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不敢見觀音

第19章

第 19 章

另一邊。

師徒四人從流沙河一路往西，翻過高山，越過丘陵，從日初到日落，從盛夏到初秋。

這天，師徒四人連馬五口，趕了好幾個時辰的路，終于在前方的不遠處看到了一處坐落在青翠山林間的莊院。

這座莊院很大，壯麗又雅致，前方是一片蓮花池，走上涼橋之後，能聞到空氣中所散發出的淡雅蓮香。

整個莊園都是用粉泥牆堆砌而成，牆壁上還能看到各種精美的蓮花圖案。

在莊院的大門前，長着幾棵高聳又挺拔的松柏，在這冉冉的青松旁，又有細嫩的勁竹點綴。

看着這些蓮花和勁竹，不知為何，孫悟空就想起了觀音菩薩。

他記得觀音菩薩的紫竹林就是以蓮花和翠竹而盛名。

雖然他還沒去過紫竹林，不過聽說紫竹林的風景極美，不比他的水簾洞差。

本來前幾天他應該能借着眼睛問題去找觀音菩薩的，結果後來黎山老母給他治了眼睛，這南海紫竹林就沒能去成。

等下次遇到難纏的妖怪時，再找機會去吧。

孫悟空這麽想着，就聽到身旁的沙悟淨說了句：“好大的莊院呀！”

“還是一戶富貴人家嘞！”豬八戒也雙眼放光的贊嘆着，他的語氣愉悅，臉上盡是喜悅，哪裏還有半分之前那愁眉哀怨樣：“今晚肯定能吃到熱騰騰的齋飯咯！”

說着他不禁加快速度，有些心急的牽着白龍馬朝着這處大莊院走去，因為心裏高興，嘴上還哼起了小曲。

豬八戒這樣的反應倒也正常，畢竟在看到這處大莊院之前，師徒四人已經在荒郊野嶺露宿了好幾日。

唐三藏雙手合十：“善哉善哉，”他的情緒雖不如豬八戒那般外露，然而眉宇之間的那一抹喜色，也足以表明了他在看到這處莊院後心情的明朗：“悟空，悟淨，我們也過去吧。”

蓮花池上的涼橋大概有五十來米。

師徒四人很快走過涼橋，來了莊院的大門口。

只見在大門兩邊的金漆圓柱上，貼着一副紅紙春聯。

唐三藏看着這對春聯，将春聯上的字緩緩念了出來：“絲飄弱柳平橋晚，學點香梅小院春。”

念完之後，他不禁感嘆：“實在是妙。”

“唉……”豬八戒不感興趣的擺手，他實在不理解都這個時候了，唐三藏還有閑情逸致去在意一副對聯的風雅：“師傅你就別管這對聯妙不妙了，跟咱們又沒關系。”

他嘀嘀咕咕的說完，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老豬我這都快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我們還是趕緊敲門吧！”

孫悟空瞥了豬八戒一眼：“呆子，就你這體型能頂三個師傅，就算再餓個十天八天，也不可能前胸貼後背。”

豬八戒對着孫悟空甩手：“去你的，就知道調侃我！”

沙悟淨将行李擔放下，看了眼前方緊閉的大門，随即又看向唐三藏：“師傅，現在敲門嗎？”

唐三藏聞言，還沒開口，豬八戒就立刻說道：“那肯定呀！早點進去早點吃到齋飯！”

話落，他就立即走到門前，直接擡手敲起門來：“有人嗎？有人沒有呀？”他一邊敲一邊朝裏面喊着。

豬八戒的嗓門一向很大，聲音也十分響亮，聽着就中期十足。

喊完之後他就将臉貼到門上，借此來聽聽裏面是否有動靜。

然而幾秒過去了，豬八戒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也沒有聽到門內有腳步聲。

于是他又敲了兩下門，重複道：“有人嗎，有人沒有呀？”

回應他的，依舊是一片寂靜。

豬八戒皺眉：“怎麽回事呀！”

唐三藏頓了頓：“可是莊院的主人不在家？”

沙悟淨點頭：“有可能。”

豬八戒可不願相信這個結果，“會不會是我的聲音太小了？”他清了清嗓子，準備再加大音量。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孫悟空，不鹹不淡的說了句：“你對自己的聲音可能存在誤解。”

聽到孫悟空這話，豬八戒眼睛一轉，突然想到了什麽後，目光發亮的看着孫悟空：“大師兄我的好師兄，你這麽神通廣大，你應該懂我的意思吧？”

他眼巴巴的看着孫悟空，将圓胖的臉湊近孫悟空，盡顯一種讨好之意。

孫悟空一臉嫌棄的伸出手，将豬八戒湊近的臉推開：“好好說話。”

豬八戒噢了一聲，直言道：“就是你先飛進去看看情況。”

孫悟空聞言，沒說話，但是表情卻有所松動。

趕了好長一段時間的路，孫悟空的體力也耗了些，他雖然不如豬八戒那麽急切，但此刻其實也想快點進到莊院內，好好吃點東西休息一番。

與其在這裏幹等着，不如先進去打探打探。

這麽一想之後，孫悟空正準備點頭，一旁的唐三藏卻搖頭道：“不可。”

豬八戒氣的鼻子一翹：“怎麽就不可了？”

“未經主人同意，不可擅自進入院內，”唐三藏的态度很堅決：“我們為出家人，應該當着主人家的面，以禮求宿。”

豬八戒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怼了一句：“師傅到時候我們人都餓死了，還管什麽禮數，還取什麽經書！”

唐三藏皺眉，“八戒，你.....”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孫悟空的眼神突然一轉，“有人來了。”

豬八戒眼睛一亮，眼疾手快的将耳朵貼到緊閉的門上：“诶？哪裏哪裏，這門後明明沒有腳步聲呀！”

沙悟淨提醒道：“二師兄，大師兄說的是後面。”

豬八戒一聽，又立刻把身子轉正，看向了後方。

只見在他們先前走來的方向，一輛馬車正緩緩駛來。

豬八戒看着這樣式豪華的馬車，又從車內隐約聽到了幾道女子的嬌笑聲，頓時一臉欣喜的說道：“是莊院的主人回來了嗎？”

話音剛落，馬車已行至他們面前。

車內，傳來一道穩重的女聲，聽這聲音，像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婦人——

“是什麽人在我家門前逗留？”

不等唐三藏說話，豬八戒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回道：“女菩薩，我們是從東土大唐來，去往西天拜佛求經的，看到這裏有處莊院，想着來讨口齋飯吃，再告借一宿。”

說着他兩步走上前，笑容滿面的站在馬車的側方，踮着腳尖擡着腦袋借着這簾幕的縫隙往裏望。

“八戒！”唐三藏眉頭一皺，一把拉住了伸長脖子試圖往裏面瞧的豬八戒：“不可無禮。”

豬八戒沒掙紮，順着唐三藏的力道後退了兩步，末了，似乎是怕唐三藏繼續唠叨，他又忙不疊的點頭回應道：“知道了知道了。”

唐三藏這才收回了手，轉為看向了馬車。

此刻，即便看不到馬車內的人，他也依舊微微颔首，雙手合十行了一個佛家的見禮，替豬八戒方才的魯莽行為賠禮道：“女施主，我這徒弟多有冒昧，還請見諒。”

聽着唐三藏賠禮聲，車內的黎山老母對着茯音點了點頭，這唐三藏倒是一個實禮數懂分寸的人。

黎山老母将馬車側方的簾幕掀開一角，她先是看了眼唐三藏，接着又一一掃過孫悟空、豬八戒以及沙悟淨三人，半信半疑的問：“你們真是東土大唐來的和尚？”

“母親，”化身成青衣女子的文殊尊者故意說道：“我們可不能什麽人說的話都信。”

聽到這道嬌滴清脆的女聲，原本退至唐三藏後方的豬八戒一下就來了勁兒，邁着步子又開始往馬車這邊靠。

唐三藏拍了豬八戒的手臂一下：“八戒！”他原本溫和的聲音也嚴肅起來。

孫悟空走上前，一把擰住豬八戒的耳朵，一邊把豬八戒往後拖一邊說道：“你這呆子，別再那添麻煩。”

豬八戒捂住耳朵，“疼疼疼.....唉大師兄你輕點呀！疼疼我不看我不看了還不行嗎！”豬八戒疼得直叫喚，臉上的五官都扭曲起來。

一旁的沙悟淨也用略帶譴責的語氣對豬八戒說道：“二師兄，你總是這樣沒個正型！”

豬八戒不服氣的輕哼一聲，揉着自己被孫悟空擰得紅腫的耳朵，氣鼓鼓的說道：“一個兩個的，就知道說我！”

唐三藏回頭看了豬八戒一眼，示意豬八戒安靜，接着他才繼續回答起黎山老母的問話：“阿彌陀佛，女施主，我們的确是從東土大唐來。”

黎山老母依舊有些懷疑：“話都會說，要怎麽才能證明你們的身份？”

唐三藏看向孫悟空：“悟空，把通關文碟拿出來吧。”像通關文碟之類的重要物件，他一直都是交由最神通廣大的大徒弟保管。

“給。”孫悟空個子很高，站在馬車外，手臂只是微微一擡，就将通關文碟輕松遞向了黎山老母。

黎山老母見他這雙手遞交的動作，眼中浮現出一抹笑意。

她接過通關文碟，孫悟空就退了回去，也沒有東張西望，試圖往馬車裏瞧。

唐三藏在旁溫聲解釋道：“這通關文碟上有唐王親自蓋上的手谕，女施主，貧僧與三位徒弟絕不是壞人。”

黎山老母将通關文牒上的文字一掃而過，随即遞給了坐在她身側的茯音：“女兒，你來看看這文牒是否有假。”

因為馬車的高度較高，此刻，站在外面的唐三藏，盡管個子也非常挺拔，不過由于角度的問題，他并不能看到馬車內部的情況。

等待間，唐三藏只能聽到通關文牒被翻看的細微聲響。

片刻後，車內傳出一道十分悅耳的聲音：“你姓唐，法號為三藏？”

這聲音比起方才那道嬌滴空靈的女聲，要顯得沉穩許多，音色也很特別，不過分輕細也不過分低沉，而是有幾分像雪山上的流水，透着一種有些冷淡的清悅。

豬八戒耳朵一動，剛安分下的心思又被這道女聲挑起。

剛剛那位姐姐的聲音好聽，這位姐姐的聲音更是讓他心癢癢。

豬八戒腳步挪動，想看看這位聲音如此好聽的好姐姐到底長什麽樣。

然而他剛有動作，孫悟空就腳步一跨，整個身體直接擋在了他的前面，微微揚着棱角分明下颔，雙手抱臂道：“看來你這耳朵是不想要了對嗎？”

豬八戒的身體抖了抖，瞬間秒慫，在孫悟空的視線下，他趕緊擡起雙手捂住兩只耳朵，笑嘻嘻的說道：“大師兄，瞧你這話說的，多傷我們的師兄弟情意。”

孫悟空冷呵一聲。

這呆子這般好女色，早晚有一天會作繭自縛。

孫悟空和豬八戒這邊動靜自然引起了黎山老母的注意，她将通關文碟順手換給唐三藏後，不甚愉快的說了句：“你這徒弟可一點不像是佛門中人。”

唐三藏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這是在說自己的二徒弟豬八戒，他嘴唇微抿，再一次鞠躬賠禮：“弟子頑劣，還望女施主海涵。”

黎山老母不想再此事上多說，擺手道：“算了，你這是先回答我大女兒的話吧。”

唐三藏聞言，想到車內的那一道女聲，趕緊回道：“貧僧得唐王賜名，故而為唐三藏。”話落他又微微側身，将孫悟空、豬八戒以及沙悟淨這三個徒弟一一介紹。

黎山老母挑了挑眉，不急不慢的說道：“既然有唐王親自蓋上手谕的通關文碟，我也就不多問你們的身份了。”

豬八戒急忙問道：“那這齋飯和借宿的事？”

黎山老母笑了起來：“自然是請四位長老堂上坐了。”

說完這話，她便放下了簾幕，看向車內的茯音以及文殊和普賢兩位尊者：“女兒們，我們也下車吧。”

“好的，母親。”文殊尊者撩起馬車前方的簾幕，第一個下了馬車。

她穿着一襲水秀青衫，頭發上戴着兩翡翠簪子，行動間股簪子的珠簾撞到一起，發出了鈴鈴的清脆聲響。看到唐三藏之後，她靈動的眼眸似春水含桃，盈盈悅悅的喊了聲：“唐長老。”

唐三藏趕緊後退兩步，一副非禮勿視的表情。

緊跟着下車的黎山老母見唐三藏這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心裏滿意的點了點頭，面上卻是對唐三藏說道：“讓長老見笑了，這是我三女兒憐憐，頂數她小，最不怕生，也最嬌慣。”

豬八戒樂呼呼的沖着化身為憐憐的文殊尊者喊道：“憐憐。”他還特意拉長了聲線，語氣顯得親昵極了。

孫悟空瞥了眼豬八戒這一副陷入美色中的模樣，也不打算再像前幾次那樣阻止了。

既然這蠢豬樂意出醜，有這熱鬧他不看白不看。

那婦人暫且不說，這叫憐憐的青衣女子，下馬車的那一剎那間，身上似有一層隐約的佛光圍繞。

雖然他的火眼金睛看不出對方的真身，但必然不會是一位簡單的人物。

至于這大莊院，恐怕也不是真莊院。

想到這，孫悟空又瞧了瞧這叫憐憐的青衣少女，銳利的眉峰微微一揚，打算先靜觀其變。

黎山老母似有所感般瞥了孫悟空一眼，随即微微一笑，轉頭沖着馬車內的茯音和普賢尊者說道：“真真，愛愛，你們也下車吧。”

茯音與普賢尊者對視一眼，普賢尊者率先起身，掀起簾幕走下了馬車。

黎山老母拉着一襲橙衣的愛愛，笑意盈盈的向唐三藏介紹：“這是我二女兒，愛愛。”她看向對愛愛說：“那位就是三藏法師，問個好吧。”

化成愛愛的普賢尊者動作優雅的對着唐三藏扶了扶禮：“唐長老好。”

唐三藏也連忙回了個禮，只是他的眼睛始終垂着，不曾有一點直視。

而與唐三藏完全相反的，則是豬八戒。

他非但沒有一個佛門中人對俗家女子該有的避嫌，反而用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普賢尊者變成的愛愛：“愛愛你好呀。”他主動打着招呼，态度十分熱情。

不過下一秒，他像是又突然想到了什麽，也不盯着愛愛看了，而是将視線轉向了馬車。

那個聽聲音就讓喜歡得緊的好姐姐可還沒出來呢！

豬八戒垂在身側的手有些緊張的握了握，目光亮亮的盯着馬車的簾幕，眼中盡是期待。

看着豬八戒這雙眼冒着亮光的樣子，沙悟淨直搖頭：“大師兄，這二師兄他.....”

孫悟空擺了擺手，“诶，”他搭着沙悟淨的手臂，笑得興味十足：“沙師弟，不用管他。”

“不管他？”沙悟淨面露詫異。

“對，不管他。”

沙悟淨沒有孫悟空的火眼金睛，自然感覺不出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所以此刻他聽到孫悟空這麽回答，臉上的詫異也變成了濃濃的疑惑：“大師兄，真的不用管二師兄嗎？”

孫悟空又擺了擺手，笑嘻嘻的回道：“不用管不用管。”

“可是......”沙悟淨還想再說點什麽，孫悟空就打斷他了：“別可是了，沙師弟，你就跟我在一旁看着就行。”

沙悟淨點頭：“好吧，那我聽大師兄的。”

正說着，馬車的簾幕就被一只白皙纖長的手掀開了。

身着紅色煙衫的茯音就這麽驀然出現，漆黑的墨發似垂雲而下，蜿蜒在秀挺的背脊。她清冷的鳳眸掃了眼師徒四人，便收回了目光，整個人都透着一種秀雅絕倫的冷豔。

除了還低着頭的唐三藏，三個徒弟都驚了。

豬八戒純粹是被這份帶着點距離感的美色所震驚到，所以看得直愣愣的，半天沒有回神。

孫悟空也驚了，因為他竟然在看到這個女子的這一剎那間，想到了觀音菩薩。

至于沙悟淨，他震驚的原因就更簡單了，那就是為什麽他的大師兄也一副看震驚的模樣！

雖然他承認這個紅衣女子确實很好看，簡直就像是完美的畫中人。但是二師兄也就算了，怎麽大師兄也成了這樣？

沙悟淨很不解，不解的皺起了有些兇狠的濃眉。

然後下一秒，不知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他的眼睛瞬間變得淩厲，先是警惕十足的看了茯音一眼，然後将腦袋湊見孫悟空，在孫悟空耳邊小聲說道：“大師兄，莫非她們是妖怪？”

沙悟淨這話盡管已經說得極小聲了，但是大家站在門前就這麽大點地方，所以無論是唐三藏他們，又或者是茯音，黎山老母以及文殊普賢兩位尊者，都将這話聽得清清楚楚。

文殊尊者扮成的憐憐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撒嬌般的對扮演姐姐的茯音說道：“姐姐，這沙長老看到你之後就說我們是妖怪嘞。”

說壞話被正主正好聽到，沙悟淨頓時惱怒又羞燥。

唐三藏清隽的眉頭微擰，側身對沙悟淨搖頭道：“悟淨，不可無禮。”

沙悟淨被唐三藏一說，此時又見大師兄沒有給他個回話，便意識到可能是自己猜錯了，只好尴尬的摸了摸後腦勺，打定主意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能再亂說了。

而至于孫悟空為什麽沒有回答，那是因為大聖爺還在思索中。

此刻，孫悟空正在腦海中回憶着觀音菩薩的模樣，然後将這個紅衣女子的五官和觀音菩薩的五官做着對比。

最後，得出了一點也不像、但是又莫名神似的結論。

孫悟空不願意就這麽放棄，于是微微眯了下眼睛，那原本漆黑的瞳孔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轉換成了金色。

他再次使用着火眼金睛，開始将茯音從上到下的掃視。

察覺到孫悟空掃過來的視線，茯音朝着他看去一眼，秀氣的墨眉微微皺起。

看到茯音皺眉，孫悟空一頓，收回了火眼金睛。

雖然他很想确認這個人的身份，但是不管這內裏的殼是誰，至少在明面上，對方現在是一位女子，他這麽一直盯着看，好像也确實不怎麽合适。

等進去之後再慢慢觀察吧。

短短的幾秒時間裏，孫悟空的腦子就已經轉了好幾個彎，他正準備對茯音歉意的笑了笑，茯音就已經收回了目光，不再理他。

被無視的大聖爺：“.......”

這個大女兒的性格好像有點冷淡哦。

而此刻，站在孫悟空另一側的豬八戒，原本能嘻嘻哈哈跟憐憐和愛愛打招呼的他，在看到茯音之後，卻反而變得拘謹和羞赧起來。

他的眼睫眨動着，看了一眼茯音，又迅速收回目光，接着又看茯音一眼，如此來來回回的做了三次之後，他的嘴唇才動了動，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那個....你...你好呀，我.....”

孫悟空被豬八戒這一副扭扭捏捏的羞澀模樣給逗樂了，不禁打趣道：“呆子，怎麽說話都變得磕磕絆絆了。”

“去你的，”豬八戒輕輕推攘了孫悟空一下：“大師兄你就知道嘲笑我。”似乎是想在茯音化身成的女子面前留個好印象，豬八戒說這話時，聲音都比平時的更小，嗓子則用的輕，而且還有點夾，捏着捏着的。

孫悟空在一旁捂着肚子笑得不停。

就連一向穩重憨厚的沙悟淨，也差點在豬八戒這夾子聲中破了功。

唯有唐三藏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沖着豬八戒道：“八戒！”

“好了好了，”黎山老母看了眼天色：“有什麽話都先進去再說吧，看看這天都快黑了。”

“就是就是，”文殊尊者扮成憐憐挽起黎山老母的手臂：“母親，我們快進去吧。”

唐三藏雙手合十，再次對黎山老母行了一個佛禮：“善哉，貧僧多謝施主。”

随後，等茯音他們都進去之後，唐三藏才轉身看向身後的豬八戒，不太放心的告誡道：“八戒，謹言慎行，切莫心生色欲貪欲。”

孫悟空接了一嘴：“師傅，這可比讓他上樹還難。”

豬八戒不理會孫悟空的嘴瓢，對唐三藏點頭道：“師傅放心。”除此之外，就沒再說別的了。

唐三藏這一聽，頓時更不放心了。

他這三個徒弟中，大徒弟桀骜不馴，三徒弟憨厚老實，就屬這二徒弟毛病最多，最容易生出妄念。

此刻，見豬八戒的目光還在往那紅衣女子的背影流連，唐三藏越發憂心：“八戒！”

“知道了知道了師傅！”豬八戒嘴上快速應着，卻在下一秒，用法術把自己的外形一變。

剎那間，一個輪廓深刻清隽、下颔線條硬朗的男子就出現在唐三藏的視線中。

男子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一頭黑發束在一枚精致的頭冠中，笑得臻美風流，然後在唐三藏驚訝的目光下，對着他喊了一聲：“師傅。”

唐三藏反應了一會兒：“你這是.....”

豬八戒唇角微勾：“師傅不用驚訝，這就是我本來的樣子。”

唐三藏一聽，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眉頭不禁皺了起來：“你....”

像是知道唐三藏要說什麽，豬八戒連忙解釋道：“師傅，我這不是怕自己長得太寒碜，吓到幾位女施主嗎。”

唐三藏不信這番說辭：“八戒，你不可......”

唐三藏還想再告誡一番，去被一旁的孫悟空拉住了：“師傅，八戒原本那肥頭大耳的模樣确實容易吓到人，你就讓他這麽進去吧。”他倒是要好好看看這頭不聽勸誡的憨貨，最後會弄出什麽樣的玩笑來。

“悟空，怎麽你也......”

“走吧師傅，我們趕緊進去，別讓主人家等太久了。”孫悟空一邊說着一邊将唐三藏推攘了進去。

正廳內。

黎山老母走到最上位坐下，然後示意唐三藏師徒四人也入座。

看到模樣大變化的豬八戒，黎山老母故作驚訝的問：“唐長老，你這二徒弟的模樣怎麽還變了？”

豬八戒将手中折扇收起，對着黎山老母微鞠一躬，一派斯文作相：“女施主，我本是天界的天蓬大元帥，只因投錯豬胎，才會落個你方才看到的那樣，而這副模樣才是我的本容。”

他文绉绉的說着，一改之前那火急火燎的想吃齋飯的模樣。

孫悟空坐在唐三藏的下位，十分悠哉的翹着雙腿，饒有興趣的看着豬八戒表演。

沙悟淨看了看孫悟空，又看了看豬八戒，接着又看了看孫悟空，最後嘆了一口，任命的坐到凳子上。

黎山老母笑道：“原來是位大人物呀。”

豬八戒也笑道：“不敢當不敢當。”他朝着內院的方向看了看：“不知姐姐去了哪裏？”

“姐姐？”黎山老母笑得意味深長：“我有三個女兒，不知你這聲姐姐是說得哪位呀？”

“就那位穿紅衣的姐姐。”豬八戒有些羞澀的回答。

“原來是真真呀，”黎山老母臉上的笑意頓時更濃了：“我這大女兒最懂事，也最持政，別看她現在對你們冷冰冰的，那是因為她跟你們還不熟，若是多多相處，你們不難發現我這真真呀她的內心其實溫柔的很，而且還極其賢淑，就像此刻，她正在督促丫鬟給你們備茶呢。”

話音剛落，茯音就領着用一滴楊枝露變化的丫鬟，走進了正廳。

豬八戒一看得到茯音，眼睛一亮，立刻對着茯音見了個禮。

茯音只冷淡的瞥他一眼，就示意丫鬟将木盤上的清茶呈上。

在丫鬟将茶水一一放到師徒四人身旁的案上後，茯音也走到黎山老母的另一邊坐下，位置剛好對上唐三藏的位置。

唐三藏的性情純善，恪守佛門禮節，懂得避嫌，因而無論是之前在門外的時候，還是在進門的那一段路，他始終都是目不斜視的，因而除了最先下馬的憐憐，茯音和普賢扮成的真真和愛愛他都不層見過。

此刻，由于茯音的位置正好是在他的對面，所以在他擡眼間，不經意的就看到了茯音的模樣。

茯音這會兒也在看他。

于是唐三藏的目光就正好與茯音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四目相對間，茯音略帶清泠的眉眼微微挑了一下。

他這化身長得極為姝麗，即便不笑，只是微揚眼尾，自帶勾人之惑的桃花眼就會流轉出一種別樣的妩媚感。

唐三藏猛地一頓，反應過後，頓時尴尬的收回視線：“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聽着唐三藏這話，茯音的視線非但沒有移開目光，反而看得更直白了。

唐三藏雖然低着頭，卻能感覺到這股來自對面的視線。

從他有記憶起，便一直在佛門中修行，這二十年所接觸的女子少之又少，就算後來在傳教禪學佛法中，碰上一兩位對他感興趣的女子，對方也都是較為斯文的，并不會一直盯着他看。

此刻，對面這位女子，雖然似乎對他沒有什麽想法，但是眼神又一直放在他的身上，這着實讓唐三藏感到有些無所适從。

特別是對方那雙眼睛，也不知為何，仿佛他多看幾秒，就會有一種所有的內心情緒都會被對方洞察，看出一切的錯覺。

善哉善哉。

唐三藏在心裏默念着，為了緩解自己那被一個女子一直盯着看的拘謹，他只好拿起桌上的茶盞，向主座上的黎山老母找着話題：“請問女施主尊姓？”

他這話說完之後，茯音也收回了目光。

感覺到對面這道視線不在自己身上了，唐三藏這才終于松了口氣，緊繃的神經也稍微有了緩和。

黎山老母将這一切看在眼裏，輕笑着回答着唐三藏：“我娘家姓賈，夫家姓墨，丈夫不幸早亡，撇下我這小婦人和三個女兒。”

孫悟空挑了挑眉：“娘家姓賈，夫家姓墨？”他眼睛轉動着，似乎在思考着什麽。

沙悟淨看向孫悟空，沒忍住又準備說話，不過有了方才在門外的經驗，這次他特意用手擋住了嘴，将聲音壓到了如蚊子大小：“怎麽了大師兄？是不是有什麽發現？”

他說話間，茯音也看向了坐在唐三藏左側的孫悟空。

孫悟空似有所感般擡眼，正好對上茯音的視線，他沖着茯音笑了笑，眼睛亮亮的像是夜晚的星辰，帶着幾分機靈，幾分狡黠，除此之外，幹淨的不帶有一絲雜質。

茯音微微一頓，雖然他知道孫悟空即便用火眼金睛也看不穿他的身份，但是這一瞬間，他竟然産生出一種孫悟空似乎已經知曉他就是觀世音的錯覺。

石猴天性的敏銳直覺嗎。

若是按照這種直覺，或許這石猴很快就能猜出他是誰。

茯音正想着，孫悟空這邊就已經把視線轉向了沙悟淨：“沒什麽沒什麽。”他嘴上這麽說着，心裏卻已經有了數。

夫家姓賈，娘家姓墨，這一賈一墨，不就是假和無嗎。

到了這個時候，孫悟空也猜到了點什麽。不過他雖然猜到了，卻不打算現在就說。畢竟如果現在就說了，他不就不能看到一處大好戲了。

孫悟空想得簡單，開心就完事了。

他端起桌上的茶盞，示意沙悟淨也喝茶。

然而孫悟空原本還挺樂呵的，結果等喝了一口杯中的茶後，差點沒忍住一口吐了出來。

他急忙把茶盞放下，“好苦呀好苦呀！”他張着嘴，用手不同煽動着，借此來加快嘴中味道的散去速度。

茯音見他這樣，冷淡的眉眼松緩下來，唇角勾起了一抹淺淺的弧度。

豬八戒的視線從茯音出現之後，就一直放在他的身上，先前他見這位漂亮姐姐一直盯着師傅看，也不覺得有什麽。但是此刻，看到對面這冷冰冰的美人竟然因為孫悟空而露出了冰雪初融的笑意，那種莫名的攀比之心瞬間就上來了。

他哼唧一聲，端起茶水飲了一口，忍住唇中翻滾的苦意，故作高深的說道：“這茶可是最上等的紫鵑茶，越是苦才越是上乘。”他看向黎山老母：“女施主有心了。”

孫悟空見不得豬八戒這裝腔作勢的模樣，他眼睛一轉，想到了什麽後，笑意燦爛的對豬八戒說：“八戒，既然你這麽懂茶，不如就把這一整壺紫鵑茶全喝了吧。”他把整壺茶推到了豬八戒面前。

豬八戒看了看這滿當當的茶壺，袅袅白煙從壺口飄散而出，即使沒有湊近，他都能聞到那一股哭得發澀的味道。

他的表情猙獰了一瞬，握着扇子的手都攥出了青筋：“別了吧……”

“八戒，這壺茶可滿滿都是你漂亮姐姐親自督茶的心意。”

豬八戒很後悔，非常後悔，他剛剛就不該裝的！而且惹什麽不好，非要在這猴子面前裝。

這下好了，簡直就是自讨苦吃。

雖然他知道紫鵑茶是茶葉中較苦的，但這也着實太苦了些！他甚至懷疑茶水裏還加了什麽別的苦味東西！

但是即便心裏這麽想着，豬八戒卻不好把這些說出來。

他現在這樣，實在是有些騎虎難下。

怪他自己，也怪這猴子！

豬八戒十分怨氣的瞪了孫悟空一眼。

孫悟空笑樂了：“來，八戒，快趁熱喝。”

茯音看着孫悟空這系列動作，眼中的笑意也濃了些，這石猴，确實頑劣。

“八戒，可不能墨跡。”孫悟空端起茶壺直接放在了豬八戒的手上。

看着手中的茶壺，豬八戒沉默了。

兩秒之後，他看了坐在另一方的茯音，随即眼睛一閉，豁出去了，不就是一肚子苦味嗎，他喝就喝！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一時間，整個正廳都回蕩着豬八戒喝苦茶的聲音。

在豬八戒将苦茶一杯又一杯喝下肚的時候。

黎山老母也将話題引到了正題上：“小婦我與三位女兒呀，也是可憐，雖有家財萬貫，良田萬畝，卻是無人照看。”

說到這，她輕嘆了一口氣，目光在唐三藏師徒四人臉上一一掃過之後，繼續道：“所以我們母女四人呀，正欲坐山招夫。”

“坐山招夫？！”豬八戒噌得一下放下茶盞，看向主位上的黎山老母：“這話當真？”

黎山老母笑起來，看了眼茯音道：“這還能有假？”

豬八戒也跟着看向茯音：“……那這...我...你看我....行不.......”

“不行！”他這結結巴巴的話還沒有說完，孫悟空和唐三藏就反應極大的同時出聲。

“八戒，你既已入了佛門，怎麽能再生紅塵之心！”唐三藏很生氣。

“就是！你這呆子，怎麽能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孫悟空也很生氣。

雖然他很想看好戲，但是也不能讓豬八戒這蠢豬冒犯到觀音菩薩。雖然他還不能完全确定這個紅衣女子是不是觀世大士所化，但是即便還沒有确定，那也不行。

被唐三藏和孫悟空同時否決，豬八戒也有很生氣，他猛地站起身，有些激動的說道：“師傅說我也就算了，大師兄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然而，或許是因為情緒起伏的太過，再加上他一口氣喝了太多茶、這一下又起得很猛，于是茶水在胃裏驟然回流，惹得豬八戒沒忍住打了個大大的飽嗝：“嗝——”

剎那間，一副苦味順着他的嘴巴而出，味兒沖得不行，離他最近的孫悟空頓時受不了的，一腳就将豬八戒直接踹飛了：“滾吧！你個惡心的憨貨！”

豬八戒：很慘，很心酸

因為是四聖試禪心，所以這章師徒四人和其他三聖都出場的比較多，下章開始就會集中在茯音身上了

ps：這章黎山老母說的部分話引用了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