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十一月末的時候a市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周末前的最後一節公共基礎大課, 擠在便利店裏的人格外的多，臉上都帶着上了一周課的疲憊和即将放假的輕松。
明栀裹着搖粒絨的寬大外套和許菁菁一起在便利店買咖啡，站在窗邊慢悠悠低頭剛嘬一口, 許菁菁就扯扯她的袖子說：“看，外面下雪了诶！”
語氣裏帶着興奮。
明栀擡起頭，透明的玻璃門之後大片大片的灰色, 低壓的雲蓋在上面也是灰色的，一片片白色的柳絮樣的雪花飄下來, 綴在灰暗裏。
玻璃門打開又關上, 從雪花裏走進來的學生們臉上都帶着興奮, 人來人往下課的學生往外走, 上課的人往裏走, 走動間白色落在頭上，引來一串笑語。
初雪。
這個詞拆開來的每一個字都是引人遐想的，在唇齒間過一圈心底都是甜的。
許菁菁飛快的拍了一張外面的照片興致勃勃分享給自家男朋友。
“明栀，這是今年的初雪诶, 晚上跟我們出去玩嗎, 我們去江邊看雪！到時候……诶！”擡起頭的時候, 面前連明栀的影子都沒了，‘诶’了一聲往邊上轉了一圈才看見。
便利店裏的人都跑到外面看初雪，只剩一身白色搖粒絨大外套像只小羊羔似的明栀正墊着腳專心致志往關東煮的鍋前湊。
“初雪嘛, 你和男朋友去看就好了，我和關東煮過。”明栀口齒不清的往嘴裏塞了顆丸子。
穿的厚, 她小巧的一張臉幾乎陷在柔軟的衣領裏，只露出一雙明淨的大眼睛, 看上去柔軟可愛得簡直像個高中生。
她笑起來，露出細白的牙齒, 像顆沾着白糖的湯圓，“而且我早就知道今天會下雪了！”
“最近微博一天三次給我推天氣，都快成天氣預報、天氣播報和天氣回報了，不過也謝謝它，不然我今天說不定就穿那件薄的外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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皺了皺鼻子，明栀給許菁菁分享了一串熱乎乎的雞肉海苔卷。
餘光裏，店員又重新從倉庫裏搬出了一箱各式各樣的傘，一把把插在賣傘的貨架上。
明栀喝了一口熱乎乎的湯，心想：今天的傘肯定賣不出去。
這一周可謂是風平浪靜，原本她們最擔心的孫寅也遲遲沒有蹤影，要不是今天下雪又看到了那些傘，明栀都差點把他給忘了。
許菁菁看着手機，想到孫寅那個麻煩臉上的笑容一收，“就是擔心那個孫寅會不會忽然來找你麻煩，感覺他這麽小心眼的人不會這麽輕易放過你。”
這種明知有詐，卻遲遲等不來的未知感覺最惹人煩。
明栀把最後一口丸子塞進嘴裏，黑白分明的眼珠轉了轉，笑得不懷好意，“我都把他踹得這麽多天還出不了院了，不怕斷子絕孫他就來找我好了。”
一周的最後一節課，坐在便利店的傳窗邊，看着玻璃窗外人來人往雪花洋洋灑灑，邊上的朋友笑容甜蜜地看着手機，暖氣從頭頂輕飄飄的吹下，喝一口咖啡從裏到外都是惬意的。
手機微信‘叮咚’一聲響。
明栀漫不經心的拿起來掃了一眼。
意料之中的天氣推送并沒有出現，反倒是來自一個壓根沒想過的人。
明栀噗呲一聲猛的将咖啡杯挪開，滴滴答答的咖啡液順着她的下巴滴到了她白色的搖粒絨外套。
深色的痕跡氤在吸水的布料上，明栀尖叫一聲從高腳凳上跳下來去收銀臺找紙巾。
等她面如死灰的看着衣服上擦不掉的痕跡，哀嚎一聲，“都怪沈之衍！”
後面路過的人聽見這個熟悉的名字轉過身遞來一個驚詫的眼神，認出是她，眼神紛紛微妙了起來。
許菁菁支着腦袋眼神懷疑，“你和他現在又搞到一起了？”
上一周明栀還一臉難過地跟她說‘十年內再也不去搞男人了’。
明栀的動作一頓，眼神無辜，“真沒有！”
沈之衍那天在江邊的炒河粉攤上說的那句似是而非的話，也只是一瞬間，她當時腦子裏一片空白只有卧槽，沈之衍也沒有下文。
再之後，煙花結束，那種朦胧得正好的氛圍也随之消失，明栀窩着腦袋就當沒聽見。
明栀捏着手機，看着那個聊天窗口。
她學的是哲學，日常生活中也習慣了剖析和審視自己。
她回憶着自己當時的想法和潛意識的行為，她對那個問題的答案是“不知道”。
蠢蠢欲動和抗拒邁出那一步并不沖突。
——“你要不要和我試試。”
這個試試究竟又是什麽意思。
是他以前那樣和女孩們暧昧不清的模糊關系，還是正兒八經的戀愛？
便利店裏的人來來往往，一牆玻璃之外的雪花還在繼續下，一點一點落在地上，融成了一片小水花，将地面染得斑駁。
溫暖的室內，許菁菁憋着笑瞟她一眼擺明了不信。
她拿出手機一邊和時星宇發着消息，一邊翹着長腿悠悠然道，“別說了，姐戀愛談的比你多，一天一變臉嘛，我懂！”
心情不轉一百八十個彎，怎麽能叫談戀愛呢。
“不過，本來想着你又被變态纏又痛失新歡我都不好意思獨自潇灑呢，”許菁菁尖尖的瓜子臉上露出一個誠懇美豔的笑來，歡快道，“這麽浪漫的日子，你去找你的新歡，我去找我的舊愛怎麽樣！”
獨自一個人往寝室走的時候，明栀一邊走，一邊看着手機裏的這張照片。
很平常甚至算的上是很樸素的場景：透過玻璃，茂盛的茶花樹籠罩在光束之下，落地就化的雪花輕輕柔柔的躺在花瓣和深綠色的葉片上。
但是明栀的注意力，卻輕輕巧巧的落在了拍照的人身上，透明的玻璃擦得很幹淨，很清晰的倒映出了那道拿着手機的修長身影。
明栀認出來了這裏，她曾經在這個地方煮過一回粥，站在電煮鍋的旁邊等待的時候，眼前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輕輕巧巧的一張照片。
像是一封委婉的邀請書，卻不寫明标題來意。
明栀垂着眼，走在冬日裏稀稀落落的枝杈下面，雪花輕而易舉的落在她的發絲上，再慢慢的順着發絲滑過她的眉心，緩緩落在她長長的睫毛。
視線裏出現一塊一塊的白，明栀不着急回複就一邊慢慢思索怎麽回才能顯得她既不刻意又釣，一邊低着頭很專心的看着腳底下的人行道。
這塊地方靠近湖邊很潮濕，長久沒仔細清理過的磚石縫隙中間長出了很多青苔，沒到下雨落雪的時間就容易滑倒。
但是盯着盯着，尤其是在一心兩用的情況下注意力就容易跑偏。
——雪白的小點落在地上瞬間消失不見，落在她的靴子上還能留存短暫一秒。
——她前幾天剛買的新靴子，又碰上這種鬼天氣了，這雙鞋是不是後邊有一塊麂皮？是不是弄髒……
腳下一滑的瞬間，明栀的腦袋裏還是空蕩蕩的只剩下“我的鞋子不會要髒了吧！”然後才後知後覺地倒吸一口涼氣。
明栀整個人往倒，在即将碰到地面的時候下意識面容扭曲地閉上了雙眼。
按照偶像劇的套路，這個時候她應該正好摔進男主角的懷抱，然後來一個深情對視，但是……
生活不是偶像劇，就比如現在——
明栀痛的一臉扭曲地擡頭。
滿頭的風雪都被擋住，面前的少年撐着傘，長腿曲起半蹲下身，挺拔寬闊的胸膛在她的面前像是空氣裏都飄來一股淡淡的像是沐浴露的香味。
像是在發光。
沈之衍的眼尾微微上揚，長睫一掃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俊逸的臉上抽搐了一瞬間，沒說話，但是強忍的笑意連自己都沒憋住。
“……天氣預報難道沒說你今天要摔跤嗎？”
冰涼的地面，從她的尾椎骨往上浸透的涼意此刻都沒有她的心寒。
真是讓人擡不起頭啊！
明栀屁股痛又尴尬，整張臉連着後脖頸甚至是頭皮都是紅的，她捂着臉幹脆就學掩耳盜鈴假裝看不見。
下一秒卻聽見一聲短促的輕笑，沈之衍的手掌很輕易的松松包住明栀的手腕，遒勁的手腕輕輕一拉就将明栀從地上拉了起來。
要是邊上沒人的話，明栀其實很想學僵屍內八走路，但是現在路上人來人往，邊上還有個閃光燈級別的沈之衍她只能忍着。
她忍了忍，還是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道，“要不你穿我的外套吧？”
下雪的天氣，寒風一股股的吹來，吹起他單薄的長袖下擺灌了冷風鼓起，像是寒風裏張開羽翼的一只鶴，手上漫不經心的搭着她沾着咖啡漬的外套。
拽、帥、但是看着都冷。
而原本穿在他身上冷勁挺括的黑色沖鋒衣此刻像個麻袋一樣套在她身上，将她被水洇濕的褲子擋的嚴嚴實實。
沈之衍低下頭，明栀比他矮一個頭，一張美麗如栀子花的臉上難得的因為內疚而流露出幾分原本的柔弱的楚楚來。
但說出的話卻讓人血壓升高。
讓他穿女裝？
沈之衍額角的青筋跳了下，皮笑肉不笑，“你要是內疚就把衣服還給我怎麽樣？”
明栀沉默了兩秒，默默的放開了拉着他袖子的手。
語與其讓她丢人，不如讓他感受一下風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