮下把車停在了一家糖果店門口。阮銀礫下了車就牽着秦昱的手急吼吼地往店裏走,店內是琳琅滿目的糖果,奶糖果糖話梅糖,各式各樣,應有盡有。門口支着一個小攤位,架着小火嘟嘟地熬着糖漿,一邊擺着一塊兒白玉似的板子,是畫糖畫的地方。
阮銀礫一邊走一邊念叨:“這地兒還是何州跟我講的,他說他們京城的小孩兒算是吃這家糖果長大的。”他拽着秦昱的袖子,對前來接待的店員點點頭示意自己來,“這家店裝了幾次修升了幾次級,慢慢地做成現在這樣。”
阮銀礫從一側的貨架上拿下來一罐硬糖,裝在玻璃罐裏五顏六色的糖果在燈光的映射下折射出絢麗的光芒來。“要不要這個?”阮銀礫問,不遺餘力地安利,“九洲帶了一罐去學校,沒半分鐘我們班男生全給他搶光了。”末了他強調,“是真的很好吃。”
秦昱不明白阮銀礫為什麽要問自己的想法,卻還是點了點頭,說:“那就拿吧。”他想了想,補充道,“還有什麽想要的,都買了,但是一天不能吃太多糖,容易蛀牙。”
小孩兒得了許可,眉開眼笑地松開秦昱的袖子,拎着購物籃在貨架間來回穿梭,像只冬天儲糧的小松鼠,不多時就帶着滿滿一筐戰利品返回。
“買這麽多?”糖果分了兩個袋子裝,秦昱拎一個,阮銀礫拎一個,還沒等到回話,阮銀礫已經晃蕩着袋子跑到門外的小攤處,手舞足蹈地跟畫糖畫的師傅說着些什麽。
“年輕人愛吃糖沒什麽的。”店鋪櫃臺後邊坐了個六七十來歲的老婆婆,看着秦昱提着糖果袋子一臉無奈,笑着道。她聲音蒼老,“多吃點糖,也就能多吃點苦。拿甜的壓壓苦的,這日子啊,不就有奔頭了麽?”
秦昱微微欠身,對老婆婆說:“他不會再吃苦了。”
門外阮銀礫似乎已經拿到了他想要的糖畫,站在門口沖着秦昱瘋狂地招手,眉眼間都是喜不自勝的雀躍。秦昱同老婆婆道了別,走到阮銀礫身邊,順着男孩手指的方向看到躺在白玉板上的糖畫。
是“礫”和“昱”兩個字。
“我跟師傅講能不能畫人,”阮銀礫說,還是有些惋惜,“師傅說太難了畫不了,我就退而求其次選了這個。”
糖畫師傅聞言插嘴:“畫不了畫不了,少年郎你要是真想要,京城還有些捏糖人的老手藝人,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找他們替你捏一對兒。”
“這個就很好。”秦昱伸出手去,将寫着“昱”那個字的糖畫輕輕拿起來,左右端詳了一下,被阮銀礫輕輕地拽了拽衣擺。
“你拿錯啦。”阮銀礫理直氣壯地說,“那個是我的。”
“嗯?”秦昱沒反應過來。
阮銀礫動作迅速地将“礫”字塞進秦昱的手心裏,把那個“昱”字換了出來。他小聲道:“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明明是幼稚無比的小把戲,卻總能一記直球打中秦昱的心。男人站在原地愣了愣,緩過神來耳根已經紅透了。他垂着頭提着袋子,将糖畫抵進唇邊,糖漿的甜味瞬間沿着舌尖蔓延開來。
“吃了糖畫,接下來都要平平安安哦!”阮銀礫走在他身側,認真道。
“沒有這種說法。”秦昱紅着耳朵反駁他。
“有,有。”阮銀礫說,“我保佑你平平安安。”
……
吳冶趴在櫃臺上,他剛剛練了一下調酒,現在整條手臂都酸痛不堪。見秦昱過來,新晉調酒師有氣無力地打了聲招呼:“晚上好啊秦哥。”
“晚上好。”秦昱都不用問他怎麽了,看他這幾乎是有進氣沒出氣的模樣心下便有了猜測,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從口袋裏掏出一顆話梅糖來放在他臉頰邊,“吃糖。”
吳冶是個愛吃糖的人,瞬間從櫃面上彈起來,撕開包裝袋塞進嘴裏。“好吃!”他瘋狂點頭,伸出大拇指來,“這糖哪裏買的?我要去買三大箱囤起來!”
“銀礫帶我去的,等會兒我把店址給你。”秦昱回答,繞到吧臺後面清點酒水數量。
“不過沒想到啊,”吳冶倚着吧臺,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秦哥你居然也是個會随身帶糖的人。”他仿佛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新大陸,“你也喜歡吃糖啊?看着不像。”他自顧自地搖頭否認。
“我?”秦昱誠實地搖了搖頭,“我不愛吃甜的。這糖是銀礫讓我帶着的。”
那兩大袋糖被阮銀礫認真地分成兩份,一份推給秦昱一份留給自己。小孩兒言之鑿鑿:“你以後壓力大、有煩心事兒的時候,就不要點煙了,雖然你不抽吧,但還是對人體有傷害。想點煙的時候,就吃糖,吃糖。”
秦昱雖然想告訴他攝入過多糖分對人體同樣有損傷,但轉念一想還是接受了小孩的好意,并且默許小孩把他兜裏的、抽屜裏的煙盒和打火機全部搜走,毫不留情地投進了垃圾桶。
或許老婆婆說得沒錯,多吃點糖沒什麽壞處,總是能給生活添點滋味的。
“銀礫銀礫銀礫,又是阮銀礫。”吳冶洩了氣,又重新趴回櫃臺上,像條粘了鍋的鹹魚,“怎麽你倆談戀愛感覺全世界都是電燈泡呢。”
秦昱對吳冶的話一笑置之,就聽到吳冶接着說:“不過阮銀礫也是把你當小孩子在養啦,”秦昱回頭看他,見調酒師指了指自己被糖果頂起來的腮幫子,接着說,“又是買糖又是每天接你上下班的,還讓我盯着你不許在店裏喝酒。”他啧啧兩聲,“把你寵得緊呢。”
吳冶沒注意到秦昱停下來的動作,接着感嘆:“不過也能理解,談戀愛嗎,總是巴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搬到對方面前來。”吳冶撐着臉,把“最好的”三個字咬了重音,“就是要把對方寵成小孩子才好呢。”
調酒師伸了個懶腰,走過去接過秦昱手裏的酒水清單,拍了拍後者的肩膀:“我來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站在原地的秦昱才緩緩啓唇:“不是的。”他笑起來,神色飛揚,對着吳冶說,“吳冶,今晚我不來了啊。”
哪裏是阮銀礫想把他寵成小孩,分明是小朋友再用盡千方百計彌補秦昱失去的、一塌糊塗的過去。他用糖果,用陪伴,用關心,用約束,打造成一個有人愛也值得被愛的、獨屬于秦昱的未來。
阮銀礫想做秦昱生命的錨點,從十七歲開始,到現在二十歲,再到往後餘生。
……
“所以這就是你深更半夜給我打電話,”林牧珩在電話那頭打了個哈欠,吐字不清地問,“說想要求婚的理由?”
被人擾了清夢的紋身師顯得很暴躁:“要求婚你就去求!我又不攔你,你至于大半夜的來找我報備麽。”
“我又沒求過婚,”秦昱顯得很理直氣壯,面對遠在鎮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噴火的林牧珩絲毫不怵,“這不是問問你有什麽想法麽。”
秦昱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估摸着要麽是林牧珩裹着被子翻了個身,要麽是紋身師不堪其擾地狠狠揉了把自己的頭發。紋身師再開口時語氣有點崩潰:“兄弟,你沒求過婚,那我求過嗎?啊?我一個母胎solo這麽些年的人,你來問我?”
“這不是想着你學藝術的能有點……”還沒能秦昱說完,林牧珩就憤恨地挂了電話,“浪漫因子嘛。”
他恹恹地放下手機,往後仰躺進懸挂着的秋千椅內。客廳沒開燈,但京城的夜晚從不頹靡,即使夜色濃重,依舊燈火通明、車流如織,微微點亮了靠近陽臺的一隅角落。一門之隔,阮銀礫正在松軟的床內安睡。
秦昱知道,他和阮銀礫或許很難在國內擁有那一紙結婚證書,而除卻許家的庇護,他們也可能會遇到許多不理解、不贊同、不支持甚至侮辱謾罵的人。但他仍舊想要給阮銀礫一個儀式,給阮銀礫一個完整的、從獨身一人到成家立業的流程。
社會不應該阻止他們相愛,也不能阻止他們墜入愛何、深溺其中。
手裏的手機又震動了幾聲,秦昱點開來看,是林牧珩發來的消息。
“不要想那麽多花裏胡哨的,就算你現在把阮銀礫搖醒,沒有戒指沒有燈光沒有鮮花,你就問他要不要跟你結婚,他的回答也只會是要的。”
“你們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更加相愛,包括你們自己。”
秦昱看着林牧珩發來的信息,嘴角慢慢地勾了起來。他還沒來得及給林牧珩回複一句“謝謝”,就看到林牧珩又一條消息緊随其後。
“所以現在立刻馬上,請你滾回床上,鑽到阮銀礫懷裏睡覺。不要再來打擾我。”
身邊人都知道他們相愛。秦昱輕輕笑出聲,将手機扔到一旁,按林牧珩所說的,推開卧室的門,小心翼翼地上床。
還沒等他将自己塞進阮銀礫的懷裏,仍舊熟睡的人下意識地翻了個身,長臂一攬,将他環進了懷裏。阮銀礫迷迷糊糊地在他的額頭上印了一吻,嘀嘀咕咕說了什麽,又再度沉睡過去。
秦昱聽清了,同樣小聲道:“晚安銀礫。”他閉上眼睛,悄然入夢。
……
因而在秦昱被阮銀礫拉到Fireworks的大廳裏,四周的燈光驀然暗下,只剩下一束亮光集中在中央的兩個人身上時,秦昱還沒能反應過來。
面前特意換了一身筆挺的白襯衫搭配西裝褲的男生,難得顯得有些局促不安。阮銀礫松開秦昱的手,稍稍往後退了一步,在秦昱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單膝落地。
少年人的眼眸在燈光的照射下熠熠如星何、粼粼如濤波,讓秦昱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沉淪不醒。
阮銀礫清了清嗓子,搭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地蜷了蜷,目光卻片刻不移地落在眼前的男人身上。他緩慢開口,一開始還有些磕磕絆絆,說到後面卻越來越流利。
他說了很多。從十七歲那年在酒吧街旁邊小胡同裏的初遇,到Skip門口的相對長談,從清明時節墓碑前的微雨潇潇,到游樂園裏的煙火盛大。阮銀礫講自己從渾渾噩噩到天光乍現的十七歲,講自己從一無所知到努力成熟的十八歲,講自己在京城卻想着遠在鎮上的秦昱的十九歲。
阮銀礫講的很慢,一字一句卻篤定極了。“如果沒有你,我不知道我的未來會是什麽樣的。”阮銀礫說,眼波裏溫柔微漾,“我可能會被莫須有的誣陷打倒,我也可能在鎮上渾渾噩噩地過完一生。但幸運的是,沒有如果,上天把你送到了我身邊。”
秦昱站在他一步遠的位置,眉眼彎彎,眼眶裏卻泛着水光。他彎了彎嘴角,對眼前宛若郁郁蔥蔥的青松般年輕的男孩輕聲說:“你比我小了十一歲,和你在一起是我的人生裏做過最出格卻也最不後悔的決定。我從來沒想過要跟什麽人共度餘生,更沒有想過這個人會比我小這麽多,”他說到這裏,忍不住笑了起來,在接收到阮銀礫緊張兮兮的眼神後,他斂了笑,正色道,“但你要知道,你的出現,填補了我人生裏的所有空白,也彌補了我人生裏的所有遺憾。”
他偏偏頭,朝着阮銀礫伸出自己的手。阮銀礫呆愣了一瞬,他怔怔地擡頭,正對上秦昱鼓勵的眼神。“我的戒指呢?”秦昱輕聲問他。
阮銀礫恍然大悟,從口袋裏摸出戒指盒,打開的時候手都在微微地顫抖。他咽了咽口水,聲音都在不自覺地發緊,卻仍舊鄭重無比。他問,十九餘歲的阮銀礫問年近三十的秦昱:“你要不要跟我結婚?”
“為什麽不呢?”秦昱笑起來,在阮銀礫替他帶上戒指後用力一拽,男孩站起身子,他将自己投進了那個懷抱。
十九歲的阮銀礫鼓起勇氣,将自己仍舊漫長的人生同他的做捆綁。戒指推至指根的那一剎那,秦昱就知道,他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再拒絕阮銀礫了。他這輩子都不會讓阮銀礫那顆拳拳熱烈的真心落地,也不會再讓他的少年重回孤寂。
他們在大廳中央擁抱,四周響起震天的歡呼聲,秦昱這才後知後覺,原來阮銀礫将他們雙方的親友都請到了這裏。他們在衆人熱烈的祝福中接吻,又在調侃聲中放開彼此。
阮銀礫附在秦昱耳邊輕聲問他:“想去看煙火嗎?”
不等秦昱回答,他就牽住了秦昱的手,十指相扣。“跑!”他笑喊道,秦昱跟在他的身後,穿過層層疊疊歡呼雀躍的人群,看到少年蹁跹的衣擺宛若飛舞的蝴蝶,又仿佛春日盛開的花朵。
他宛若也成了十九歲的少年,無憂無慮,踏過人群鼎沸和燈光爍爍,一步就能跨進盛大的未來裏。
沒有人永遠年輕,但他們永遠被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