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再度暧昧
27:再度暧昧
周玉笙的呼吸一窒,沒想到電話那頭突然換了人。
“傅少。”蒼老的聲音有幾分恭維。
周氏藥業的總部,人體工學椅上坐着的男人面露驚懼,但很快被掩蓋。
他拄着慣常使用的拐杖緩緩起身,立于辦公樓的鋼化玻璃前。
斂去心頭的不悅和忌憚,輕聲細語,全然沒了方才和宋洇發號施令的尖銳,細細解釋:“也沒有什麽大事,只是找我的下屬和未來的兒媳婦聊聊天。”他一頓,心裏清楚什麽才是他手中最大的籌碼,“傅少,這是周氏的內部事宜,也是我的家事,您這是要管嗎?”
雖是反問,但怎麽聽怎麽低聲下氣。
“你說呢?”
“傅少,這不太好吧。”溫順的語氣,是在商量。
窗簾拉得不嚴實,國內晨間的光洩入,周玉笙肆意玩弄着手中拐杖的圓首,似是發洩憤恨,布滿皺紋的手用了十成的力氣,讓樹皮般的皮膚上顯露粗長的青筋。
他的确占理。
不過在絕對的權勢面前,黑與白并不是那麽重要。
一聲輕嗤。
三分涼薄。
從宋洇的角度,只看到男人輕勾的嘴角,薄唇性感,黑色的碎發散亂,有種惑人的風流感,卻讓人覺得血腥與畏懼。
“周先生,”他仰了頭,脖頸的曲線冷感而流暢,語調又冷了幾分,“不要把別人都當傻子。”
宋洇站在角落裏,耐心地聽。
倏然發現,傅晏身居高位,但似乎重逢以來,未曾用過權勢向她施壓。
正出神,她突然聽見傅晏緊接的話。
“你把宋洇當什麽,我們彼此都心知肚明。”
語氣輕描淡寫。
周玉笙卻慌得變了語調。
他讪笑:“傅少不要過度解讀,我與宋洇……”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傅晏冷感的聲音像是凍結的十裏冰川,不見半點暖意。
他收了寡冷的輕笑,如實告知:“周氏藥業要什麽,我給與不給,看的從來不是你周玉笙,周先生心裏應該最清楚。”
傅晏的話冷淡中有一絲玩味。
“所以,勞煩周先生放尊重點。”
電話那頭徹底沒了聲音。
傅晏補充,“至于你和宋洇、令郎和宋洇是什麽關系,也不必跟我強調。”
最後告知:“現在是,以後則未必。”
別墅裏一瞬間安靜。
電話被徹底挂斷。
“噠噠噠”的腳步聲。
身影一頓。
宋洇看着傅晏伸過來的手,他把手機還給她。
“傅晏。”
宋洇輕聲,有些吶吶:“我還沒打算和周家翻臉。”
她還沒想好怎麽去處理,尤其是選擇以後如何善後的事情。
就算不能,宋洇也想着盡量全身而退。
女人長發披散,眼波粼粼似水,凝望着傅晏。
她在埋怨他。
“怪我?”
“不敢。”宋洇小聲。
傅晏颔首,走到宋洇的跟前,微微彎下腰與她對視,像是一只高貴優雅的貓,淺色的眼睛在燈光的折射下熒熒綠意。眼睛裏只有她一個人,像是在讨好。
好像剛才打電話倨傲冷漠的人不是他。
“我剛剛說了你的态度了嗎?”他溫聲問。
“沒。”
“那你怕什麽?”傅晏冷淡開口。
宋洇猶豫。
“洇洇,那只是我的态度,跟你沒關系。”傅晏字正腔圓地叫她“洇洇”,然後擡手,幫她把垂落的頭發順到耳朵後面,輕描淡寫,“如果周玉笙拿這件事讓你難堪,你讓他沖我來。”
宋洇心一顫,懵懂瞥眼,男人手臂上的肌肉緊繃,蒼白的皮膚上血管明顯。
幫她捋頭發時,狀似無意地碰到她的耳垂。
宋洇一下子耳尖子發燙。
他是故意的還是有意的?
宋洇咽了一口口水,沒敢問。
“身體好點了嗎?”他還是彎着腰問她,不用宋洇擡眼看。
“好多了,”宋洇向後退,細細說,“醫生說沒有大礙,本就不是什麽大事。”
“那就好,”傅晏沉聲,“這兩天該吃得清淡些,等會兒讓李叔注意。”
宋洇一頓,猶豫:“不用,應該我來下廚的,我才是生活助理,不用麻煩別人的。”
她還沒忘記她的本職工作。
傅晏氣息中發出一聲輕笑。
宋洇看見他撩起眼,狹長的眼中是不加掩飾的笑意。
怎麽笑了?
宋洇不明白哪裏又戳到了傅晏的點,他一笑,她就跟着心跳加速,渾身發軟。
好不容易強硬些,要求他:“傅晏,你別靠那麽近。”
老是撩她。
傅晏點頭,站直了身體。
宋洇終于能緩緩。
冷不丁的,他突然冒出來一句。
“洇洇,不能讓你做菜。”
宋洇疑惑:“為什麽啊?”
傅晏評價:“你做菜不好吃,你又不是不知道。”
宋洇一怔,刷的,臉像是燒紅的鐵餅,燙得冒了煙。
他、他剛剛說什麽?
他取笑她!
宋洇惡狠狠刮了一眼眼前這個一臉正色的男人,故意與他撞了肩膀回房間休息。
下午傅晏出門是去談合作的,臨時的會談,他沒有這邊的駕照,便讓李叔暫代司機。
“是一家光學設備器械公司。”
晚飯後,傅晏在餐桌前跟她講下午出門的事,“做的是天文望遠鏡和光學顯微鏡的鏡片,本來沒有這一出,是臨時有的合作洽談,所以沒辦法呆在家。”
彼時,宋洇正捧着白瓷的小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湯,聽到“家”這個字時眼睫微顫,覺得溫暖。
正想說“沒事”,突然看見李叔将傅晏帶回來的紙袋放到她身邊。
很大,有一個十歲小男孩的高度,應當是放了什麽器具。
“這是什麽?”宋洇困惑,偏頭看傅晏。
傅晏折了手臂,他已經脫了西裝外套,只簡單穿了件白襯衫,衣領的扣子解了一個,正撐着下颌看她,擡眼建議:“你打開看看?”
宋洇遲疑,懵懂地丢了勺子去拆解。
盒子的包裝繁複,應當是贈送的人過于重視。
大約有四層,打開最裏間的紙盒,終于露出廬山真面目。
——一架深空望遠鏡。
傅晏在旁解釋:“那家公司最近在做新産品,我想着也許會有人喜歡,就帶了一臺回來。”
宋洇深深看了一眼盒中的東西,又去看傅晏,男人正逆着光坐在位置上。
這座別墅的客廳餐桌是有主次之分,但傅晏沒坐在主位,跟她一樣都是随意入座。
男人的身後恰好是窗,盛放無邊無際的黑夜,便襯得他整個人更是亮堂。
宋洇鼻子發酸,藏了好久的驕縱勁兒又要上來,她自己心裏有把尺子,知道做什麽不會出事,也大概丈量清楚了現在的傅晏能忍她到哪一步。
她又不笨。
宋洇明知故問:“有人?是說我?”
傅晏不語。
“真的送給我?”
有一聲“嗯”的回答,很輕。
宋洇将深黑色的器械從紙盒裏取出,她已經很久很久沒去碰這方面的東西。
竟有些感觸。
宋洇突然想起以前的事。
宋清予以前經常帶孟晚枝來挪威的特羅姆瑟看極光,全世界最佳的天文觀測點之一。
在“北極之門”,有雪山,有峽灣,墨綠色的天空會像是翻湧的驚濤駭浪,将所有人的目光吞沒。
他們來之前總會物色天文望遠鏡。
家裏有一個專門的房間,存放這些器具。
宋清予真的很愛天文,很愛孟晚枝。
也愛屋及烏地很愛她。
餐桌上的燭火燃得熱烈,光亮純淨無瑕,管家默不作聲地退到角落。
宋洇偏過頭看窗外,大雪漫天,星空浩瀚,再隽永不過。
時間與生命還真是最為無情的東西。
物是人非。
“我以前一直覺得,再忙,我總會有時間擡起頭看星星。”
沒想到。
宋洇感慨,失笑。
她這些年幾乎是把所有的時間都給了周氏藥業。
傅晏還跟從前那樣,沉默而耐心地聽她講話。
“其實你沒必要為了周氏藥業那麽拼命,”傅晏輕聲,“宋清予是周玉笙的天使投資人。”
傅晏的目光落在面露悲傷的女人身上,篤定:“這件事你應該早就知道。”
宋洇的确知道。
周氏藥業起家前,周玉笙曾在父親的團隊做事,後來準備單幹,啓動資金全是父親給的。可以說沒有宋清予,就沒有周氏藥業。
某種意義上來講,宋洇其實沒有那麽大的必要去還周家的恩情,因為宋家本就對周家有大恩。
宋洇的手一下一下撫摸這臺望遠鏡,覺得思緒有點亂。
她想起來小的時候纏着母親教她每一顆星星叫什麽名字的時候,宋清予不喜歡她鬧孟晚枝,把她抱到自己的懷裏,手把手教她。
她問宋清予所有小孩都會問的問題:“爸爸,人死後會變成星星嗎?”
宋清予搖搖頭,刮她的鼻子:“洇洇,要相信科學,人死後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怎麽會變成星星?”
小宋洇嗫嚅:“可是電視上都說……”
宋清予打斷了她的提問,糾正:“宋洇,那是心不夠硬的人聊以慰藉的幻想,你是宋家的人,心要硬一點,不要把情感寄托在虛無缥缈的東西上。”
小姑娘哪裏懂,皺眉。
問:“爸爸,那如果我想那些死去的人了,該怎麽辦?”
宋清予仰頭看浩蕩的星海,只覺得自己都渺小。
回答女兒的話:“工作、社交、運動,把自己的時間填滿,”一頓,看向一旁的孟晚枝,笑得溫柔,聲音也柔軟下來,“又或者去找個人擁抱。”
宋洇思緒萬千,又想被人擁抱。
燭火跳躍,女人的目光重新落在傅晏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