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嬌，我折腰

第46章

046

安平二十六年，帝崩，百官長哀，天下同悲。

衆人齊聚無極殿，對着屍骨未寒的先帝蓄勢待發：“國不可一日無君，先帝已逝，恭請太子殿下繼位！”

“恭請太子殿下繼位！”

“恭請太子殿下繼位！”

衆臣陸陸續續下跪表忠心，人數竟然已過半。

這段時間姜泱不如姜源那般在群臣那裏刷存在感，可那些堆積在禦書房的奏折，卻全都是經的他的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究竟誰地位穩固。

雖說這位太子殿下十歲前默默無聞，十歲後更是去他國為質，令姜國衆人幾乎都忘了他的名字。

可從他回來後的這兩年的表現來看，絕對不是個簡單人物，既然都能把政務攬在手中，處理得還令人心服口服，誰又能說這整個朝堂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呢。

說不定先帝後來那般情形都少不了他的手筆。

對于這樣一個有智謀有能力有功勞更有名義的儲君，沒有哪個理由能把他拉下去。

哦，仔細想想還是有的。

據說這位太子殿下在楚國時與男人成親了。

可這不都已經合離了嗎。

過去的就過去了，只要以後回到正軌就好，畢竟他們也有不少後輩願意進這位的後宮呢。

只可惜這些人都要做無用功了。

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姜泱的上位靠的就是名正言順。

無論情況如何，他這麽多年到底擔了太子的名頭，先帝生前又沒有留下遺诏，姜泱不是弄不出那玩意兒，而是根本沒必要，因為即使沒有它，他也是穩贏的。

即使一些二皇子黨不肯放棄，可就連他們支持的主子都第一個俯首稱臣了，他們這些爪牙還想掀起什麽風浪那是不可能的。

從姜源第一個下跪開始，許多人也看出來了，這位“野心勃勃”的二皇子根本就是和這位默默無聞的太子是一夥的。

衆人一時無言，都這樣了，他們還掙紮什麽呢。

這是，即使是那些想要捧個傀儡上去的人也不得不打消了心思。

新帝即位的祭祀冊封等等都需要花費時間準備，宮中一時忙了起來，連姜泱也是不得空的。

他名正言順地接手了宮中朝堂的事務之後，首先做的，就是把先前蹦噠地正歡的美人打發去給先帝守陵了，連帶着和她的兒子一起。

天知道現在先帝的屍身都還未入皇陵。

第一步，敲打。

有此一事，一些還心有不甘的，也不得不把自己心裏那點兒不甘給打壓下去了。

同時心裏也忍不住去想這剛上位的新帝行事這般果決，果然是不好糊弄的，心裏放下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的同時，也不由得惶惶然未來的前途。

能待在這朝堂上的，真正幹淨的沒幾個，若是新帝眼裏容不得沙子，只怕他們後路艱難了。

一時間，竟也消停不少。

“她尋朕？”雖未舉辦登基大典，可無論是名義上還是實際上，姜泱都已經是一位名副其實的太子了。

“是。”報信的宮人不敢擡頭。

“下去吧。”

将人打發走，姜泱靜思片刻，最後只帶了一個侍衛，悄悄低調地去見了姜靜姝。

不是在虞家，也不是在她的公主府。

這是姜靜姝出嫁前在宮中的住處，她在這裏度過了她的前半生，也将終結她短暫的後半生。

在殿在，姜泱吩咐身邊的人：“去請虞大人來，就說要是再不來，就見不到她最後一面了。”

“遵旨。”侍衛根本不敢細問，就這話透露出的信息便已将他震得恨不得自己又聾又啞。

姜泱推門而入，似乎為了迎接他的到來，這裏早已經變得空蕩蕩，徒留一扇毫無作用的門。

“你來了。”姜靜姝躺在榻上，不顧如今以入冬的時節，身上僅穿了一件過時又單薄的粉色舊衣，那衣裳附着在她身上，明顯不合身，她卻毫不在意，長發披散，什麽發飾也沒戴。

“虞信只怕找你找瘋了。”姜泱将自己緊握成拳的手背在身後，強迫自己的視線落在她身上不移開。

一直面無表情的姜靜姝忽然愣了愣，随即道：“我送了他一份禮物，稍後就會送到虞家，你讓他可以提前去等了。”

“他見不到你不會走的。”姜泱道。

“哦。”姜靜姝淡淡道。

她本就沒打算再見誰，所以虞信要見到她，只能是她死後，她都死了，還能說什麽。

“這些年，在你心裏，他就一點位置都沒有？”姜泱問。

“一定要有嗎？”姜靜姝眯着眼，沐浴着并不溫暖的陽光，“他對我的感情也并不純粹，其中摻雜了什麽他自己都不清楚，我就要因為這些一定要喜歡他？”

姜泱：“……”他是這個意思？

“你要是想，你的病可以治好，你也能安穩地過下半輩子。”之前的一切他都可以一筆勾銷，就當是他償還她幼年時的關愛。

姜靜姝安靜地閉上眼，神色懶懶：“沒意思。”

“我這樣的人何必強求，生時不能自主也就罷了，如今這個年齡，何必再把尊嚴放在地下讓人踩，有一個石女姐姐，傳出去了，也是損你新君的臉面不是。”

她輕飄飄說出那糾纏在她經年噩夢裏的那兩個字，似乎過往的在意通通消散了，可其實這不過是因為她已經放棄了，放棄繼續在這世間掙紮了而已。

姜泱當然也明白，不知為何，他心裏隐隐早有所感，她似乎注定要走到這一步。

姜靜姝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忽然露出個微笑：“我都要走了，臨走之前，總要把債讨完，順便幫你解決個麻煩，不用謝。”

同一時間，一座偏遠的宮中，少年口中的糕點尚未吞咽完，整個人就已經倒地悄無聲息了。

一旁的婦人瞪大了雙眼：“啊——！洵兒！”

發現少年已經沒了氣息後，一股心頭血從婦人胸膛中噴薄而出，頓時染紅了她肅靜的衣裙。

她知道，她知道是誰做的，可她什麽也做不了，此刻的她只恨自己當初為什麽要向那個魔鬼尋求幫助！

姜靜姝淺淺笑着：“命運早在饋贈的時候就标好了價碼，靈魂出賣給了魔鬼，如今魔鬼不過是收取她應得的東西，理所應當。既想得利又不想付出，這天下哪有那麽美的事。”

說完她咳了兩聲，幾絲血色從唇角溢出，凄美又絕望。

姜泱眸色深了深，卻最終什麽也沒說，這是她所求，即便是他，又如何能置喙。

“我死後，不想住在皇陵，你就把我埋在半月灣吧，那裏漂亮，從前聽乳娘說那裏風景有多好，生前不曾見，死後總要看上幾眼的。”

她提起乳娘時，一直平靜無瀾的眸子染上了幾分暖色。

姜靜姝這一生，生父宛如陌生人，生母多是利用，親弟漸行漸遠，丈夫……虞信喜歡的，根本不是真正的她，只是一個幻想出來的美好又需要保護的琉璃美人。

而她實際卻心狠手辣，蛇蠍心腸。

出生至今，只有幼時照顧她的乳娘是真心喜愛她的，不是因為她的公主身份，也不是因為那淺薄的血脈親情，僅僅是因為她是姜靜姝。

所以在這種時候，她也只穿了那乳娘曾經專門為她做的衣裳。

那衣裳早就短了，瘦了，可她穿着卻覺得很安心，因為這是真正屬于她姜靜姝的。

姜靜姝的雙眼已經無力睜開了，因此也看不到姜泱微紅的雙目：“如有來生，不入高門，不嫁勳貴，只求……”粗茶兩盞，享一世溫情。

吱呀——！

大門再次被推開，而虞信看見的，只是那只無力垂下的素手。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不知不覺間，虞信的雙眼早被淚水糊得看不清了。

他今日受到的沖擊太大，心情至今未曾平靜，從得知枕邊人的真面目到直面妻子的死亡，中間間隔不過半個時辰，他實在無法這麽快就接受。

他怔怔地走上前，卻根本不敢碰姜靜姝半分，似乎一觸碰，就會打破此時他虛假的幻想。

姜泱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卻也不知如何安慰他。

姜靜姝口中的禮物他心中已有幾分猜測，也不适合在這時提。

不知道這靜默的場面持續了多久，姜泱只聽到虞信幹澀着嗓子啞聲說：“你說，她能如願嗎？”

姜泱沉默片刻，答道：“如果有來生。”

如果真的有來生的話，會的。

虞信破涕苦笑，是啊，如果真有來生，但願她能如願吧。

長公主薨，棺椁送入皇陵，而虞信和姜泱卻悄悄帶着她的屍身去了半月灣。

二人看着這終于立好的新墳，虞信整個人還有些渾渾噩噩。

僅僅幾天，他整個人卻好似過了幾年。

可如今人都已經入土，過去的也該過去了。

不知何時，虞信忽然一愣，他怔怔看着自己擡袖拭淚的手，卻發現自己已經哭不出來了。

姜泱看向他：“怎麽了？”

虞信茫然搖搖頭，他也不知道，就是感覺似乎有什麽不一樣了。

一月後，新帝登基，新年伊始，改元光熙，史稱光熙帝。

光熙一年，楚國前護國侯造反失敗被擒，慎皇子死于賊手，懷皇子登基，斬殺逆賊，剝奪護國侯爵位封號，樓亭救駕有功，賜封安寧伯。

然被拒。

呈上的拒絕理由是：我要去當皇後了！

潛意思是：誰他娘的稀罕！

楚懷：“……”他什麽時候竟然這麽了解那個家夥了嗎？

光熙二年，姜楚建交，協議互助，沒辦法，以前是楚強姜弱，可兩位新帝上位後，一切即将重新洗牌，各方面上，楚懷這個趕鴨子上架的君主都比不上從小就有意識培養自己的姜泱，兩邊爛攤子都一大堆，分別都需要一些時間處理，這時候不報團取暖，難道要等別人打過來了才一起等死嗎。

光熙五年，姜國勢力一躍為首。

光熙十年，九州同歸，天下歸一。

光熙十五年，四海稱臣，萬國來朝，海晏河清。

以下算作番外：

【叮——！】

【本次任務完成，評分A，結算獎勵】

【“角色扮演系統”歡迎宿主回歸，在此為進入世界前的數據紊亂、無法接通道歉，嚴查階段，還請宿主舉報留情】

女子看着眼前戰戰兢兢的小光球似笑非笑，留情啊，簡單。

她一邊伸手點了“A級舉報”，一邊還說：“我已經把S降到A了，這也是我這次任務完成度，夠留情了吧。”

系統：“……QAQ。”救命，宿主請不要這樣。

女子的所有記憶回歸，知道她是依靠委托人許願消除執念來賺取功德的快穿者。

而這次的委托人就是姜靜姝，她生前執念怨氣太重，偏虞信和他兒子以她的名義做了不少善事，令她有功德在身，于是找到了女子來交易。

姜靜姝的願望是獲得一份純粹的感情，無論是什麽感情。

可實際上女子進入世界的時候被主角氣運和天道規則給影響到了，系統當時又不小心打了個盹，于是就導致了女子進入世界後沒了記憶，也忘了任務，把自己當成了真姜靜姝。

從出生到死亡，真正作為姜靜姝活了一場。

要說與原主有什麽不同。

那就是原主的一生都在接受任人擺布中度過，剛成親虞信就知道了她身體的特殊之處，二人無法生子，為延續血脈，虞夫人做主擡了個妾。

正巧，也是女子選中的那人。

即使她沒了記憶，卻也誤打誤撞讓一切走上了正軌。

原姜靜姝就這樣安安靜靜當了一輩子虞家公主，卻一直身處怨恨和懷疑中，她覺得自己一輩子從未受人喜愛，所有人對她好都是不純粹、帶有目的的。

就這樣最後郁郁而終。

然而……

女子看了看手中的姜靜姝魂珠，純潔澄澈，毫無雜質。

忍不住露出個淺淺的笑容。

這是執念盡消，怨恨皆除了啊。

看來，有些事，還是要旁觀者才能看得更清楚。

女子揮手送姜靜姝投胎轉世，一縷功德之力融入魂珠。

她死前的願望不是她的，而是真姜靜姝的，既然如此，她便送她一程，下輩子她會如願的。

女子看着自己“死後”，姜泱追封她為長公主，虞家為她準備了葬禮，虞信只在棺椁中放了她的衣物，而她真正的屍身卻如她所願，悄悄葬在了半月灣。

看着他偷偷抹眼淚的場景，女子也有些尴尬，從世界脫離恢複記憶後，之前作為“姜靜姝”的情緒就極大減弱，若說原來是十分，那麽現在就只有兩分。

取而代之的就是慚愧。

畢竟自己在作為“姜靜姝”的時候可把這小孩兒虐得不輕，一直到最後才揭開真相。

這樣想着，她擡了擡手，将虞信情緒給淡化了三分。

一縷功德之力進入虞信身體。

女子抿唇而笑：“算作補償了。”

姜靜姝這個番外太短了，一千字都沒有，所以就幹脆沒單獨放，明天再寫個日常番外，這本文就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