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神娶親
山神娶親
這裏有個習俗:每年都要給山神送去一個新娘。
這個山神并不是人們憑空想象或捏造出來的,是真實存在的。每年嫁過去的新娘到第二天都只剩下屍骨,那些屍骨在第三天會被山神丢進山谷之中,他們沉眠于山谷,任那風吹雨打,不再有喜怒哀樂。
許疏月便是今年的新娘,亦是白府準備了十幾年的祭品。
許疏月七歲被賣入白府,當時的他以為自己定是個下人的命,誰知那白府非但不讓他幹雜活,反而讓他同那些小姐們一起學習禮儀,後來知道,原是白府相中了他的樣貌,欲把他養至弱冠之年,将他當做新娘,獻給那吃人的山神。
許疏月不是沒想過逃跑,只是白府家大業大,若是逃走,用不了幾天,定是被捉回去的結局,更何況,他身邊的這些小厮,說好聽點是小厮,說難聽點,就是白府派來監視他的人,一天到晚的跟看管犯人一樣看着他,他如何逃脫。
太陽将落,黑暗即将封鎖天空。一臺轎子靜靜地立在白府門口。
那梳頭娘姨給許疏月畫好了妝容,披上紅蓋頭,叫那小厮扶着許疏月上花轎。
許疏月被蓋上了蓋頭,眼前除了紅,再無其他景色,唯有跟着那小厮上到了花轎上。
伴随“起轎”聲落,許疏月感覺到花轎被緩緩擡起,略颠簸了一下,便開始往前慢慢行去。
許疏月攥緊了衣服,緊咬着下唇,努力不讓自己顫抖。他是知道新娘的結局的。現在的他是鳳冠霞帔的新娘,明天就是一具冰冷的屍骨了。
“新娘下轎!”尖銳的聲音打斷了許疏月的思緒。在不知不覺間,竟已到達盡頭了。
許疏月在轎中靜坐了一小會兒,最終起身下了轎子。
剛下轎,便立馬有小厮過來,将其攙扶着往前走去。送到一處地方,那小厮突然撒了手,快速往回跑去,腳步聲急促,似是有什麽恐怖的東西在追他。瞬間,冷汗浸透了許疏月的後背。現在,這裏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忽的,一陣陰風席卷過來,推着許疏月往前方走去。走了沒幾步,便被床沿跘了一跤,跌坐在床上。
猛的,大紅的蓋頭被人掀起,許疏月的心立馬揪起。
“是你?!”看清了來人的許疏月驚訝道。
來人并不是山神,而是一只頂着兔耳的兔妖。
這兔妖許疏月是知道的,白府的一個低等下人,無名無姓,幹着白府最髒最累的活,他那管事是個極其殘忍的,手下人稍有一點不順着他的意了,便要将其打得皮開肉綻的才肯罷休。
這兔妖是個命硬的主,在那管事的手下幹了好幾年,笨手笨腳的,被打了不少次,有好幾次都是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了,幾乎所有人都認定這兔子肯定是要死了,但結果他還是活了下來。就那管事的看見他,都要忍不住驚嘆幾句。
曾有一兩次,這兔妖被打的奄奄一息,正巧被許疏月碰到了,便找了人給他療傷,勉強算得上有救命之恩。
“你是怎麽過來的?”許疏月驚奇道,那兔妖并未答話,拉着他的手腕,帶着他往前走去。
許疏月似是想到了什麽,問:“你要帶我離開?”
那兔妖點點頭,似是又想到了什麽,補充說到:“我知道離開的路。”
許疏月的理智告訴他,他應當掙開兔妖的手,讓他獨自一人離開。
山神不會允許他的新娘逃跑,他會将懲罰降在二人身上。
但許疏月卻無法睜開兔妖的手——他太想離開這裏了。在出嫁之前的每一天他都在幻想,倘若有個人能在他出嫁那一天帶他離開這,該是多好,而現在,那個人來了,這叫他如何能掙得開對方握住他的手?
山的周圍都沒有人,人們将他送到這裏就都回去了,誰也不想參加這場晦氣的婚禮,而山神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這使得逃跑過程異常順利,順利到讓許疏月不禁懷疑,到底有沒有山神這號人物。
是有的。
在他們離開的第二天,白府上下全都在府中七竅流血而亡。聽說,山神表示,如果他們未能在兩天之內将許疏月與白家的那只兔子找到,那麽他就要血洗這整個寧京城。
瞬間,寧京城炸開了鍋。寧京城內的剩餘三大勢力聚集在一起,商讨着如何捉回許疏月二人。他們在城門口派人嚴加查管出城之人,城內也張貼了懸賞,挨家挨戶的都查了一遍,就連叫花子都查了一遍,可就是沒找到人。
“莫非他們已經出了城?”宋家家主猜測到。
“不可能,白家那只打不死的兔子一點道行都沒有,就命硬,怎麽可能帶着許疏月那個累贅一個晚上就跑出城去?”桑家家主立馬否定。
“若是他們請了位修道之人,帶着他們連夜出了城呢?”賈家家主搖了搖扇子說到。
其他兩位家主沉默了。
确有這可能。
但這修道之人會是誰?不過一不知名的小人物罷了。
“多謝這位兄臺,若有機會,當登門拜訪,以表謝意。”許疏月取下身上的黑色大氅,遞給對方,道謝說。若不是對方好心搭載他們,他們定是會在第二天被捉回去的。
身旁的兔子不講話,陰沉沉的盯着對方,那人被盯得尴尬,甩甩手說:“舉手之勞,不足挂齒。”
“我們還有要事要做,便在此告別,有緣再見。”許疏月道。
“有緣再會!”那人向許疏月二人抱拳,随後禦劍離去。
許疏月伸手揉了揉兔子的長耳朵,兔子也不動,任由許疏月揉,目光盯着許疏月。許疏月輕笑一聲道:“不要用那麽陰沉的目光看着救命恩人。”
兔子不明所以,但還是乖巧的點了點頭。
說起來,許疏月從來沒聽過兔子講過話,只偶爾聽過他發出一些簡單的音節,且沙啞極了。許疏月曾聽過,這只兔子在很小的時候,差不多是在才進白府一兩個月的時候,被管事的狠狠地灌過毒藥,毒啞了嗓子,當時聽到時,本以為是假,如今看來,倒是個真了。
“你有名字嗎?”許疏月輕聲問道。
兔子思考了一會兒,搖搖頭。
“那我為你取一個可好?”
兔子面露驚喜的點了點頭。
許疏月沉吟一下,詢問道:“許不厭,這名你覺着可還好?”
兔子用力地點點頭,頭上的耳朵随着點頭的動作微微晃動,顯出幾分稚氣。
“前面似有一座城池,我去那買幾件素色的衣服,這嫁衣未免太過顯眼了。”許疏月頓了頓,問:“你要同我一起去嗎?”
許不厭還是點頭。
許疏月當了身上戴着的首飾,先買了幾件素衣,又給許不厭買了幾件像樣的衣服後,還剩下不少錢,二人又去客棧要了一間房,付了一晚的錢。
蟾宮高懸,樹影斑駁。夜半的風吹的許疏月冷極了,他在半睡半醒間尋找溫暖的地方。許不厭見他這般,略微躊躇後,伸手将他擁入懷中,舉手投足間透露着小心翼翼與局促不安。
感受到溫暖的許疏月不再有動作,窩在許不厭懷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昏昏沉沉的睡去。
次日,許疏月醒來時,許不厭已不在身邊。
當許不厭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進來時,許疏月正忙着洗漱。
“放在桌上吧。你可用過餐?”許疏月道。
許不厭點頭。
“你稍等我一會兒,我們等會一起上路,如何?”許疏月上前揉了揉許不厭的頭,含笑問到。
許不厭依舊點頭。
但二人卻沒能上路,因為這賈家家主賈清正坐在樓下,悠閑地喝着茶。看見他們下來,臉上的笑意更深。他上前道:“不知二位在這住的可舒适?”
許不厭上前一步,将許疏月護在後頭。
“你不必如此。山神現在要你們兩個人,所以你們都要被獻給山神,誰先誰後無所謂。”賈清擡起手,從後往前一揮,家丁們立馬上前抓住兩人。
賈清道:“将這兩人分開來放,這只兔子關到籠子裏去,許疏月放到之前的地方。”
被綁起來的許不厭惡狠狠地看着賈清,看的賈清沒由來的一陣惡寒。賈清不禁往後退了一步,又意識到自己被一只兔子吓到是多麽丢臉的事,便對那許不厭兇狠道:“你要是再這麽看着我,小心我弄瞎你的雙眼!”又對家丁道:“快把他們帶過去,山神給的期限馬上就要到了。”
熟悉地山洞越來越近。許疏月看了眼被打暈的許不厭,內心愧疚。
活,算他命大;死,是他命運如此,如今卻連累了許不厭,這算個什麽事?
許疏月被粗暴地扔到床上,家丁們完成任務後,迅速離去。
陰風呼嘯而過,有腳步聲從外頭傳來,一個滿臉橫肉,穿着像個屠戶的人走了進來,手裏抓着許不厭的頭發,把他拖了進來。
“真沒想到啊,我的新娘居然能被你在我的眼皮底下帶走。”山神把許不厭摔在地上,許不厭吃痛地哼了一聲,但臉上兇意不減。
山神看了看許疏月,眯起了他那雙小的快要看不見的眼睛,道:“這次的新娘倒是個好看的,可惜可惜,馬上就要成為我腹中之食了。”
許不厭掙紮地更厲害了,山神沒有理會他,邊走向許疏月邊道:“放輕松,過程不會很痛苦,只消片刻,你就會斷氣。”
山神掐住許疏月的脖子,猛的用力,許疏月毫發無傷。
還來不及驚訝,自己的手指被一股黑氣切斷。
黑氣綿延,形成一張蛛網,山神仿佛蛛網中待宰的蟲子,而黑氣的源頭,竟是身後的許不厭。許不厭從黑氣中緩慢走出,就像災難本身從災難中走出,走的每一步,都沉重的踩在山神的心上。
不對勁,很不對勁!山神顧不得疼痛,運氣靈氣,瞬間逃出百米開外,剛一落地,心髒處傳來劇烈的疼痛,他吐出一大口血,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口鼻間沒有進氣,竟是就這麽死了。
許不厭渾身煞氣,捏爆了山神的心髒後,他走到許疏月的面前,擡手,用盡畢生的溫柔撫上許疏月的臉。
“許不厭?”許疏月嘗試着喚了對方一聲,并未躲開對方的手。
許不厭沒有答話,眉眼間盡是失而複得的喜悅與溫柔,以及一抹深藏眼底的瘋狂。
這是他的許疏月,也只能是他的。
許不厭低頭,吻上了對方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