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好酥
第23章 好酥
“小賣部是什麽？”趙兵還沒聽過這個詞兒呢。“是上海城那邊傳來的新鮮玩意兒？”
胡小五點了點頭。“算是吧，和咱們這的供銷社差不多。”
“哦，你說這個我就理解了。”趙兵蹲在地上開始數雞蛋，總共數出150顆來。
“雞蛋還是一樣的價，搓板兒嘛，我試着賣，先給你3塊8一個。”
一聽是3塊8一個，胡小五與路小東居然非常有默契地互看了一眼。
前兒個那搓板兒賣賤了，少賺了3毛/2毛。
握拳。
以後不能這樣了！
150顆雞蛋是7塊8，15個搓板是57，一共64塊8，趙兵給了65塊。
不過一下就賺了這麽多錢，胡小五略微有些飄。她今天一天賺的，差不多是城裏廠子三級工兩個月的工資呢。
與趙兵約好，下個禮拜見。
胡小五居然覺得時間有點長。
路小東抖着小肩膀冷哼了一聲。
心說，貪財的女人，居然這麽不知足。
而且，也沒給他分點兒錢，他算是白跑一趟了。
路小東把兩只小胳膊交叉在胸前，甩着一只小短腿兒。“不是還要問他地的事麽？”
胡小五這才想起來，自己拿趙兵當借口，說是可以從他那裏弄到藥水，能夠恢複那塊好田。
不過胡小五現在又有了新的想法。“哦，回去我再到那片地轉轉，我想那附近肯定有寶。”
有寶？
路小東的眉毛挑了挑，一只小手手放在小下巴上。
難道她知道了什麽？
胡小五又能明白什麽呢？
她準備在鎮子上多轉幾圈，多看看，再好好琢磨琢磨下一次給趙兵拿什麽。
寶啊，還不是胡弄別人的借口。
可是路小東卻當真了。
“走吧，去轉轉。”胡小五把路小東放在筐裏，然後又把剛才的路邊撿到的一個木棍子放了進去，用雜草遮了一下。
“這個拿回家燒火，遮着點，別讓別人看到。”
路小東一開始看到那個棍子時，本能的向後閃了一下。
聽到胡小五說怕被人看到時，裂了下嘴角。
呵，這個女人算盤比誰打的都精，什麽也貪，還怕被人看？
胡小五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筐背了起來，沒想到多了個路小東會這麽的沉。
那天在百貨商店其實并沒有仔細轉，走的也比較匆忙，今天正好時間夠好好看看。
不過胡小五轉來轉去，發現不管是賣吃的還是賣用的，都是太常見的東西。
并沒有讓胡小五覺得哪些東西能拿給趙兵的。
得多動動腦子。
先在二樓給爺爺買了一雙布鞋，花了1塊5。又看到賣自行車的櫃臺，擺着一輛帶大梁的黑色自行車。好些人擠在那兒看，胡小五看了幾分鐘，又去了一樓。
在一樓看到賣桃酥的，胡小五買了二斤桃酥，1塊1，同時又付了糕點票。現在買什麽都要票，看到票不由地想到了路中華。
她把一包桃酥放進路小東的懷裏，忽然有些惆悵。“也不知道你爸現在怎麽樣了。”
路小東急忙拿出一塊桃酥，大大咬了一口。入口是香酥脆爽，一點都不紮嘴，還能吃到好多核桃仁。
這年月的桃酥就是好吃，料放的紮實。“在哪兒做任務吧。”
一想到當時胡小五給路中華拿了那麽一大包東西時，路小東就想到了她說的那個小賣部。“你剛說的小賣部，在哪呢？”
“在咱……”胡小五剛要回他，就看到旁邊擠過來倆人，而其中一個她還認識。
正是她的大伯母程招來。
“你怎麽在這？”程招來一眼就看到了在跟前的胡小五，馬上露出了嫌棄的表情，還往旁邊挪了一下。再看到胡小五身後背着的路小東時，露出一絲不懷好意的冷笑。
“哦，帶你的繼子出來逛街呀。”
“我可跟你說啊，胡小五，你得好好對人家，可不能虐待這孩子。這孩子是個有福的，這麽小都掙上工分啦。哎喲哎喲喲，真不得了，秋收的時候都能分糧食啦。”
話裏話外的酸勁兒就別提了，尤其說到掙工分和分糧食時，酸的都要倒牙了。
胡小五本來懶得搭理她，可卻突然被程招來給推了一下。
胡小五一只手扶着櫃臺，剛穩住身形還沒來得及說話，聽到一個尖細的聲音在旁邊說，“大嫂，這是誰呀？”
胡小五立即順着聲音看了過去，就是剛才站在程招來旁邊的那個女人。三七頭灰色的布褂子，還戴着套袖，看着有50上下的樣子。
但是現在卻叫剛50歲的程招來為大嫂，胡小五頓時就猜到她是誰了。
胡家老三，也是自個的三叔，胡三龍——的媳婦兒。
不過這個女人，夠顯老的。
但牛牡丹卻覺得自己很時髦，三齊頭抹了些頭油，梳得油光發亮，一件短的中山褂子。戴着一對标準的深色大套袖，體現了她現在的身份。
勞動人民，工人，售貨員。
“弟妹呀，我跟你說。”程招來把胡小五擋在身後，生怕胡小五上來巴結牛牡丹似的。“她就是老二家那個閨女，給人當了後媽。這不，一結婚男人就走了。”
“你想想，沒男人的家呀，肯定是吃不上，喝不上呀。”就像是程招來親眼見着似的。“這不，帶着繼子上鎮子的百貨商店開眼來了。”
胡小五和路小東齊齊地翻了個白眼兒，對于一些無知的人，生氣都是多餘的。
不過正當胡小五轉身走的時候，卻有聽到程招來還在說，馬上頓住了腳。
“弟妹呀，你抽空回去一趟吧，咱媽給你整的那塊地啊，被老二家給占了。”
嗯？
胡小五的雷達小天線馬上豎了起來。
胡小五的爸爸胡大龍排行老二，屬于爹不親媽不愛那種。夾心餅一樣，好事兒沒他壞事兒都是他的錯。
可是他們家的地，最近也就胡小五那塊兒在村尾外頭的。
這個程招來，心夠野的啊。
胡小五站着不動了，聽聽他們還要說什麽。
牛牡丹在聽到程招來的話後，狠狠地皺了下眉。“哦，我給媽備了一包糕點，你給她拿回去。我過幾天休息的時候回去看她。”
好個無利不起早。
據說胡三龍一家子，有好幾年沒有回村裏了。
鎮子離豆家屯不是很遠，可是這一家連年節都不回來。
“哎呀，還是你孝順咱媽，我一定給她送過去。”
程招來轉過身時還瞪了胡小五一眼，把手上的一包點心拿到胡小五的眼前晃了一晃。
“看到沒有，這是一包點心碎，沒關系是弄不到的。”
“哼，要不是有老三媳婦兒在這兒做售貨員，你奶奶能享受這種福？”
胡小五轉過身看着那個牛牡丹，正好聽到旁邊有人低聲地嘀咕。
“孝敬婆婆的，有關系才能買到，一包要1毛錢呢。”
真是孝順呀。
“就你，吃過點心嗎？”都走出百貨商店了，程招來見胡小五跟着他，繼續顯擺。
“咳咳……”路小東突然用小手舉起一整塊桃酥，不停地咳嗽。
“趕緊喝點水。”胡小五擰開水壺給路小東喂了兩口水，随後嘆了口氣。“唉，這麽一大塊桃酥，太酥了，都卡嗓子眼兒了。”
“嗯，好酥。”路小東補了一句。
“你……你們……”程招來頓時覺得手上那包碎點心渣，有點紮手。她咬咬牙，又用力哼了一聲。
“老三媳婦還給了2毛錢呢，都是孝順你奶奶的。”
“哦，是麽？”胡小五把一只手輕輕地伸到了背後的筐裏。
這時候他們已經出了鎮子，前後左右并沒有人。
程招來心裏堵着一口氣，沒想到自己還能被個小輩兒壓一頭。
她其實沒怎麽吃過整塊的桃酥，就是胡三龍媳婦偶爾可以拿些點心渣子來她解解饞。
聽着路小東“嚓嚓”地咬着桃酥，她偷摸着吞了好幾次口水。“我跟你說，你家那塊地你奶要……啊……”
程招來突然感覺後腦勺被什麽東西重重打了一下，頓時暈了過去。
不過在暈之前聽到胡小五的尖叫聲。
“啊……來人呢……抓賊呀……”
這是程招來被打暈時聽到的最後的聲音，再一睜眼，就看到自己周圍圍着一大圈人。
而胡小五抱着路小東哭哭啼啼地訴說着剛才的事。
“有個人忽然蹿出來，給了我大伯母一棍子，搶了她的東西就跑了。嗚嗚……”
胡小五一邊哭一邊掏手絹，還幫路小東擦眼淚。
“确實，我也看到了。”有個熱心人指着旁邊樹林子。“剛才有幾個年輕小夥去追啦，不知道追到沒。”
追個鬼。
路小東偷摸呲了下牙，他可是親眼看到胡小五從筐裏拿出那根撿來的棍子，抽到前邊程招來後腦勺的。
然後她就大叫“抓賊”“賊跑了”“跑林子裏了”……
正好剛路上沒有人，胡小五的動作又特別迅速。
路小東都有些懵，等他反應過來時，就感覺胡小五用一塊濕濕的手絹給他擦眼角。
“嗚嗚……大伯母，你快醒醒呀。”
程招來終于醒來了，第一反應就是看自己的手。
她馬上松了一口氣，那包點心渣還在。
旁邊有人立即提醒他。“那個賊蹿地特別快，看看你的兜子裏，錢還在嗎？”
程招來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把手伸到了兜子裏。
她的錢。
沒了。
“我的錢，我的錢沒了。”程招來突然惡狠狠地看向了胡小五，伸手就抓住了對方的衣服。“是你，是你偷的對不對？你偷了我3塊錢。”
3塊？
胡小五心中不由冷笑。
就你還能有3塊？
路小東心裏也在暗笑。
明明就3毛，他親眼看見的。
胡小五把錢掏出來極快地裝了起來後，就開始大叫的。
而她又沖路小東挑了一下眉。
路小東當然懂啦。
這是要分他1毛錢。
“嗚嗚……”路小東緊緊地抱住胡小五一只胳膊。“我好怕呀，我好怕呀。那個人好黑呀，我好怕。”
“小朋友你見他長什麽樣了嗎？”這時候從人群裏走出來一個公安，他剛才已經看了一會兒了，知道地上的兩個女人一個孩子是碰到搶劫的了。
路小東搖了搖頭，伸手把胡小五手上那塊濕手絹扯了過來，在自己臉上胡亂擦了兩下。
“我只看到一個黑影，就覺得那個人好黑，好黑呀。”
“咳，咳。”胡小五差點沒笑出來，心說這小子果然是為了錢什麽也幹。
為了1分錢，都能這麽拼。
胡小五也喃喃道，“我也被吓着了，只見着一個人影。”
公安同志伸手把程招來給扶了起來，他耐心地說，“大媽，3塊錢也不是小數目，你跟我去鎮上的公安局一趟，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詳細地說一遍。”
這位公安同志叫趙平，看了一眼一直在發抖的“可憐的”母子倆，心裏特別不落忍。“要不你們先回去，嗯，給我留個你們的地址。剛才發生的事情旁邊應該很多人都看到了，我問他們就行。”
胡小五和路小東都是眼淚汪汪的，齊齊點頭。“謝謝你，同志。”
程招來被留了下來，她驚慌地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