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VIP] 第46章 争風
第46章 [VIP] 第46章 争風
“殿下怎的先行回來了, 也不等等我。”
柳白微小聲嘟囔着,已經繞過座屏朝內間而來,“殿下猜我今日見着了誰……”
趙嫣被反縛着雙腕, 眼下可不是議事的好時機,只得及時喝止道:“等等!”
“怎麽了?”柳姬怔愣, 硬生生頓住了腳步。
趙嫣剛說了個“我”字, 就覺腳踝被一只大手扣住。
昏暗的床帳內,聞人藺屈膝抵在榻上, 撐身道:“淤血還未散開,跑什麽……”
他聲音壓得很輕,幾乎是呢喃耳語,可趙嫣還是覺得心驚膽戰,忙睜圓眼睛瞪他,示意他噤聲。
她越是緊繃,聞人藺便越是從容自若,眸底甚至有淺淡的、壞性的笑意暈染。
果然, 他不退反進,溫聲道:“殿下玉臀也跌着了,可要順便一起檢查……”
趙嫣無法用手去捂他的嘴,又怕他繼續胡言亂語弄得人盡皆知,索性側首挺身,以唇封緘。
帳簾鼓動, 未說完的低語,被堵在了柔軟的唇間。
聞人藺總算安靜下來,垂下的眼睫于投下一圈濃密的陰影, 慢條斯理地磨了磨牙尖,啓唇反咬住那片芳澤。
趙嫣吃痛, 嗚了聲。
“什麽聲音?”
柳白微聽到動靜,影子映在垂幔上,跛着腳靠近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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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可疑的衣料摩挲聲,繼而趙嫣氣息不穩的聲音隔着重重垂幔傳來,短促道:“沒什麽,抽……抽筋了。”
聲音有些氣急敗壞的微啞。
柳白微狐疑道:“真的?可要叫人進來給殿下捏捏?”
趙嫣哪敢?
帳中昏昏,聞人藺的神情也變得影綽缱绻,意有所指地擡指輕輕摩挲唇瓣。他擡眼看人時,濃密的長眉低低壓在眼上,美人眼格外深暗懾人。
趙嫣不由抿了抿痛麻的唇瓣,可不想費力再堵他一次嘴。
“不必,我已經寬衣了。”
趙嫣猜想柳白微想要說的正事與兄長一行人有關,當着聞人藺的面談論着實危險,便忙解釋道,“今日實在困倦,有何要事咱們明日再說。”
柳白微頗為意外地“噢”了聲,瘸着隐痛無比的腳行至一旁,将一個小食盒擱在了座屏後的案幾上。
“明德館後有家饆饠店味美無比,我給殿下帶了些回來。”
想起什麽,他又笑着補充道,“放心,是蟹黃饆饠,不是甜口的。食盒裏墊了棉布保溫,殿下定要趁熱吃,冷了可就膩了。”
“多謝。”
趙嫣沒敢直視面前聞人藺的眼神,目光随着垂幔上柳白微的影子挪動,清了清嗓子道,“你腿還傷着,快回去休息吧。”
大約是她趕客太過明顯,柳白微哼了聲:“殿下以前都與我姊妹相稱,而今卻是一口一個“你”啊“你”,怪生分的。”
趙嫣如今知曉柳白微是男子身份,斷不可能如往常那般親密無間地喚他“柳姬姊姊”。顧及還有個危險的聞人藺在帳中,她亦不能大剌剌喚柳白微本名,索性選擇緘默。
柳白微玩笑般嘀咕:“不能叫姊姊了,以兄弟相稱亦可。”
他不知聞人藺在帳中,就差将自己的真實底細全抖出來來了。
趙嫣吓了一跳,下意識望向聞人藺。
聞人藺曲肘斜倚在榻上,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趙嫣纖腰後輕輕揉捏,面容平靜不辨喜怒。
柳姬久久沒有得到回應,這才輕咳一聲掩飾落寞,道了聲“告辭”。
殿門重新掩上,狹小的帳簾內只聽得見趙嫣小心翼翼的呼吸聲。她不确定聞人藺是否知曉柳白微的真實身份,亦或是知道後會做出什麽反應……
然而看不出來,聞人藺姿态悠閑,面容溫和得近乎完美。
他擡了擡被趙嫣壓得起了細微褶皺的袖袍,霜白的手指撩開帳簾,将未上完的藥膏吧嗒擱在了床頭矮櫃上。
要走了?
趙嫣忙提醒:“我的手還未解開。”
聞人藺側首睨視,忽而一笑:“殿下身邊素不缺人,随便喚個兄弟、哥哥前來解開即可,何須勞動本王。”
好嘛,原來在這等着她呢!
趙嫣的确可以喚別人進來解開,然而她素來面子薄,怎肯讓流螢他們瞧見自己這副淩亂不堪的模樣?
堂堂長風公主,可丢不起這人!
何況若柳白微的身份真惹得聞人藺不悅,恐怕不會有好果子吃,還是就地解決清楚為妙。
見聞人藺當真起身要走,趙嫣情急之下雙腿一勾,交叉勾在聞人藺矯健緊實的腰間,試圖阻攔——玉鈎帶微涼的質感熨帖着趙嫣露出的小腿肌膚,沒人比趙嫣更清楚這條腰有多“可怕”。
但她強忍着打沒退堂鼓。
聞人藺詫異,略垂眼簾,視線落在盤在自己腰間的那雙骨肉勻稱的小腿上。
垂幔輕動,寝房光線昏昧,反而襯得那兩截小腿白得發光似的,透出淡淡月華般的柔光。聞人藺不禁伸手,輕輕拍了拍腰間還在不斷收緊的小腿。
掌下溫軟細滑,聞人藺留戀般頓了須臾,方輕聲道:“誰教殿下這般耍賴的,嗯?”
“不要別人解……”
“殿下在說什麽?”
聞人藺假意聽不見,趙嫣只得稍稍加大那麽一絲音調。
“不想讓別人來解。”
她清楚重複了一遍,微擡下颌道,“我說過,肅王永遠是我的第一選擇。”
聞人藺背對着坐着沒動,似是對這句話不甚滿意。高大的身形投下影子,剛好将半仰躺的趙嫣整個兒籠罩其中。
趙嫣委屈起來,這人怎麽這麽難對付!
手縛在身後半躺的姿勢并不好受,她愠惱地握了握發麻的指尖,腰腹一用力,就着雙腿勾腰姿勢挺身,一口咬在了聞人藺肩上。
隔着衣料,這一口也就跟貓撓似的輕微。
是以聞人藺紋絲未動,半晌才擡手撫了撫咬在肩頭那顆腦袋,嗤笑道:“也不嫌髒。”
“肅王縱使心中有氣,欺負這麽久,也該消氣了。否則未免太過小氣。”
趙嫣恨恨松了牙,額頭在聞人藺背上來了記輕輕的頭槌,悶聲道:“因為肅王總是不許我查案,我才迫不得已動用他人,現在又鬧的哪出?管綁不管松,真是過分。”
聞人藺險些給她氣笑了。
“看來殿下病好透了,又恢複了往日的牙尖嘴利。本王還未找你算賬,倒先苛責起本王來。”
“哪敢?可手綁久了真不舒服,指尖都是麻麻的。”
聞人藺自己動手縛的腰帶,焉能不清楚力道?倒也沒拆穿她,只一手握住盤在腰間的小腿,一手攥住身後趙嫣的手臂,使力一轉。
趙嫣甚至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整個人便以聞人藺的腰肢為軸心轉了半圈,從他身後轉到面前,面對面盤坐在他大腿上。
男人的腿硬邦邦的,趙嫣眨了眨眼睫,有關“鶴交頸”的描述湧上腦海。
她松了雙腿,忙不疊換成跪坐的姿勢,剛要起身,就被聞人藺單掌按住肩頭。
“殿下遲早得适應這革帶束縛的力度。”
聞人藺悠然垂目,幾乎是以貼臉頰的姿勢擁着她,騰出另一只手去解她腕上的活結,“不聽話,以後鎖起來的機會還多着。”
手腕一松,趙嫣立刻如釋重負地撐身遠離,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腕子。
聞人藺掌中勾着蹀躞帶,看着空空如也的懷抱,眸子微微一眯。
趙嫣也知道自己有些“過河拆橋”,試圖彌補:“肅王奔波勞累,可要留下用些饆饠?”
聞人藺睨着她,唇線微揚道:“本王偏愛櫻桃口味,甜。”
說罷他擡指,意有所指地按了按趙嫣紅潤的唇瓣。
唇上的力度稍縱即逝,趙嫣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聞人藺所說的“櫻桃”非彼櫻桃。
她摸了摸唇,再擡眼時,聞人藺已撩開垂幔緩步離去——從觀雲殿正門。
庭中石路發白,山風拂面,聞人藺乘夜信步而行,走得優雅緩慢。
廊下暗處有條身影狼狽閃過,他勾唇冷笑,視若不見。
……
盛夏明媚,山間郁郁蔥蔥,幾幢宮樓掩映其中,宛若避暑仙境。
趙嫣記挂着昨夜柳白微有要事禀告,用過早膳便沿着蔭蔽長廊拐去了聽雨軒。
聽雨軒窗戶大開,可見遠處群山綿延。
柳白微坐在窗邊,似乎精神不濟,連特地給他帶的荷花酥都沒心情吃,撐着下颚将昨夜和王裕相見的情形道來。
“程寄行猝死于寝舍內,王裕是第一個發現的人。據他所言,程寄行死時面朝下撲倒在案幾上,油燈耗盡,面前擺着一本翻看到一半的《風水論》。”
柳白微頓了頓,方沉聲道,“程寄行重實幹,最是厭惡虛無缥缈的風水神明之說,這也是他為何會支持太子新政的主要緣由。”
趙嫣了然:“也就是說,以他的性子,應該不可能通宵研究《風水論》。”
柳白微點頭:“王裕也察覺不對,又有沈驚鳴的前車之鑒,他便第一時間将那本《風水論》藏了起來,連夜收拾東西逃去了滄州。”
趙嫣凝眸,忙問道:“那本書還在嗎?”
“王裕他……他恥于來見殿下,昨夜親手将書托付給了我。”
柳白微說着,從裏間箱底翻出一個層層包裹嚴密小布包,擱在案幾上。
趙嫣欲伸手去取,卻被柳白微一把按住道:“別碰。王裕說這書上有股奇怪的淡香,他就收拾的時候碰了那麽一小會兒,結果頭暈目眩了好些日子才緩過來。我猜想,上頭應該有毒。”
趙嫣心中一沉:若真如此,這下毒的技巧倒是與謀害太子的那封信一般無二。
會是同一人嗎?
“得想個法子查驗查驗。”柳白微道。
趙嫣起身行至廊下,吩咐孤星将張煦請來,順便帶來了上次在趙元煜煉丹房中搜羅來的證物。
張太醫一向負責為“太子”調理,是以也跟來了玉泉宮。不到兩刻鐘,他便提着藥箱進門,行了個禮。
張煦照例一副離群索居的寡淡模樣,只有在接過柳白微遞來的那卷《風水論》時,耷拉的眼中才迸發出興奮的光芒來。
他接過書卷,毫不避諱的翻了翻,又嗅了嗅。
趙嫣看得心驚膽戰,提醒道:“當心有毒。”
“殿下放心,微臣自小浸淫奇毒,不會危及性命。”
說罷,張煦年輕的眉皺起,“這香味,有些熟悉。”
“有頭緒?”趙嫣期許道。
張煦想了想,搖頭道:“需要時日排查。”
“此物于我十分重要,拜請張太醫竭力為之。”
趙嫣神情鄭重,又示意孤星将從趙元煜密室中撿拾來的丹藥與藥方奉上,囑托道,“這些也請張太醫一并查驗,看是否有相通之處。”
張煦是個醫癡,接過一應疑難毒物,只說了句:“微臣需要一間四面通風的藥廬,兩個跑腿人力。”
“好。”趙嫣示意孤星去安排。
張煦如獲至寶,竟連辭別禮都忘了施,轉身就跟着孤星去藥廬忙碌了。
趙嫣安排好一切,才發覺柳白微的狀态着實不太對,似有心事般心不在焉。
“你怎麽了?”
她看着柳白微眼底的疲青色,關切道,“昨夜沒睡好嗎?”
柳白微回神,張嘴欲說什麽,而後又悻悻閉嘴。
“天陰了,出去走走吧。”趙嫣望着窗外閑散的浮雲,提議道。
以往在東宮,趙嫣與他商議對策商議累了,也會在庭中散會步。
柳白微沒有意見,與她一前一後出了門,沿着長廊漫無目的地放空思緒。
“殿下不怕嗎?”柳白微問。
趙嫣知道他指的是繼續查下去這事兒,想了想,誠然道:“偶爾有點兒。你呢?”
“我?”
柳白微笑了聲,“以蜉蝣之身,直面雷霆電光,未嘗不是一件快事!”
趙嫣也笑了,輕聲道:“我亦如此,問心無愧。”
柳白微側首看着她半晌,忽而道:“那時在東宮,我曾與殿下說過:趙衍不在了,我會替他保護你……”
頓了頓,他又扭過頭去:“殿下的兄長是太子殿下,雖然我這麽說可能有些僭越自大,但那句話是真心的。”
柳姬的性別是假的,但那句話是真的。
他只想告訴殿下這麽一句。
趙嫣雖不明白柳白微為何突然提起這事,但還是點了點頭道:“柳姬姊姊是第一個知曉我身份的外人,亦是我第一個真正信任之人,說的話自然是真的。我信。”
“真的?”
柳白微雲開見日般,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笑來。
然而笑着笑着,他如臨大敵般,忽的停住了腳步。
趙嫣疑惑他如何突然變了臉色,正欲詢問,卻見柳白微一把攥住她的腕子道:“我們換條路走。”
趙嫣一愣,下意識扭頭回望,才發現前方涼亭之下站了一抹熟悉的身形。
聞人藺一襲墨袍挺立,面朝着趙嫣的方向,不知是在看她,還是在看她身後的蒼林群山。
趙嫣感覺背脊涼飕飕,湧上一種不詳的預感。
她想要掙脫腕子,然而柳白微着實攥得緊。
趙嫣跟着拐了至少十多丈遠,才堪堪停住腳步,不由擰眉道:“柳白微,你到底怎麽了?”
蟬鳴疲倦,柳白微背對着趙嫣停住腳步。
許久,他喘着氣說了實話:“昨夜,我看到他從你房中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