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人間

第1章

第 1 章

牆上的挂鐘指向六點半，屋裏早已經亮起了燈光。屋裏叮叮當當的鍋碗瓢盆相撞的聲音。

房子是被隔成一房一廳的格局，另外在廳子拐角處建了衛生間，衛生間外面是個開放式的廚房，做飯的地方其實就是一個用磚砌起來的臺子,臺子都用瓷磚貼着，看着也幹淨。

臺子上面下面放置着鍋碗瓢盆等廚房用具，邊上一個歪腳的小櫃子，将就能用。也分上下兩層，裏層放置幹淨碗筷，還有兩塊可以推拉的玻璃窗隔塵。最上層擱着各種油鹽醬醋，牌子都是在小商店裏能尋到的品種。

。

整個廳子不大，但空間都被合理利用，滿而不亂，收拾得很幹淨。

一開火做飯，整個的空間就充滿了飯香。

一個影子印在牆上，時而遠時而近，時而拉長時而短胖。劉小白，他一邊切菜一邊時不時的就探身看着卧室裏的電視前的一個兩歲左右的小孩，那是他的兒子，小名兒喊大寶、寶寶。都是随着大人亂叫的。喊起來跟那某牌潤膚用品似的。

這是個半地下室，中午還能從頭頂的小玻璃窗露出光亮來，過了下午兩點鐘，室內就徹底陰暗下來，在房子裏就得開燈才行。

從兩年前，他們來到京都，急急慌慌，捉襟見肘，他們的住處就沒有見光過，不是在完全陰暗的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都開燈的地下室居住，就是在破舊的老廠房隔出來的房子居住。

鳥兒花草見不着，蟑螂老鼠到是常客。

一年前他們搬到了這半地下室，條件已經好很多了，最起碼生活環境得到了改善，是個不錯的小區，房子也幹淨。劉小白夫夫二人很滿意，連帶着他們的兒子寶寶都活潑了不少。

“爸爸，爸爸。”小胖子噠噠噠的跑過來，一把抱住劉小白的腿，“爸爸，爸爸。”

“嗯？寶寶不看電視了？”

“嗯哼~，爸爸，大爸？”

“你大爸快回來了，要不你再去看電視，等電視開始唱歌了，你大爸也就回來了。”他現在忙着做晚飯，雖然把兒子一個人孤零零的丢卧室裏看電視有點心疼，但是他不是抽不出手來嘛。

再說他們家實在真沒有寵兒子的條件，一般都是丢個玩具給兒子自己玩，大人該忙什麽忙什麽，抽空瞅瞅不讓他出什麽事就差不多了。

大寶不願意，兩歲小孩兒已經能表達自己的情緒，他就跟着小尾巴似的，抱着爸爸的大腿，劉小白到哪兒腿上都綴着個胖坨坨。

“你起來啊，爸爸要做飯，你要不背背爸爸的姓名和電話？嗯，爸爸叫什麽，大爸叫什麽.......”

大寶嘟嘟嘴不是很樂意的樣子：“牛小白是爸爸………”

“是劉小白，爸爸姓劉，不是牛啊。”劉小白耐心糾正。

大寶：“……牛，牛小白是爸爸，電哈182163………”

劉小白嘀咕：“………你這什麽口音喲。”這孩子平時說話也算順口，就是有些詞含糊不清，不過也還小，有時候也會糾正一下，大部分都随他。

沒多久大寶就不耐煩了，他仰着圓圓的下巴看，爸爸還是不看他。他放開爸爸的大腿，蹬蹬跑回卧室，三兩下就爬上那個不高的床鋪，劉小白伸頭看過去兒子就像個兔子一樣上蹿下跳，也不好好坐着看電視，滾來滾去自娛自樂。他笑了笑手下的速度也快了。

眼看快到七點種了，宋默電話裏說今天會早點回來，讓他買點好菜，有好事慶祝。

劉小白下班就買了兩斤排骨，一條魚。現在飯鍋裏悶着白米飯，排骨炸了，魚也蒸好了。只把青菜炒一下就能開飯了，這時候劉小白真空不出手抱兒子，只嘴上哄着他。

小孩子一個人呆久了就想大人陪着，問題是他的兩個爸爸都不是全職奶爸，所以小孩子也習慣這樣的模式，給個安慰就能自娛自樂半天。爸爸忙的時候就乖乖的坐着玩玩具，或者看電視。

累了就撒嬌一會，劉小白再把兒子推回卧室去，免得被煙霧熏着。他盡量把上邊的窗口打開，散氣。

這青菜還是酒店後廚剩下的，倒出來挑挑揀揀。每天活也很多，這是他來北京後找的第一份工作，才幹了半年了。之前都是在家帶兒子出不了門，畢竟沒有老人幫忙只能自己幹，家裏的生計都落到宋默一個人身上。

這份工作允許他帶兒子，把孩子放在能看見的隔間，那裏有一層玻璃門，別影響工作就行，所以工資不高，只要人家願意讓帶孩子上班就是很好的東家了。

要是一天結束了，後廚還剩下一些肉菜，大酒店也不可能留着過夜，而自己做飯的拿回去也不影響吃，主廚做主讓大家都分了。

酒店生意很好，劉小白不是那麽拔尖，一搬能分的東西不多，但是一兩斤的青菜還是沒問題的，偶爾能分半塊魚頭或者兩個雞翅。

青菜有了，還能省買青菜的錢，劉小白挺滿意的。大城市過得不容易，他們太清楚了，能省點就省點呗。

不過一天的青菜，尤其是洗過的，從早到晚上，難免有些蔫了爛了，擇一擇，洗淨了還能炒一盤子的。

劉小白開始炒菜，油氣氤氲。單是看容貌，他長得不醜，除了偏瘦跟校園的大學生似的，帶着點乖巧文靜。

劉小白今年也才二十歲，真是年輕得讓人嫉妒，可是他經歷過的事兒，嘗過的心酸，那些年過半百的也未必經歷過。

這人從小，用村裏老人的話說就是命不算好。當然他到如今生身父母其實還在世，只不過他們已經各自組成新家庭。劉小白大概五六歲的時候吧，父母跟着村裏的人到大城市去打工，那時大家都說去打工能賺錢，夫妻兩個苦點省點幹個七八年，就有錢回家蓋新房子了。

村裏有了榜樣呢，那戶最先出門打工，後來做小生意的人家在十裏八鄉是頭一份兒，住着三層的小樓，人家家的兒子穿得最好，吃得胖胖的，手裏玩的玩具是從城裏買回來的，牛逼着呢。

好些人就羨慕啊，巴結紛紛而來，劉小白的父母也是其中之一，沒多久就帶着出去打工了。

臨走時爸爸媽媽還特別高興的和劉小白說：兒子，等着吧，等爸爸媽媽也給咱家賺錢蓋樓房，玩漂亮的玩具，穿好看的衣服。

劉小白不太懂這些，知道爸爸媽媽要走啊，就哇哇哇哭啊，可是眼淚不舍什麽的在大人看來是不重要的，反正等人走了，小孩子苦累了就忘記了。大人都是這麽看小孩的。

劉小白從此就得跟着爺爺一塊過了，後來也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了，反正新房子沒等來，爸媽也跟着丢了。

那時候他大概八歲，記得兩個人好容易回趟家就總是吵架，甚至還動手了，最後的最後，當然是離婚另組成家庭了。

他這個多餘的就跟爺爺一起住，那夫妻兩甚至都不會專門為了這個兒子的去向讨論什麽，離婚後都默認他就和爺爺過得了。

劉小白那時候小其實不太明白，離婚怎麽就不是他的爸媽了呢？做一個常年都見不到父母的留守兒童就算了，最後連爸媽都沒了。挺懵的。

直到十三歲爺爺去世，他才一個人生活，那時候就是他和宋默一塊混的開始。

多少年沒見的爸爸是被村裏人通知回來的，爸爸的爸爸死了，爸爸的新老婆和孩子也沒回來瞧一眼。只跟劉小白說他有一個弟弟就完了，然後也沒說要帶劉小白走，直接口頭上把老房子和幾畝山地留給小白，頭也不回的走了。

說來也奇怪，自己當爸爸後是肯定舍不得把孩子扔下的，怎麽自己的爸媽就能？

卧室裏傳來叮咚物品落地的聲音，劉小白趕緊關火跨幾步進了卧室。

“寶啊，又整什麽呢？”沒看見胖兒子，劉小白一眼就把卧室看完了，不在床上肯定就是在衣櫃裏，這小子也不知道什麽性子，就是喜歡躲在犄角旮旯裏悶聲搗亂。

卧室裏，衣櫃肯定是他的最愛。知道爸爸進來了，大寶索性起了玩耍的心思，幹脆不出聲了。這是想叫爸爸找他呢，這個游戲經常玩，都不知道膩的。

劉小白二話不說從衣櫃最下層的一堆衣服裏摸到了兒子的小腳腳，往外輕輕的拖出來，跟拔蘿蔔似的，一個白胖的男孩子就囫囵個出來了。

“啊哈哈哈哈，爸爸，哈哈哈。”還以為爸爸要跟他玩呢。

劉小白虎着臉，“跟你說多少次了，別在衣櫃裏玩別在衣櫃裏玩，怎麽就面皮這麽厚呢，怎麽說都不聽的。”在衣櫃裏玩不但把衣櫃裏的衣服弄得亂糟糟的，櫃門關上了要是悶着怎麽辦？可孩子就是喜歡在這種地方玩耍。

小男孩被罵了一點不害怕，好容易爸爸搭理他了，抱着劉小白的大腿想要往上攀爬，皮實得不行不行的。

大人拿他也沒辦法，這孩子愛笑愛玩，臉皮也厚着呢，前一刻爸爸罵了他了，後一刻就能笑眯眯的黏上來，一點不介意，神經粗得跟那啥似的。

拖着個墜坨子，劉小白盛了菜，刷洗了鍋具。還沒收拾臺子上的衛生，外面的門就咔擦一聲，是鑰匙轉動的聲音。腿上的墜坨子耳朵一動，棄了劉小白的大腿，蹬蹬跑過去迎接，蓮藕似的白臂早張開着了，“大爸。”

宋默低頭就看見地上一個光溜溜的胖兒子沖過來，眉開眼笑的等待擁抱呢。他笑容就帶上了，這孩子真是太招人喜歡了，他個子高跨進門口要彎脖子低了下頭，可一只手已經熟練的接住沖過來的小炮彈了。

“兒子诶，小心着點摔了。”

劉小白把濕噠噠的手掌擦了擦，“回來了。”說着順手接過男人另一只手裏的袋子道：“摔了才好呢，讓他也長長記性，以後就學乖了。”

男人抽空了手，雙手把小胖子抱起來，“那可不行，怎麽能摔了我兒子呢。”

宋默，比劉小白就大了兩個月，他拍了拍兒子的肥屁股說：“兒子，你咋又不穿褲子呢。”

小胖子笑得眼睛彎彎的，米粒牙全露出來了。大爸回來了膽子壯了，捂着被輕輕拍打的屁股開始告狀“哈哈哈，爸爸不給穿。”

劉小白幫宋默把背包解下來挂在牆上的釘子上，打開了那個紅色塑料袋，裏面還有白色塑料，裝着一次性盤子和一斤來的烤鴨肉。這肯定是在回來的路上買的，在京都烤鴨很出名，當然了那種大牌的烤鴨他們吃不起，但路邊的小店賣了那種烤鴨還是偶爾會買的。

買了一斤半斤的，然後人家給砍好了，放點調理料包和一小把香菜碎，回家就能直接吃的那種熟食。

劉小白也不用找盤子了，直接把塑料袋解開扔垃圾桶，留着一次性盤子裝着烤鴨就上桌，等吃完了把那一次性盤子扔了就行了，還不用洗那麽多的盤子。劉小白猜應該是在小區外路口買的，烤鴨肉還溫着呢。

聽兒子的話，張嘴就說：“你少來了，你一天弄髒多少條褲子我都不想說你了，你說你多皮吧。都會脫褲子尿尿了就非得尿褲子上，不讓你光着你不學乖。”

但顯然，被剝光屁股的小胖子不在意，毫無負擔的告狀了。小牛牛大赤赤的亮着呢。

“唔，怪不得大爸覺得寶寶的屁股臭臭的，原來尿褲子了呀，小牛牛咋沒關好尿褲子了呢，大爸看看是不是開關壞了呀。”說着就手指逗了兩下兒子的小牛牛。

孩子被他逗，咯咯咯咯笑個不停，整個不大的半地下室空間充滿了孩子的活潑無憂的笑聲。

“今天菜很豐盛啊。”排骨玉米湯，煎帶魚，炒青菜，韭黃炒蛋，還有一盤烤鴨肉，小圓桌上就滿滿當當的了。

“不是說今天有好事？洗手先吃飯，等會慢慢給我說。”

行，宋默抱着胖兒子就去洗手間把自己和兒子的小手洗幹淨，才出來，一家子圍着一圈開始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