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秦昱,求你管我
chapter 03 秦昱,求你管我
大紅色的證書擺在客廳的茶幾上,來來去去都能瞥見那抹許久沒在這間屋子裏出現過的亮色。林牧珩收拾好買回來的水果,按着秦昱的頭讓他吃掉又熱一遍的飯菜,這才開始動手清理餐桌。
秦昱坐在餐桌邊,同小孩簡單聊了幾句微信,按滅了屏幕,将手機倒扣在桌上。他坐的位置正正好能瞧見那張全國奧賽的證書,他想了想,又打開手機同阮銀礫講:“明天你來把證書拿回去吧。”
“明天你要開門?”阮銀礫回得快,附贈一個貓咪探頭的表情包,“今天碰到的那個叔叔說你這段時間都不營業。”
被小孩喊了叔叔的林牧珩無知無覺,過來拍了一把秦昱的大腿示意他擡腳,把拖把揮得翼翼生風,火急火燎地拖完他腳底下那一畝三分地,轉頭就沖進了卧室勾圖。
“不開門。”秦昱沒去糾正阮銀礫的稱呼,奔三的人了對這些細節都不怎麽在意,“最近沒心情營業,但是可以請你喝杯牛奶。”
他看到阮銀礫的微信名稱變成正在輸入,過了半天停下來,然後又變成正在輸入。許久對面才發來一句話:“如果你心情不好,其實我也可以請你喝奶茶。”
小孩很認真,嚴肅地打包票:“那家多肉葡萄很好喝的,趙奕欽每天都要喝一杯。”
阮銀礫沒問秦昱為什麽心情不好,直覺告訴他酒吧老板不會願意将這些事情宣之于口,也不可能告訴他這麽一個死纏爛打的小破孩,而更明顯的一點是,這個理由也不會是現在的阮銀礫可以消化理解得了的,所以他選擇閉口不談,轉而聊起了別的,例如多肉葡萄。
秦昱看着屏幕上那兩條白色的氣泡,輕笑出聲。一杯多肉葡萄治不了他心裏橫亘已久的傷,但或許阮銀礫可以。但也或許沒有什麽東西可以。
他猶豫了一會兒,回複他:“不用了。少喝奶茶,多喝純牛奶,長個兒。”
……
第二天秦昱跟林牧珩說晚上要去一趟酒吧,被林牧珩用看妖精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通。紋身師雙手躍躍欲試,都要撲上來檢查秦昱是不是被什麽奇怪的東西附了身。
秦昱每年一到這段時間就像是丢了魂,如果不是有林牧珩看着甚至都有不吃不喝不睡直接猝死的可能。這才只過了一天,就主動提出來要去酒吧,很難不讓林牧珩懷疑眼前這個正在喝粥的人是不是秦昱本人。
“跟小孩約好了。”秦昱擡了擡眼皮,将藕片裏面的姜絲撥掉,雲淡風輕道,“總不好失約。”
林牧珩嗤笑:“你放我鴿子的時候還少了嗎?”他頓了頓,接着說,“不過秦哥,你這真沒必要,過去的就過去了呗,人總要往前看,日子該過還不是要過。”
秦昱半晌才嗯了一聲,将最後一口粥吞下去,沒再吭聲。林牧珩嘆了口氣,他也知道有些事兒有些坎兒不是別人三言兩語說說自己就能輕而易舉地跨過去的,但是該說還得說。
總得有人拽着秦昱,不然哪天秦昱覺得疲了倦了,說不定就直接算了。
今天有顧客約了紋身,林牧珩又說了幾句有的沒的,掐着時間出門去店裏。秦昱一個人在家,也不做什麽,就看着桌子上的那本獲獎證書發呆。
鬧鐘響起來的時候他回了神,按了鬧鐘,把證書掂在手裏,想了想還是找了個小包,剛剛好把證書放進去,又往裏面塞了一把糖和一罐旺仔牛奶,拎着出門。
從家到酒吧十來分鐘的路程,一初已經放了學,背着沉重書包的學生呼啦啦地跑過。一高還要再上一節自習課才放學。說來也奇怪,不大的小城鎮裏,酒吧街的隔壁就是一初和一高,小鎮最混的地方和承載着多少人希望的所謂最有前途的地方,只隔了幾十米的距離。
到酒吧的時候林牧珩正巧出來放風,瞧見秦昱真的出來了,眉頭一挑,招呼他:“秦哥,來坐?”
秦昱搖搖頭,在酒吧門口站定,把包挎在肩膀上,從口袋裏摸出根煙來點着。他不抽煙,但身上總帶着煙和打火機,看着猩紅的火将煙草吞噬殆盡,彈掉煙灰,再把煙頭扔到地上,用腳撚滅。
就是一根煙的開始和結束。
他看着腕上的表算着時間,估摸着還有幾分鐘阮銀礫就會從巷子裏竄出來找他,于是将煙盒和打火機都收好,站直了拍拍衣服,散散煙味。
已經有一高的人陸陸續續地出來。一高的校服好認,藍色加白色,最簡單的運動款,十幾年了都沒有變過。秦昱立在路邊一個一個地看過去,心裏暗自比較,覺得哪個都沒有阮銀礫好,能把校服穿出一股子放蕩不羁又透着股乖巧的樣子來。
不知道等了多久,林牧珩已經一頭紮回店裏接着紋圖了,秦昱心裏估計了一下時間,眉頭越擰越緊,掏出手機點開了阮銀礫的微信對話框。小孩昨天晚上換了個頭像,一只傻不拉幾的貓蹲在牆頭看天,看樣子是他自己拍的。
“人呢?”秦昱問。
阮銀礫沒回。秦昱啧了一聲,把手機重新放回口袋裏,左右看了看沒看見那只在自己面前乖得跟貓似的小孩,幹脆走到林牧珩的店裏,拉過一把椅子往門口大喇喇一坐,雙手環着胸,嘴唇抿得緊緊的,看上去就不怎麽好招惹,硬生生把一張平平無奇的小藤椅坐出了不可一世的龍椅的感覺。
秦昱長得好看,平日裏在酒吧迎來送往,哪怕笑容不真心,光靠着臉就能吸引不少人。這會兒不笑了,臉色陰沉沉的,倒讓不少人連多打量一眼都不敢。
“怎麽了秦哥?”林牧珩的助理是個小孩,叫程良,二十來歲,見到秦昱,替他接了杯水,問,“找珩哥嗎?他正做圖呢。”
“沒事兒,不找他。”秦昱話音剛落,就看見一個校服穿得歪歪斜斜,衣服上還沾着一個灰腳印的男生瘋狂地往這邊沖,他站在酒吧門口張望了一會兒,原地一跺腳,轉頭看見秦昱,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拔腿就往這邊跑。
“秦昱!秦昱!”那小孩喘氣喘得厲害,話都說不清,着急地直接上手來拽,被程良給擋開了,看秦昱不說話,程良一臉警惕,急得都要哭,“诶诶,”他喘了好幾口氣才把話說清楚,“阮銀礫被人打了!”
秦昱還沒開口,一邊的程良先張了嘴:“你誰啊你?酒吧街挨打多正常,關我們秦哥什麽事兒,又不是我們秦哥讓人去打的他。”
趙奕欽站在原地團團轉,想還嘴又不知道怎麽講。說一千道一萬秦昱和阮銀礫之間只是阮銀礫有這個心思,秦昱有沒有把阮銀礫放在心上還另說。這樣一想,程良說的确實有道理。
但他也沒別的辦法了。今天這波人明顯不是學生,更像是酒吧街土生土長的混混,又是有備而來,他和阮銀礫兩個人根本招架不住。阮銀礫剛剛一腳給他踹出戰場,趙奕欽知道阮銀礫是不想拖累自己,腦子裏轉了好幾圈才想起秦昱這麽個人,慌裏慌張地一路跑過來求救。
程良已經開始準備動手往外轟人了,倒是秦昱坐在原地若有所思。他把程良攔住,站起來對趙奕欽說:“在哪兒?”
原本沮喪不已的趙奕欽瞬間支棱起來,眼睛亮亮的:“我帶你去!”
……
秦昱沒讓趙奕欽帶路。酒吧街他熟,趙奕欽說了幾個标志物他就知道在哪條巷子的哪個位置。拎着有了靠山就開始張牙舞爪氣勢洶洶的小孩的後衣領扔給了程良,囑咐他檢查檢查小孩有沒有受傷,自己腳步匆匆往外走。
到地方的時候,還能聽到領頭的在那裏叫嚣,秦昱凝神聽了會兒,覺得實在無聊又蠻不講理。說來說去,是眼饞阮銀礫昨天剛給他看的數競證書,又眼紅小孩的保送名額。
“沒了你就該是誰誰誰被保送”“沒了你就該是誰誰誰拿一等獎”這種論調,秦昱覺得着實沒趣。只會指責別人的成功而不反思自己的過錯的人,才是真正的loser。
他踹了一腳巷子口的鐵皮垃圾桶,發出震天動地的一聲巨響。巷子裏的人紛紛回頭來看,秦昱眯着眼睛逐個找過去,沒看見小孩。巷道裏光線不足,半晌他才找到狼狽不堪、斜斜倒倒、仿佛下一秒就要歪倒地上的阮銀礫。
“你誰啊?”領頭的問,不屑地朝他擺擺手,像趕一只蒼蠅似的,“別多管閑事啊。”
“你打了我家小孩,”秦昱把外套脫下來扔到一邊,指了指巷子深處的阮銀礫,道,“這算閑事兒嗎?”
“你家小孩?”那群混混枭枭笑起來,又是一腳踢過去,阮銀礫踉跄了幾下,重重地跪倒在地上,“誰不知道這小子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啧,你又是哪裏蹦出來的?”
秦昱一挑眉。當初林牧珩說替他打聽打聽,他沒讓,哪成想這小孩的身世這麽凄慘,無父無母。不過也對,哪家的父母能放任小孩一下課就往酒吧街跑,也沒有哪家的父母會任由小孩在外面受欺負。
真慘一小孩。也難怪自己救了他就那麽一回,就跟狗皮膏藥似的黏上不放了。
沒被人護着過,一點善意都當糖似的珍藏了起來。
秦昱嘆了口氣,走過去幾下把一圈兒混混給撂倒。他打人快準狠,盡照着那些不顯傷但生疼的地方下手。阮銀礫蜷在一邊兒,看着秦昱赤手空拳打得虎虎生風,眼睛都看直了。
還沒回神,混混們已經哎喲哎喲地躺了一地,秦昱在他眼前蹲下來,仔細檢查了他身上受的傷,問他:“還能堅持一會兒嗎?”
他語調溫柔,阮銀礫不知道他想做什麽,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那行。”秦昱站起身來,轉頭問領頭的,“他眼角的傷,誰打的?”
領頭的兀自抱着自己的腦袋哭嚎,被秦昱在小腿上碾着踩了一通,哼哼唧唧半晌都憋不出來一個字。秦昱把人拎起來,對着阮銀礫傷的那個地方砸了一拳,又照着阮銀礫身上臉上的傷一一還了回去,末了手一松,那人就軟軟地倒下去了。
他本來是想挨個找人挨個把阮銀礫挨的打還回去,只是這樣效率太低,幹脆一股腦地全讓領頭的那個受着,倒也不冤枉他。
“回去告訴找你的人,”秦昱語調冷淡,居高臨下地盯着他瞧,“有這功夫找人堵我家小孩,不如多做幾道數學題,在這裏想惡心誰呢?”
領頭的沒吭聲,秦昱皺着眉踢了他一腳:“聽見了沒?”
“聽,聽見了。”細若蚊蠅的聲音讓秦昱有些不滿,但他也不想再多做糾纏,轉身把阮銀礫背到背上,路過一地橫七豎八的傷員還非常不客氣地一人來了一腳。
天色漸晚,阮銀礫趴在秦昱背上,甕聲甕氣問:“你怎麽來了?”
“你那小男朋友都跑到林牧珩的店裏找我了,”秦昱道,背着他往小診所走,“我還能不來?”
阮銀礫頓了頓,矢口否認:“他不是我男朋友。”
“嗯,是。”秦昱本來也只是逗他玩,沒再繼續調戲,轉而問他,“小朋友,你說說你怎麽回事兒,怎麽每次都這麽狼狽?”
阮銀礫不吭聲。秦昱接着問:“我不來,你不就被打死了?”
“打死就打死,又沒有人在意。”阮銀礫攬着秦昱脖子的手緊了緊,把自己埋進秦昱的肩窩裏。
“阮銀礫。”秦昱沉聲喊他,卻沒說出接下來的話。他自己也在這個世間掙紮存活,實在沒有立場去要求阮銀礫好好活。
他只說:“以後會有人在意你的,也會管你的。”
阮銀礫沒回話,溫熱的呼吸打在秦昱肩窩處,就在秦昱以為阮銀礫睡着了的時候,他聽到小孩小聲地、祈求般的說:“秦昱,求你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