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不敢見觀音

第64章

第 64 章

在茯音說完這句話之後，兩個孫悟空互相對視了一眼，左手邊的孫悟空眼神微微沉了一瞬，瞳孔深處閃過一抹晦澀的暗光。右手邊的孫悟空自然沒有看漏他眼中的情緒變化，冷笑一聲道：“走呀，上天庭去！”

左手邊的孫悟空也冷笑一聲：“去就去！”

就這樣，兩個一模一樣的孫悟空同時喚出筋鬥雲，同時跳上去，一眨眼便不見了蹤跡。

茯音看着兩個孫悟空消失的方向，心情更微妙了。

站在一旁的惠岸喃喃自語道：“我父王的手中有照妖鏡，兩個大聖到了天庭應該就能通過照妖鏡分辨出誰真誰假了吧。”

同樣站在一旁的祁淵冷不跌的回了句：“不一定。”想到剛剛那兩個孫悟空的一系列表現，祁淵斜過眸子暗暗看了茯音一眼：“尊者是不是知道些什麽？”他的語氣随意，像是随口一說，但是仔細一聽便能聽出幾分隐隐的試探之意。

茯音微微側頭看向祁淵，不急不慢的說道：“你覺得我知道些什麽？”

祁淵聞言，頓了頓說道：“比如其實兩個都是真的？”

他話音剛落，茯音還沒有說話，被兩個孫悟空落到這裏的沙悟淨卻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大師兄會七十二般變化，還可以用頭上的毫毛變換出許多分身！”

惠岸的眉頭微皺：“莫非這一切是大聖自導自演的一出戲......”

沙悟淨一聽，瞬間大驚：“難道是大師兄他打了師父怕被懲罰，這才故意弄出了另一個自己！”沙悟淨說着說着，也不管這個猜測是否真實，心底的火氣倒是蹭蹭的升了上來：“我這就追上去問個說法！”

話音一落他便準備動身，惠岸見狀，眼疾手快的拉住了火急火燎的沙悟淨：“這個猜測都還沒得到證實，你可別沖動。”說到這，他微微抿了抿唇，看向茯音：“而且尊者都還沒發話。”

在惠岸的心中，尊者的法力廣大，能普閱周天之事，能辨別周天之物。

尊者沒有開口，他們這些猜測也都等同于是妄言。

沙悟淨聽到茯音的名字，這才迅速冷靜下來，他幾步走上前，雙手合十向茯音行了一個佛禮：“觀音大士，您是怎麽看的，那兩個孫悟空都是大師兄嗎？”

對于沙悟淨這個問題，茯音自然不可能直接給出一個明确的回答。

沙悟淨方才那翻猜測雖然算是沖動之下的言語，與事情的真相可以說是接近了個七分。

兩個孫悟空都是真的，不過一個是本體，一個是分體。

再更具體一點的說，一個是本體，另一個是本體延生出的二心。

一體生二心，這延生出的二心是孫悟空的負面情緒。從孫悟空因為受不了唐三藏屢次念緊箍咒和軀趕，而動手打了唐三藏一棍開始，這二心便有了出來的苗頭。

一開始孫悟空應是只想着用頭上的毫毛分出一個自己，将打過唐三藏這一件事揭過，但是在那之後，事情出現了變故，孫悟空沒有想到這分出來的另一個自己，在負面情緒不斷凝聚下的情況下，與他這個本體不再擁有一條心，反而有了自己的想法。

簡單來說，以孫悟空的毫毛分身為實體的心魔，不甘心就這麽做一個注定會消失的替死鬼，于是打算将計就計，借着這樣的機會直接替代掉本體，成為真正的孫悟空。

畢竟從實力上來看，心魔幾乎與本體沒有任何差距，同樣擅聆聽，能察理，通變化，識天時。

這樣一個知前後、萬物皆明的心魔分體，雖然算是孫悟空一時氣性而捅出來的簍子，但是事情發展到現在這樣，無論是對孫悟空自己，還是對佛法禪學這邊，直言點破真相，都有害無利，失了影響。

如今最好的結果，也就是如原著那般，任由兩個孫悟空從天庭到打到地府，再借由地府谛聽的引語，到西天靈山交由如來分辨，最後以其中一個是六耳猕猴這樣的說法，結束這場真假美猴王的風波，各歸己位。

六耳猕猴，六耳六耳，便是指第三人，一個實際并不存在的第三者。

不過這些，茯音斷然不可能同沙悟淨說明。

此刻，他只是緩緩對沙悟淨說道：“你現在便随我去西天靈山，驟時答案自會揭曉。”

沙悟淨點頭：“弟子聽菩薩的。”雖然他有些不明白為何是去西天靈山等，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将觀音大士的話聽在心裏并謹言遵從。

祁淵走上前：“尊者，我也想去。”

茯音看向他：“你留在這裏。”祁淵與這件事不想幹，跟随他去西天靈山沒有任何意義，更沒必要摻和進來。

得到這個回答，祁淵頓時感到有些遺憾，看不到好戲了。

惠岸看了祁淵一眼，随即才把目光轉到茯音這邊：“尊者，那弟子需要跟随嗎？”

茯音微微搖頭：“你也留在這裏。”

說完這句話，茯音便召喚出蓮臺，“走吧，”他對沙悟淨說道。

等茯音帶着沙悟淨來到西天靈山之後，一個分體一個本體，兩個孫悟空也正好從地府來到靈山。

一看到茯音，兩個孫悟空幾乎是同時來到他面前，依舊是位于茯音右手邊的孫悟空率先開口：“菩薩菩薩，你再仔細瞧瞧，你一定能分辨出我們誰才是和你一起喝紫鵑茶的那個。”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樣，孫悟空說不後悔那是假的，這倒并不是因為他對于西天取經有多在意，而是他不能忍受一個分體妄圖替代他的身份，奪走菩薩原本放在他身上的目光。

分體的記憶與他這個本體的記憶完全連通，他們腦海裏的認知等等都是共享的，孫悟空不想自己與菩薩相處的那一幕幕畫面被一個已經是心魔的分體竊取。

左手邊的孫悟空緊跟着說道：“菩薩，那紫鵑茶的味道比在大莊園時喝的還要苦，那個時候俺老孫憑着直覺認出了扮成真真的菩薩，眼下菩薩您定然也能分出我們誰真誰假。”

說完這話，他又往茯音面前湊了湊，身高的緣故他這一靠近，身上的陰影便落了下來，像是要将茯音整個人都籠罩在自己的氣息裏。他純黑的眼瞳緊鎖着茯音，目光裏帶着一種執拗又熾熱的星芒，像灼灼燃燒的烈火，那純粹敬仰的眼神裏仿佛又夾雜了一種并不純粹的喜歡。

茯音的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正要說話，右手邊的孫悟空就一臉憤怒的推開了這個孫悟空：“滾開！”他的語氣很差，墨一樣深黑的眼睛也在上湧的情緒中轉變成了璀璨的金色。

眼看這個孫悟空似乎控制不住準備動手了，茯音伸出手，指尖輕輕撫了一下對方那從紫金冠中散出來的一縷微翹的發梢。

很輕柔的動作，并不摻雜其他，像是一種長輩對小輩的關切，頃刻間便熄滅了孫悟空心底的怒火。

孫悟空下意識摸了摸自己那被觸碰過的發梢，對上茯音的眼神，他嘴角微微翹了翹。

另一個孫悟空見狀，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就在他打算說什麽的時候，一直未出聲的如來開了口：“你們兩個都上前來。”

如來這話剛一說完，一旁的沙悟淨也催促道：“大師兄你們趕緊上去，如來佛祖肯定能将你們辨別出來！”這裏沒有誰比他更想弄明白這一切是究極是怎麽一回事了。

在兩個孫悟空走向如來的時候，茯音也站到了那寶殿中屬于他的蓮臺之上。

在他的對面，是文殊和普賢兩位菩薩。

兩位尊者與茯音交換了一個眼神，随即才把目光轉向下方的兩個孫悟空。

而這之後的事情，正如茯音所預料的那般，與原著的發展相差無幾，如來給出了六耳猕猴這樣一個說法，随後又用紫金缽孟将孫悟空的分體收到了裏面。

最終孫悟空一棍打死了這個心魔，與沙悟淨一同離開了靈山。

至于茯音，也回到了南海紫竹林。

不過等茯音回到紫竹林沒多久，本該跟着唐三藏繼續西行的孫悟空又折返回來。

茯音坐在蓮花臺上，看着走過來的孫悟空，不疾不徐的問道：“你不去護送唐三藏取經，又來這裏做什麽？”

孫悟空沖着茯音讨好的笑了笑：“菩薩，俺老孫是特意來謝謝你的。”

茯音微微挑眉，随口說着：“謝我什麽？”

孫悟空沒說話，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笑得更乖巧了：“我以後保證不會再沖動了。”

說完這話，他見茯音沒有回應，于是從衣袖裏拿出來一個果肉飽滿的桃子，他看了看手中的桃子，又看了看茯音，笑意盈盈的跑到蓮花臺前，“菩薩這是我特意從花果山的桃樹上摘下來的，很新鮮，您嘗嘗。”

茯音看向孫悟空雙手遞過來的桃子，這倒是讓他想起了第一次在五行山下見到孫悟空的時候，那會兒這石猴正在吃着一個尚不算成熟的桃子，模樣看起來有些狼狽，但是眼神始終倨傲不羁。

茯音接過這一顆桃子：“我會吃它，至于現在，你且回去吧。”

孫悟空點頭：“好嘞菩薩！”只要菩薩接過了桃子，孫悟空就高興，雖然他知道這并不能代表着什麽，但是至少他的心裏得到了一絲安慰。

這一次孫悟空知道是自己做錯了，如果不是因為一開始氣不過打了唐三藏一棍子，也不會有後來那麽多的事情發生。

想到這，孫悟空舉起手，語氣堅定的承諾道：“菩薩，俺老孫保證，今後絕不會再生二心，必定會盡心盡力護送師父。”

此刻，孫悟空的眼神明亮似星辰，鄭重的承諾在染上最真摯的決心之後，變得熠熠生輝。

他就用這雙純粹又赤誠的眼神，凝視着茯音，然後又說了一句：“而等俺老孫将真經取回之後，還請菩薩一定要允許我跟在身邊。”

如果說前幾次孫悟空在說這類似的話時，尚且還帶着幾分不夠定性的興味，那麽這一次，就是實打實的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