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牢籠
牢籠
來喜急吼吼地闖進秦深的家,還沒進門就嚷嚷個不停。
她焦急地喊秦深,口口聲聲說着大事不好了!
秦深知道來喜這個人喜歡一驚一乍,一開始并沒有在意,但緊接着,來喜說的話讓秦深怔住原地。
她說:“那個宋思凡被車撞了,流了好多血?”
就在剛才,來喜在鎮上買東西,看到主街道發生了車禍。她抱着湊熱鬧的心态去看了幾眼,卻發現躺在血泊的女孩是宋思凡!
她和這個宋思凡只見過兩面,卻對這個女孩記憶很深。
确認是宋思凡,來喜二話不說就跑回來告訴秦深。
只見秦深面無表情,抿着唇微垂着眼眸,不知是在思考什麽。
彭萊想開口問問這個“宋思凡”是誰,還沒開口就見秦深沉聲道:“送去鎮上的醫院了?”
來喜點頭。
“我去看看。”說着,,秦深回頭看了眼彭萊,“我出去一下。”
彭萊哦了聲,望着秦深邁步離開的背影。
來喜目送秦深走了,瞥了眼一邊的彭萊,不懷好意地說:“你怎麽在這裏,還塗了一個妖裏妖氣的口紅,想勾引誰呀?”
彭萊挑眉,妩媚地勾唇一笑:“當然是勾引你的阿深哥呀!”
這話讓來喜抓狂,她尖叫着:“你怎麽可以這樣,你這個壞女人!”
彭萊哼笑,繼續說:“你知道嗎,這個口紅還是你的阿深哥親手給我做的,我塗上唇,他說想親一親呢。”
來喜恨得咬牙切齒,眼睛直溜溜地瞪着彭萊,仿佛要将彭萊生吞活剝了。
彭萊得意一笑,不過并不打算繼續挑逗來喜,而是問她:“你說的那個車禍的宋思凡是誰?”
來喜沒好氣地說:“我不告訴你。”
彭萊啧了聲:“幹嘛那麽小氣。”
“就不告訴你。”來喜沖彭萊吐舌,像個小孩子。
彭萊倒不惱怒,只是笑着說:“這樣,你告訴我,我把你的阿深哥做的口紅供你塗塗。”
一提到這個,來喜眼睛就發光。
彭萊立馬用手指沾上口紅在來喜的手腕上塗了一點試色:“你看,多好看,多顯白,你一定要上唇試試。”
來喜盯着手腕上的試色,越看越喜歡,忍不住揚起嘴角。
彭萊定定看着她,笑吟吟,靜靜等着來喜的回答。
來喜受不住口紅的誘惑,一咬牙就答應了。得到回應的彭萊立刻就幫來喜塗上口紅。
來喜的唇型很完美,塗上明豔的口紅格外好看。
“怎樣?是不是很好看?”彭萊舉着手機前置攝像頭給來喜當鏡子。
來喜心花怒放,滿意地點頭。
“好吧,既然你那麽有誠意我就告訴你。”
“你說。”彭萊十分友好地給來喜倒了一杯花茶。
來喜端起茶來喝:“這個宋思凡呀是宋明德的女兒。”
“宋明德是誰?”
“我也不認識,但我知道當年阿深哥是因為宋明德才進的局子。”
彭萊眉頭一挑,詢問道:“當年發生了什麽事?”
來喜搖頭:“我也不太清楚,我是聽我爸說過一次,好像是說當年阿深哥害得宋明德變成了植物人,阿深哥這才被警察捉走進了局子。”
聽到這裏,彭萊把事情聯系起來:“所以說秦深因為宋明德的事對宋家有愧?現在宋思凡出事了,他才會這麽緊張?”
“對,阿深哥對宋家一直有愧,經常給宋家送錢帶水果去探望,但都被宋明德的妻子打罵着趕出來。”
彭萊嘆了口氣,宋明德因為秦深才淪為植物人。他妻子對秦深這樣的态度也是可以預見的。
現在秦深去醫院,估計宋明德妻子會對其發難。想到這裏,彭萊不禁動了去醫院的念頭。
當下彭萊心裏想要做的就是陪在秦深身邊,不願看到他一個人面對過去的那些指責辱罵。
………
來到醫院,彭萊一路上問人問護士才找到急救室。
在急救室門口,她看到了秦深的身影。
他一個人坐在急救室門口的鐵椅上,張開着雙腿,手肘撐在膝蓋上,微垂着頭。
彭萊走過去,腳步輕盈,卻讓秦深察覺到。
他擡起頭來,見是彭萊,有些詫異:“你怎麽來了?”
彭萊走過去,坐在他旁側:“想來看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秦深悶悶地嗯了聲,沒再說話。
“傷得嚴重嗎?”彭萊問。
“不知道,人在搶救當中。”
“她家人呢?”
“在來的路上。”
秦深的話聲剛落下,急救室的護士就出來追問秦深:”你是病人親屬嗎?”
秦深一下子站起身來:“我是她朋友……”
“病人失血過多,現在急需輸血,血庫不足,病人是A型血,現在我們需要……”
護士的話還沒說完,秦深就說:“我是O型血,我可以給她輸血。”
那麽多年來,秦深都對宋家心懷沉重的愧疚感,一直想着彌補自己曾經年下犯下的錯誤。現在宋思凡需要輸血救命,他沒一絲考慮,當即就站了出來。
秦深從輸血室出來時,整個人都仿佛虛了一樣,臉色蒼白了許多。彭萊有些驚訝,他這是輸了多少呀。
“你還好嗎?“彭萊有些擔擾地問。
他扯了扯嘴角:“沒事。”
輸了大量的血,護士為防止秦深有什麽問題,于是把葡萄糖水給了他,讓他喝了補充能量,好好坐着,有什麽事急時叫醫生。
秦深表示只是有一些輕微的暈眩,并沒有太大的事。
彭萊看在眼裏,莫名有些心疼秦深。
他是在贖罪呀!
宋思凡的母親李芳如趕過來時早已哭得眼睛紅腫,得知女兒仍在搶救當中,不禁又是一番哽咽。
秦深看着眼前這個烏發滲雜着白絲的女人,愧疚感襲上心頭。
她本該有一個美滿的家庭,卻因為自己的過失而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一個孤苦的女人為了醫治丈夫,背負着一身債務,還帶着一個年幼的女兒,這些年日子過得可以說是苦不堪言。
李芳如哭過後,回身就看見秦深。
起初李芳如以為看錯,但走近一看,确認是他,頓時發作。
只見她像瘋了一樣,拽着秦深搖晃,惡狠狠道:“你怎麽在這兒,你怎麽在這兒,你害了我丈夫還不夠,還要害我女兒?”
秦深無話可說,也不敢反抗,只任由李芳如拽着自己。
李芳如情緒激動起來,啪啪幾下就甩了幾記耳光給秦深:“你給我滾,我女兒不需要你關心,不用在這裏貓哭耗子假慈悲,滾。”
李芳如下手很重,聲音又尖又大,彭萊急忙拉開秦深,分開他們兩個人。
彭萊嬉皮笑臉地面對着李芳如:“阿姨,你生氣歸生氣,這裏是醫院,不要大吵大鬧。”
李芳如眼睛像淬了毒一樣,直勾勾瞪着秦深:“滾,我再不想看到你,再讓我看到你,我不會放過你。”
這幾句話秦深聽過許多次了,每一次他去宋家送東西時都會被李芳如這樣罵,他好像已經習慣了被這樣驅趕。
彭萊見這個勢頭,李芳如已經松了口,于是拉着秦深離開。
秦深走前還深深地向李芳如鞠了一個躬,說了句:“對不起。”
…………
外頭下起了雨,時不時還有雷聲轟鳴,醞釀了一早上的雨終于下了。
醫院附近的一家茶鋪裏,遮陽傘高高撐起擋去一片風雨。
傘下,熱茶清香四溢,水汽氤氲。
聽着雨聲嘩啦,喝着熱騰騰的大碗茶,倒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只是現在惬意顯得并不合時宜。
從醫院出來,秦深一直沉默着,面無表情。彭萊知他現在心情煩悶,并沒打算為他排解,因為她不認為自己能安慰好他。
她能做的就是陪着他喝喝茶,分散一下注意力。
一碗茶喝到一半,秦深忽然說:“你先回去吧一會兒,我還想留下來看看情況。”
宋思凡情況未明,他無法安心下來。
彭萊搖頭:“不急,反正我也沒事做,陪你一起。”
“謝謝你。”
“你什麽時候那麽客氣了?”彭萊開玩笑地說。
“……”
秦深不說話,氣氛陷入了沉默。
彭萊托着下巴看面目沉郁的秦深,有些難過,莫名的難過,像是被一個男人影響了情緒一樣。
她忽然想開口說話,說點什麽,但嘴唇翕動間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麽。
語塞的那一刻,她忽地想起曾經她問過秦深的一個問題。
當時她問秦深為什麽不離開這裏,去到大城市工作生活,畢竟他還那麽年輕。
這個問題,好像他從來都沒有正面回答過她。
她對此是不解的,她不懂為什麽要一個人蟄伏在山裏頭過日子。
時至今日她才明白,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不得已。
年少的錯誤讓他身懷愧疚而活,窮盡一生,他只怕都要為自己的而贖罪,而且他還有身患精神疾病的母親,年幼的弟弟。
這些總總都把化作一道沉重的枷鎖,把他死死地困在觀音山這座牢籠當中。
他出不去了。
念及此處,彭萊唏噓不已。
也難怪他會信佛,原來是孽海歸來,業障随身,只求積福消業,祈願得到救贖,并且能贖回這一世罪孽。
從前許多不懂的,在這一瞬,彭萊通通想明白了,也是在這一瞬,彭萊心底生出了憐憫之心。
她總覺得他不該是這樣的,至少和她想像中的不一樣,但事實上,他就是這麽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