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你說什麽?”
林風翟一臉不可置信,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賀年竟然有一天會跟他提分手?怎麽敢的?
“風翟。”賀年喉嚨生疼,整個嘴唇都在顫抖,清澈的眼睛浮上一層水霧。
“我,都知道了,你喜歡了別人,我們不合适,分開吧……”
林風翟近乎咬牙切齒:“你他媽的都知道什麽了?”
賀年把手機放在了桌子上,林風翟怒氣沖沖的看了一眼,心頭大震,頓時變了臉色。
“誰發給你的?!”
“這都不重要了。”賀年抹了抹眼睛,顫聲道:
“卡你收下吧,我訂了後天的車票回老家,之後不打算待在F市了。”
這話自然是假的,這家蛋糕小店賀年注入了很多心血,這裏的每一樣東西,就連盆栽都是他精挑細選的,再說了,以後還要靠着小店給爸爸交醫療費用。
他只是,想暫時逃離這個城市,這是賀年最後能保護自己的方式了。
林風翟抓了兩把頭發,用力拽住賀年的手腕,語氣軟了下來:
“年年,你聽我說,這件事的确是我騙了你,我跟白落俞……總之不會影響到你的生活,他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我們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這房子你簽個字就屬于你了。”
“你想要什麽跟我說就行了,也不用這麽辛苦,錢,車子,房子這些我都可以給你,別鬧了,行嗎?”
鬧?到現在,林風翟都還覺得是他在鬧?到底把他當成什麽了?
賀年臉上露出一絲絕望,他甩開腕上的手,這樣算什麽,如今走到這一步,還想讓他當見不得光的情人嗎?
“你走吧。”賀年閉了閉眼睛,越發覺的難堪,他咬緊牙才讓自己沒哭出來。
“我什麽都不要你的,你也不要糟蹋我的感情了。”
“行了!你到底想怎麽樣?”林風翟眉毛皺起來,抓着賀年的衣領把人拖到了沙發上。
“都說了不會影響你現在的生活,你他媽還要鬧什麽!啊?我跟他就是玩玩而已,你能不能不要那麽小心眼?!”
“那跟我呢……”賀年滿臉痛楚:“也只是玩玩嗎?”
林風翟惱羞成怒,這反應相當于變相承認了,他壓低聲音警告道:
“賀年,我可以哄你,但是我真的沒有多少耐心,趕緊把合同簽了,我也不喜歡欠別人的,這事以後當沒發生過。”
林風翟的每一句話都跟刀子似的,刺的賀年鮮血淋漓。
當年的事情是他心甘情願,根本不是為了房子,但是已經不重要了,賀年也不想多說什麽,他的感情在林風翟看來就是笑話,通通可以用物質相抵消。
兩人兜兜轉轉這麽多年了,林風翟就像個沒有感情的怪物。
賀年沉默了會兒後,使出全身的力氣爬起來拿起合同,跳過密密麻麻的條款,直接找到簽名的地方,一筆一劃寫下自己的名字。
他不禁想到當初,是林風翟主動打的第一個招呼,主動将他帶到了他的世界,給了他一場美夢。
人生若只如初見該多好。
“以後就不欠我什麽了……”簽完字賀年手臂頹然的垂下,他站直身體重重呼了口氣,聲音輕的像是随時就要破碎。
“你不用在為了當年的事情愧疚。”
林風翟當然知道賀年說的什麽事情,表情微微滞住。
賀年一向性子軟,這還是林風翟第一次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決然,他壓下心底的煩躁,控制住暴怒。
呵,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不就是個小寵物嗎,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反正他也膩味了,比賀年乖的,會玩的,識時務的一抓一大把,要滾就滾吧,滾遠點!
“行,賀年可真行啊!”最後林風翟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別後悔!”
說完毫無留戀的轉身。
“等一下。”
賀年拿起桌上的卡遞了過去。
林風翟臉色難看的要命,他拿着那張薄薄的卡片,把門摔得震天響,剛剛那一瞬間,他還以為是賀年後反悔了,竟然詭異激動了一下。
可能是事情鋪墊太久,又或者這些天已經在腦海中演練了太多次,賀年只剩下麻木,站了會兒他便開始收拾東西。
剩下的兩天裏,他把店裏的事情處理好,這個城市已經沒有任何可留戀的了,允許他短暫的逃離吧。
七月三號賀年坐上高鐵回了裏城,三個小時的車程,之後又拖着行李箱轉了公交車,從高速公路到坑坑窪窪積滿水的油柏路。
賀年頭靠在颠簸的窗戶上發呆,磕的腦袋生疼,小縣城天氣也沒有F市熱,開着窗吹風還有點冷。
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夢裏的場景混亂的理不出個頭緒來,等到小鎮的時候,天都黑了。
賀明蘭早已經做好了飯菜,聽見門口的聲響,趕緊擦了兩把手,解下從廚房裏出來,臉上是久違的笑容。
“年年啊,哎喲,手怎麽這麽涼,快過來喝碗熱湯,可別感冒了。”賀明蘭拖着箱子拎進屋靠門口放好。
媽媽的關心總是最溫暖的。
賀年吸了吸鼻子,眼眶發紅:“高鐵延遲了會兒,沒趕上最近的那趟公交車。”
“怎麽瘦了這麽多啊,是不是在外邊吃不好啊……”賀明蘭滿眼都是心疼。
“……”
屋子裏亮堂堂的,桌上做了五六個家常菜,還炖了山藥骨頭湯,瓷碗裏盛着的湯已經結了一層薄膜,一切都是那麽的溫暖。
“爸爸呢?”
“還在醫院呢,你爸知道你要回來,硬是讓我回家做飯,現在太晚了,明天帶你去看他。”
賀岑是個小學老師,在裏縣任教,不幸雨天出了車禍,右腿徹底從膝蓋處截肢,玻璃片刺進了肺裏,搶救了五個小時才撿回一條命不說,結果又查出了肝癌,需要長時間化療。
第二天一早賀明蘭帶着兒子去了縣城的中心醫院,路上還買好了早餐,賀岑持續做化療還是有效果的。
只是截肢的腿一到陰雨天就疼痛難忍,醫生說以後可以安裝智能義肢體,平時已經能撐着拐杖自己去洗手間了。
病痛的折磨将原本書生卷氣的中年男人摧毀,賀岑整個人可以用瘦骨嶙峋來形容,頭發被剃光,眼窩也凹陷了進去。
賀年找醫生了解了情況,化療費用一次都差不多一兩萬,具體療程還要看情況,這都還不算平時吃的藥物。
目前暫時還沒有能力考慮義肢,只能每天通過按摩,不讓肌肉壞死。
“年年,是爸爸對不起你,耽誤了你讀書的時間,也連累了你媽媽……”
靠在病床上的男人,甚至不敢直視兒子的眼睛,他內心很自責,要不是自己得了病,兒子哪裏需要在這樣的年紀跑去外邊打拼,支付他高額的治療費用,妻子也跟着自己吃苦……
“爸,你別說胡話。”賀年坐着削了個蘋果遞給賀岑。
“我現在挺好的,掙得也挺多,你就安心看病吧,我和媽媽都需要你,你在這個家才完整,沒有什麽比這更重要。”
聽見兒子的話,賀岑偏過頭默默流眼淚。
待了一個禮拜賀年就決定回F市,賀岑是教師,每個月有幾千塊錢的工資,但還遠遠不夠,賀明蘭為了照顧丈夫也辭退了之前的工作,所以他必須要有經濟收入才能支持起整個家庭。
走的時候賀年留下了身上所有的錢,大概也只有兩萬塊多一點,只給自己留了八百塊,賀明蘭心疼兒子又沒辦法,只能打包了特産讓賀年帶上。
走的突然,又加上大學生放暑假,前後兩三天的高鐵票都售空了。
賀年只能買火車票,價格倒是便宜一半,不過車程要十一個小時才能到F市,也挺劃算的。
火車的環境吵雜,車廂擁擠不堪,來來往往的乘客,瓜子零食泡面,各種味道充斥着,天氣就熱,味道難聞起來。
賀年沒什麽胃口,幹脆蒙頭大睡,下午四點的票,到站的時候天還沒亮,才将近淩晨三點,賀年渾身酸痛,拖着沉重的步伐下車。
他還是第一次坐火車來F市,平時根本沒來過火車站,大半夜的連出租車都沒幾輛,要的價格更是白天的三四倍。
“你到底走不走?”
賀年搖頭想要講講價:“四百塊太貴了,能再便宜點兒嗎?”
司機大哥抽了口煙,啧了一聲:
“就這麽跟你說吧小同志,你那地兒跟火車站南轅北轍的,我收四百扣掉郵費掙不了多少,這大半夜的……”
“哎——這還有車,師傅走不走啊!”
身後粗礦的聲音穿插過來,是一個滿臉大胡子的男人旁邊跟着個卷發的女人,沒幾句就談妥了,兩人鑽進了出租車。
車子揚長而去。
很快,到站下車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廣場上空蕩蕩的,一眼望去,就連酒店都離的很遠,賀年肚子不合時宜的叫了兩聲。
再等等吧,等天亮了收費就不會那麽貴了,或者看看哪裏有公交車,倒過去,就是麻煩了點兒。
空氣中泛着淡淡的涼意,賀年拉着箱子找了個臺階坐下來,跟頭頂的路燈相依為命,手背上有幾處破皮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在哪兒蹭的。
“咕嚕嚕~”
肚子好餓啊。
賀明蘭給他裝的都是一些臘腸臘肉,還有幹菜,炖湯喝的,賀年餓扁揉揉肚子,手機還有四十的電量,點開微信發現有兩條消息。
看時間是八個小時前,應該是路上信號不好,延遲了。
儲寒發的消息,上次加了儲先生後沒幾天就多了條好友申請。
儲寒說今天路過想買蛋糕的,問他怎麽關門了,還發了圖片說去別的地方買的蛋糕。
點評:沒你做的好吃。
賀年看着圖片只覺得更餓了,圖片裏的面包好軟啊,奶油密密綿綿,草莓和車厘子鮮紅欲滴……
他打字打了一半又全部删掉,現在三點十分,人家應該再睡覺呢。
屏幕卡頓了幾下,賀年皺眉關了電源又打開還在卡,他随便點了幾下,突然屏幕上多了一行字。
我拍了拍“儲寒”并順手把野區刷個幹淨。
賀年愣了一下,耳朵轟的的紅了,熱度燙人,怎麽辦,這,這麽不能撤回啊……
不出三十秒電話就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