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VIP] 第51章 探望
第51章 [VIP] 第51章 探望
熱水中泡着驅寒的藥材, 浸潤雙足,熱意很快順着腳底攀爬而上,趙嫣不禁蜷了蜷腳趾。
她撐在榻上, 悄悄打量着聞人藺的神情。
明明腹痛的是自己,聞人藺的臉色卻比她還要冷上兩分。她敏銳地察覺到了有什麽不對, 卻又不知這股違和之感從何而來。
凝神間, 聞人藺抓起一旁疊放齊整的棉布擦了擦手,随即起身, 毫不留情拽開了趙嫣腰間的玉帶銙。
細微的崩裂聲,衣物驟然松垮,趙嫣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我來癸水了……”她遲疑着,小聲說了句。
聞人藺看了她一眼,撩袍坐于身側道:“本王對殿下這副狼狽的模樣,并無興致。”
趙嫣汗顏,正專心看着木桶中蕩漾的琥珀色水光,就覺聞人藺的手掌攬上她單薄的雙肩, 輕輕一扳。
趙嫣一愣,上身不受控制地朝旁微仰,靠在聞人藺的胸膛上。
還未回過神是怎麽回事,一只被水浸得溫熱的大手從她散開的衣結處探了進去,捂在她的小腹處,畫着圈不輕不重地推拿。
趙嫣小腹寒痛, 剛一推拿時并不舒服,仿佛腹中滞澀的傷口被直接按壓似的。她下意識要撐身,卻被聞人藺輕而易舉制住。
“就這般抵觸?”
聞人藺掌下揉推不停, 兼顧活血化瘀的穴位,“殿下若後悔了, 現在還來得及。”
“疼。”趙嫣咬唇辯解,不是他想的那樣。
聞人藺極輕地哼了聲,可掌下的力度明顯輕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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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時有些難受,忍着。本王身邊并無女人,不過體寒時按揉此處穴位尤為有效,想來女子淤血凝滞亦是同理。”
兩人姿勢離得極近,他低沉的嗓音緊緊貼着耳畔。趙嫣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說話時胸腔的輕微震動。
趙嫣不再僵硬,漸漸放松了身子,軟軟地靠在他懷中。
聞人藺神色悠閑,可趙嫣還是敏銳地察覺出了微妙的違和:“肅王如何知曉,體寒之人的療法?”
聞人藺沒有回答。
他這人看似雲淡風輕,實則心深似海,喜怒不形于色,不願說出口的事便無人能打探到分毫。趙嫣也是與他相處久了,才能從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中揣摩出些許淺淡的情緒。
不稍片刻,小腹疼痛漸緩,一股熱意從穴位升騰擴散,驅散陰寒。
趙嫣像是終于從寒骨的冰窟中走了出來,夏夜的熱意溫柔地包裹着她,後背開始隐隐滲出薄汗。
她置于熱水中的纖足-交疊着踩了踩,水光蕩碎,舒适使得心底那點疑惑也随之無限放大。
終是沒按捺住,她試探道:“肅王為何有時……又待我這般好?”
這就算待她好了?
聞人藺不由失笑,想起方才進門時,小殿下面色煞白的模樣。
也不知皇後是怎麽養女兒的。別的女孩兒能依偎在父母懷中撒嬌喊疼,她卻只能一個人捂着肚子生捱……
當然,最主要的緣由并非僅在于此。
他早已為自己選定了結局,眼下之景,無非是親手織就的蛛網中誤入了一只柔弱的蝶,在收網前看着她蛻變撲騰,也挺有趣。
他欣賞這份美麗與倔強,這是獨屬于他的獵物。
聞人藺低垂眼簾,揉推的手收回,順搭在她的纖腰上,說道:“還能因為什麽?當然是殿下自投羅網的樣子漂亮又有趣,本王暫且有那麽些稀罕。”
趙嫣自他懷中扭頭,眼眸上望,似是想辨別此言的真僞。
“稀罕到要我陪葬嗎?”
她想起了昨夜在肅王府唇舌打架時,聞人藺的那句缱绻又沉重的低語。
聞人藺一怔,随即低低笑出聲來,笑得胸膛都在震動。
他眼底燭火绮麗,垂首端詳着趙嫣昳麗精致的容顏,伸手捏了捏她的腰肉,“可惜殿下又不甘于困頓羅網,總愛撲騰翅膀。将來若是膩了,殿下想求本王垂憐都求不來。”
聞人藺似乎還有私事要處理,倒也沒久留。
待趙嫣手腳都暖和了,他便為她攏好衣物,起身離去。獨留趙嫣一個人抱膝蜷縮在榻上,思索他最後那句意味深長的話。
翌日清晨,照舊要去崇文殿聽學。
周及還是老樣子,眼中除了文山書海,心無旁骛。只在課畢回禮時,他忽而淺淡說了句:“殿下去玉泉宮休養的這大半月,臣歸了一趟華陽。”
趙嫣心髒一抽,裝作如常的樣子笑道:“早知周侍講要去華陽,孤就該修書一封,請周卿轉交給孤的胞妹。”
她知曉了前因後果,再以趙衍的口吻關懷着自己,便難免心酸落寞。
好在周及似乎并未察覺到她袖中輕握的手指,只道:“長風公主甚是安好,殿下勿憂。”
雖然,他一眼就辨出華陽那位“長風公主”是假的。
恩師李左相曾告誡他:“挽瀾,老夫知你心性高潔,不容污垢。然天下之事,不是事事看破才叫聰明。知何能言,何不能言,未必不是一種大慧。”
周及銘記于心,是以雖對長風公主的去向有疑,也只是點到為止。
他神情恬淡坦然,攏袖告退,陽光下一襲青衫如竹,不見半點陰霾。
趙嫣知曉周及亦在查探師弟沈驚鳴的死因,卻踟蹰不敢将真相告知他。畢竟周家和李家背後立着洛陽士族百年根基,若知沈驚鳴為協助太子推行的新政,第一個要動的就是他們這些士族,很難說不會與東宮生出嫌隙……
但趙嫣很快沒有心情思量此事,下一堂武課,聞人藺沒有來。
不止今日,連着四五日的武課都換成了靳少傅,那是一個講兵法如說天書的奇人。
趙嫣聽得頭昏腦漲,不禁回想起聞人藺倚坐太師椅中,深入淺出,将晦澀難懂的合縱之術娓娓道來的優雅模樣……竟有幾分難舍懷念。
聽裴飒說,肅王這幾日稱病,連太極殿議事都推辭了,狂妄得很。
趙嫣聞言将信将疑。
聞人藺這樣的強悍的人,也會身體不适?亦或是随口的托詞?
他不打算繼續擔任東宮太傅了嗎?
趙嫣滿腹疑窦,回到東宮仍在揣度此事。
直到此刻她才恍然發覺,聞人藺幾乎知曉她所有秘密,而她卻始終不曾看透聞人藺的心思,連他在想什麽、做什麽,都一無所知。
正想着,流螢前來禀告道:“殿下,張太醫來請平安脈。”
趙嫣看了眼天色,還未到請脈的時辰。
她知曉定是交代張煦去查的毒有了眉目,忙斂神道:“請他進來。”
張煦行了禮,趙嫣屏退一幹侍從,只留流螢在身側,随即問道:“結果如何?”
張煦道:“殿下所給的這幾副丹藥方子皆有回陽助孕之效,微臣照着方子煉了兩丸藥,除了沒添加童男心頭血的藥引子外,其他藥物一應俱全。而後發現,煉出的丹藥上夾雜着一縷淡香,似與那書卷中夾雜的毒-香同出一宗。”
“有毒?”趙嫣凝思。
“臣起先也懷疑如此,可經過數次排查,确定香味的來源為南疆特産的燭蛇腺體。此物至陽至熱,能治病,亦能害人,關鍵取之于用藥之人如何配藥。”
張煦将趙嫣從錦雲山莊丹房中搜出的丹藥方子置于案幾上,指出其中用朱筆圈出的那味奇藥,“但此物香味特殊,非其他藥材能壓制住,是以不管配成回陽秘-藥或是毒-藥,皆會留下味道。且此物極其稀有,臣托遍了所有的關系,才在黑市老道手中買到夠煉成兩丸的量。”
這東西有市無價,可趙元煜一煉便是幾十丸,他有這般門路?
趙嫣端詳着張煦遞來的那顆黑色小丸,謹慎道:“這丸有毒嗎?”
張煦道:“微臣已親自試過藥,無毒。”
“……”
趙嫣佩服張煦的膽量,命流螢取了一袋金葉子贈與張煦當做“以身試毒”的犒勞,這才小心接過僅剩的那丸丹藥,湊到鼻端以手輕扇。
極淺的冷香萦繞鼻端,趙嫣忽然一滞。
略微熟悉的味道,她似乎在哪些地方聞到過,大同小異。
趙嫣想起了在肅王府看到的那只紅漆小木盒,眸色微凝:是那種味道嗎?
趙嫣不太确定,示意張煦先行告退。
聞人藺銷聲匿跡了幾日,趙嫣琢磨起他消失前那句“将來若是膩了,殿下想求本王垂憐都求不來”……
總不可能是膩了吧?
趙嫣凝望着指間這顆散發出淡淡冷香的黑色藥丸,眉頭一皺,将藥丸随手裝入一個小藥瓶中封嚴,起身道:“備車,孤要去肅王府一趟。”
肅王府,夜幕深沉。
張滄長舒了一口氣,甩了甩滿手的鮮血道:“吃了解藥,總算壓制住了……險些連我一起殺,吓死人。”
蔡田卻是不語,望向燈火通明的淨室。
正此時,王府正門被叩響。
蔡田警惕,下意識按住刀柄貼在門後,示意張滄開門。
張滄謹慎将門打開一條縫,随即将沾血的手藏至身後,愕然道:“太子殿下?!”
趙嫣在肅王府書閣的長榻中坐着等候,玉簟下墊了一床薄褥子,總算不那麽硌人。
沒多久,隔壁水聲停,一陣開門關門聲後,聞人藺散發披衣,帶着滿身潮濕的水汽而來。
見到下意識站直身子的趙嫣,他似乎一點也不驚訝,執着燭火點燃了閣中所有的燈盞,方坐在她對面的椅中道:“殿下又有何事相求?”
趙嫣似乎又嗅到了那股極淡的霜雪氣息,端詳着聞人藺如常的臉色,聞言反問:“沒事我就不能來找你了?”
聞人藺微挑眼尾,良久,面不改色道:“那便是殿下孤枕難眠,想借本王的身子使使。”
趙嫣一噎,熱意攀上臉頰。
“不過聽聞太傅托病在府,連朝堂和崇文殿都不去,故而來看看。”
趙嫣抿了抿唇道,“看來是我自取其辱了。”
聞人藺這游刃有餘的模樣,哪裏像是生病的樣子?
見趙嫣別過精致的臉去,眼尾的淚痣帶着薄愠的微紅,聞人藺逗夠了,這才心情大好地低笑一聲。
他擡了擡手臂,意有所指道:“這幾日是有些不自在,興許殿下纡尊抱上一抱,本王就好了呢。”
說到底,他又緩緩放下手臂,搭在椅子扶手上叩了叩:“險些忘了,若殿下抱了,高低得再喝上兩碗湯藥才罷休。”
怎麽還提這事?
“我多喝那碗藥,只是想着這樣保險些。否則将來出了什麽事,無人會為我善後……”
趙嫣惱然,“我不懂這些,以為身子能捱住。”
堅韌的小公主還是不太擅長示弱,聲音越發低細起來。
可聞人藺還是聽清楚了,輕輕“嗯”了聲:“本王的過失。”
他若有所思道:“下次本王帶兩本書去東宮,親自教教殿下,也不枉殿下叫我這一聲‘太傅’。”
……什麽書?
趙嫣怔怔然看着聞人藺正經的面容,心中隐隐有些不詳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