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羅剎
羅剎
微雲淡月，幽草蟲鳴。
五更天。
蓮花樓四周寂靜的有些詭異。
李蓮花倏然驚醒，他敏銳地察覺到今夜的非同尋常。
一股氣在他血脈裏奔走。
這些天，每次醒來，李蓮花都感覺到這股激氣，像是急需在他循環的血液裏找到一個出口。
不一會兒，這股氣又偃旗息鼓。
李蓮花不知道關河夢用了何種方法解毒，但他可以肯定，此事與蘇小慵有關，與他體內流蹿的這股氣有關。還有——
李蓮花看着窗外的月，月正西沉。
他下了樓。方小寶在角落的床鋪上沉睡，絲毫沒有察覺到門外的動靜。
李蓮花搖頭嘆息：“果然還是老樣子，一點緊覺性都沒有。”
李蓮花走出門。
門前早已危機四伏。
只見樹影搖動，地上密密麻麻蠕動的東西，足以讓任何人面露恐懼或者驚叫出聲。
李蓮花淡淡看着。
不過是，蛇。
與石壽村比起來，實在是小巫見大巫。
蛇身掠過樹影，踏破夜幕而來。
一時間，蓮花樓外蛇影婆娑，少說也有百餘條。
西沉的月光斜照着李蓮花平靜的側顏，也照着百蛇外圍長相美麗的異族女子。
她穿一襲紫衣站在洞庭湖畔，裙擺招搖，腰間挂着串串銀飾，還有一對泛着寒光的蝴蝶彎刀。
李蓮花向前走了兩步，置于百蛇之中。
“姑娘初次到訪，也用不着這麽客氣，帶來這麽多蛇羹。”
紫衣女子嗤一聲，“我這可是西域來的毒蛇，就算把它做成蛇羹，你也無福消受。”
話音剛落，一條蛇彈跳起來，露出尖細的毒牙朝李蓮花撲了過來。
李蓮花面色不改，在毒蛇近在咫尺之間側身躲過。
“你不會武功！”女子得出這個結論後，“倒是膽識過人。小心蛇神把你啃的骨頭都不剩！”
李蓮花輕睨一眼，滿地是蛇，蛇頭蛇尾在夜裏難以分辨。不過，都不足以讓他畏懼。
“姑娘漏液前來，不知所為何事？不會是，帶着這些玩意兒，迷路了吧？”
聽他吊兒郎當的話，女子沉聲，“西域，羅剎宮。”
聞言，李蓮花露出一個“那又怎樣”的神情。
他曾有耳聞，羅剎宮乃西域第一大派，統領西域。除了宮主，座下還有七大羅剎。
李蓮花瞧着那對蝴蝶彎刀，随意說道：“紫羅剎，夜璃。排行第六。”
“能說出我的名字，倒還有些見識！”夜璃看着他，打量一番，态度有幾分認真起來，“中原人都跟你一樣長得這般俊俏嗎？”
李蓮花愣了一下。他似乎與江湖人、江湖事隔絕太久了。
“不才。湊和吧。”
“你是李蓮花？”
“啊？不是。”李蓮花想都沒想，信口開河的習慣倒是一點沒變。
李蓮花回身看了一下牌匾，補充一句：“這裏沒有李蓮花。”
“李蓮花，發生了什麽事？”方小寶洪亮的聲音自屋裏傳來，門上的牌匾都跟着震了一下。
某種尴尬油然而生。
但，李蓮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方小寶。
李蓮花朝飛奔而來的方小寶低聲斥道：“大半夜的不睡覺，瞎嚷嚷什麽呢！”
夜璃眯起的眼滲透着危險，“你耍我？”
夜璃腰間的彎刀已然飛了過來。
“小心！”方小寶把李蓮花推到一邊。他才自睡夢中驚醒，聽得屋外聲響出來看看，雖然沒搞清楚狀況，但面對眼前的陌生女子，他只想到四個字——來者不善。
蝴蝶彎刀打空，定在蓮花樓的門板上。
李蓮花被這麽一推，不怎麽健壯的身體一個踉跄，倒在一邊。地上的蛇像是通了靈性，紛紛朝李蓮花撲去。
方小寶立即拔劍相護，砍得蛇頭蛇身七零八落。
百蛇進攻的同時，夜璃已取回蝴蝶彎刀，飛身向兩人攻來。
飛影攜風、刀出影随，她的動作十分迅敏，如寒夜游行的鬼魅。
說時遲那時快，方小寶一邊砍蛇，一邊揮劍接住，內力催發，将夜璃彈出去好幾丈。
适才兵器相接，他看見蝴蝶彎刀的刀柄上雕着很特別的蛇形印記。那印記，似曾相識。
“你是他們一夥的！”方小寶想起來了，“十幾日前，就有一群小喽啰襲擊了蓮花樓，害我把飯都給煮糊了。他們口口聲聲稱自己是——”
“西域，羅剎宮。”夜璃穩定內息，接道。剛剛那一招，她斷定這個年輕人非同一般。
“對對對，就是羅剎宮！你們不好好的在西域呆着，跑中原來做什麽？”
李蓮花站起身，道：“他們第一次來的時候不是就說過了嗎？李蓮花偷了他們的寶貝。”
“啊？”方小寶在記憶裏搜索着，“那幾個小角色，三下兩下就被我打發了，誰記得清他們說過什麽！”
說着，他看一眼李蓮花，“那你是怎麽知道的？”
方小寶記得，那些人第一次來的時候是中元節前幾日，那個時候，李蓮花并沒有醒過來。
李蓮花只想翻個白眼，“你不是早就說過嗎？”
“我什麽時候說過？”方小寶的腦袋像是還在宿醉。
李蓮花懶得理他。
夜璃道：“既然如此，羅剎宮的寶貝，你們是否應當歸還？”
方小寶道：“我想你肯定是搞錯了，幾個月前，他——”
李蓮花打斷道：“我們要是不還呢？姑娘的武功，應該不是我們這位方少俠的對手。我勸姑娘早點收手，免得日後，西域七羅剎的頭銜就要改一改了。”
“改什麽？”
李蓮花笑道：“西域——六羅剎！”
“你嘴真賤！”夜璃顯然被激怒了，“宮主說的沒錯，中原人果然都是奸詐狡猾之輩！羅剎宮的東西，若是不還，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夜璃再次飛襲而來。
夜影術，乃夜璃的獨門秘術。即是以極快的身法隐藏于黑暗之中，如鬼魅時隐時現，使得敵人無法斷定她的真身所在、也無法判斷她攻擊的方位。
此招看似難以抵擋。
方小寶不慌不忙，适才對戰，他早已找到破綻。他臨空而起，舉劍揮舞，以強勁的內力催發數道劍氣，劍氣在空中成為一張無形的天羅地網，将藏匿于黑夜的鬼魅擊潰在月光之中。
夜璃再次被彈飛。
方小寶趁勝追擊。
忽的幾道暗器從樹影斑駁裏飛出，方小寶以劍抵擋，連連退步。
同一時間，暗器飛向李蓮花。
“李大哥！”
蘇小慵正走出門來。因為酒醉，她醒的比較遲。剛剛還是睡眼惺忪，看見此等兇險的情況，睡意一下子就被吓走了。
她從腰包裏取出幾根銀針，當當打落了暗器。
接着，更多的暗器劃破夜幕。
蘇小慵飛身過來，只身擋在李蓮花面前。
李蓮花稍稍一愣，沒想過這個小丫頭居然如此不管不顧！
這暗器，她如何能接住？
暗器如雨，方小寶有心相助，卻自顧不暇。
危機之下，李蓮花調動體內長期游走的不知名的氣，齊聚丹田，瞬間沖破第一重脈門。
他長袖一甩，衣擺飛揚，把蘇小慵護在身後，截下所有暗器。
随後，氣息四散，李蓮花嘔出一口血。
“李大哥，你怎麽樣？”蘇小慵扶住他，眼裏是夜裏掩蓋不了的感念和關切。
李蓮花看着她，目光微沉，有些話，從第一天醒來他就想問。他還刻意試探過，對小慵說要去拜訪關河夢。
蘇小慵似乎明白他的心思，稍稍避開他的目光。
“你們沒事吧！”方小寶擔心道。
李蓮花道：“是閻羅盞。專心點，我若記的沒錯，此人正是西域七羅剎之首——閻羅剎。”
“不錯。”極其細致的聲音從未知的地方傳來，層層疊疊在四面八方回蕩，由遠及近又像是由近到遠，“能一次接下閻羅盞四十道暗器的，這些年，在西域還不曾有過。”
“只可惜。還有四十八道，每一道都塗有劇毒。不知這位少俠和這位公子是接的了、還是接不了？”
聲聲如魅，聽在三人耳中仿佛有攝人心魄的威力，除了方小寶，李蓮花和蘇小慵頓覺心跳紊亂、思緒混沌。
“惑音功。”李蓮花道。
通過內力催動聲音，可以千裏傳音，距離越近，對敵人的殺傷力便越大。特別是對不會武功或者內力不濟者，傷害更是直接。
蘇小慵立即用銀針封住自己和李蓮花耳朵處的穴道。
“小慵，你聽着。”
李蓮花勉強穩住心神在蘇小慵耳邊說了幾句，蘇小慵立即取出所有銀針，密密麻麻朝一個方向射去。
風動樹陰，一個嬌小的身影暴露在月光之下。
皎潔的月光照着她花白的頭發，陰影裏的容顏卻是個妙齡少女。
鶴發童顏。
方小寶震驚道：“你是人是鬼！”
女子沒有回答，而是走到夜璃身邊，撐開一把傘，擋住了月光和衆人的視線。
她竟然随身帶着一把傘！那是一把極黑的鐵傘，只有千錘百煉的玄鐵才能呈現出這樣沉重的黑色。
她從傘下露出毫無血色的唇，一開一合，“西域羅剎宮，七羅剎之一——閻羅剎誅心。李神醫，又見面了，數月不見，可還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