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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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燼了解時既望,不說毫無根據的話,會問出那句話,就證明這中間必定存在問題。
饒是如此,面對葉風時,他仍然有所懷疑,時既望會不會弄錯了什麽,或者是他誤會了時既望的意思,無緣無故,葉風為什麽跟時既望說那種話?
直到真正問出口。
葉風有極為短暫的怔忪,而後微微一笑:“他果然還是告訴你了。”
唐燼的心猛然一沉:“你……真的跟他說過?”
葉風:“我只是告訴他,我喜歡你。”
唐燼面帶愕然,又懷疑地看他。
葉風:“除此之外,我沒跟他說過任何話,我可以發誓,至于時先生怎麽想,我控制不了。”
唐燼太過吃驚,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為什麽對他撒這種謊?”
葉風:“撒謊?你為什麽這麽想?”
唐燼:“我們是朋友。”
葉風又笑了一聲:“上中學的時候,對你表白的人裏,你記得誰?”
唐燼:“為什麽要記那些事?”
“你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不關心其他人,你只把我當朋友,就以為我跟你想法一樣。”葉風不緊不慢地說着,“我了解你,所以從來沒想過讓你知道。”
唐燼聽着,思緒有片刻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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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到了時既望。
真如葉風所言,過去八年裏,他一直把時既望當朋友,便理所當然地覺得時既望跟他一樣。
他活得肆意自我,從不在意這些。
可時既望呢?
葉風:“我跟時先生說那些,是想請他幫忙。”
唐燼:“他能幫你什麽忙?”
葉風反問:“你覺得呢?”
唐燼也不是傻子,一想就明白了。
繼而一下子弄清楚了這其中的關竅:“你故意跟他說這些?”
葉風捏了捏茶杯的把手,沉默起來。
這等于默認。
唐燼放下果汁,聲音變得冷漠:“除了這個,還有別的麽?”
葉風覺察到什麽,眉頭皺了起來:“沒有了,我們一共沒見幾面。”
唐燼站起來,直接到了玄關。
“唐燼。”葉風站在後面看他,“你今天跑來找我,是時先生跟你說了我的事 ,你來質問我的嗎?”
唐燼頭也不回地換鞋:“他從來不說別人的事,但我有眼睛耳朵。”
葉風:“我不後悔跟他說過的話。”
唐燼:“你的房子如果裝修完了,盡早搬走。”
葉風一愣,愕然道:“你……”
“認識這麽久,我不想做得太難看。”唐燼打開門,随手取下衣帽鈎上他的大衣,“還有,別把我當傻瓜。”
葉風用力抿唇:“你跟他之間出問題,你覺得是因為我,所以來找我撒氣?”
唐燼站在門口,聞言稍稍一頓。
“你和時先生都是聰明人,如果你們之間真的沒問題,我說什麽都沒用。”葉風重重刺了一句,“他寧願信我一個半陌生人也沒想過問你這個當事人,你自己想過原因嗎?”
唐燼飛速走了。
下樓、上車,一路馬不停蹄趕到上海路。
他沒給時既望電話,直接上樓按門鈴。
門開了,出來的還是宋岩。
唐燼問:“時既望呢?”
宋岩:“哥他出去了。”
唐燼:“去哪了?”
宋岩搖頭,唐燼轉身又走了。
關上門,宋岩到主卧外敲了兩下,門開,時既望走出來,問:“走了?”
宋岩點頭,要回房,想了想又回頭,說:“唐先生好像很着急的樣子。”
時既望:“不用管。”
宋岩略帶不安地說:“哥,你跟唐先生……沒事吧?”
時既望笑道:“沒有,別擔心我,早點休息,嗯?”
第二天仍是休息日,時既望起得比往日稍遲,宋岩已經收拾好東西,就等他吃完早點出發。
工作日需要正常上班,宋岩的心事也解決了大半,他不願意繼續住在這邊打擾時既望,趁周末搬回宿舍。
時既望開車送,他仍然不太放心,反複叮囑宋岩,如果有事,一定馬上告訴他。
“沒事的哥。”宋岩應承着,“他不會再來了。”
時既望從眼角餘光看了眼副駕駛,沒說話,專心開車。
把人送到公司,他開車回公寓,路上接到蘇業的電話,說一會兒有事路過他的住處,他在的話,中午一起吃個飯。
時既望:“我中午約了人,不過上午空,你不嫌棄的話,去我那喝杯茶?”
蘇業應下。
回到公寓,蘇業還沒來,他把路上新買的茶葉拆出來,燒了水,認認真真泡好。
沒一會,門鈴響,開了門,蘇業一邊換鞋一邊吸鼻子:“好香,是雨前龍井吧?”
時既望笑着道:“我記得你就喜歡這一口,你一會嘗……一下。”
唐燼站在門外,目光沉靜地看着時既望。
蘇業扭頭,莫名其妙道:“幹嘛不進來?”
唐燼依然盯着時既望,慢慢進屋換鞋。
蘇業不知道這兩人之間發生過什麽,三人同往常一樣跟他們相處交流,除了唐燼話略微少點,其他一切正常。
十點半左右,蘇業為了不耽擱時既望的午飯約會,準備走人。
“我去公司,沒開車。”唐燼對時既望說,“你吃飯的地方順路,能不能帶我一程?”
當着蘇業的面,時既望不好拒絕。
下樓,分別上車,時既望問:“你在哪裏下車?”
唐燼:“我去找過葉風,他承認之前是有意對你說的那些話,因為他對我……想用這個刺激你。”
唐燼把昨天跟葉風的對話挑關鍵的複述一遍,而後道,“這件事,我也有錯,但我發誓,我從來不知道他對我有這樣的想法,更不知道他會跟你說這些。”
所以才會讓葉風“有機可乘”,變成他們之間變成今天這樣的最大誘因。
時既望幾乎可以确定這就是唐燼此時的念頭。
如果他們的故事是一部電影,他是觀衆,他或許也會有同樣的想法。
可他不是。
“唐燼。”時既望輕輕開口,“剛畢業的時候,出去吃飯,碰到大學同學,你當時說,我們兩個人合租了。”
唐燼本已有話到了嘴邊,聽到這不帶任何情感的陳述,又生生咽了回去。
時既望:“那時候,葉風還沒回國,我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唐燼:“……”
時既望:“葉風回國不久,跟我也只見過幾面,你覺得,我為什麽會相信他的說辭,反而沒想過向你求證?”
他也不需要唐燼的回答,“葉風是不是喜歡你,你們以前是哪種關系,跟我們兩個之間,沒有關系。”
盡管不可否認,起初興起分開的念頭、後來下定分開的決心,多少跟目睹唐燼和葉風的親密關系有所關聯,但真正起決定性作用的,還是在于他們自己。
種花得豆,不能因為結果不好,就把罪責歸咎給旁邊的一株藤蔓。
自欺欺人,歸根究底騙的是自己。
但唐燼并沒有轉過彎來,只以為時既望在找借口不原諒他。
近六年的時間,他們生活在一起,一直很快樂,有矛盾龃龉,他願意道歉、改錯,只要時既望原諒,他們還能像從前一樣。
這樣想着,唐燼不禁有些暴躁:“好,不談葉風,這件事無論如何是我的問題,我認錯,以後一定不會,我……”
時既望忽然打斷了他:“為什麽認錯?錯在哪裏?”
唐燼:“我沒有留意到葉風的……”
“你以為這是寫作業嗎?”時既望再次打斷他,“每次發現解題思路錯誤,就塗掉重來。”
唐燼:“什麽,我不是……”
時既望:“唐燼,我再說一遍,我們兩個人走到今天,跟葉風、跟其他人統統沒有關系,你道不道歉、認不認錯,都不會改變這個結——我說得夠清楚嗎?”
唐燼張着嘴,好一會才接收到某種信息:“那你想讓我怎麽樣?你告訴我。”
時既望:“回到同學身份,不要再找我說這些似是而非的話,就這樣。”
唐燼用力閉眼,再睜開:“可是我以為,你……喜歡我。”
時既望睫毛輕顫,輕笑出聲,打着方向盤,把車子停在路邊。
要下車了,唐燼還不死心,又把那句話重複了一遍。
時既望很平靜地看着他,說:“我的确喜歡你,從大二到現在。”
唐燼眼睛一亮。
“六年,我表現的足夠明顯,你假裝不知,只說我們是朋友,可除了上床,我們其實連朋友也不如。”時既望平靜地說出藏在心裏許久的話,“現在說這個算什麽?失去的才懂得珍惜麽?對我來說,結束了就是結束了,我不會回頭。”
唐燼啞然,又難以置信一般地看着他。
時既望:“下車吧。”
唐燼有些傻了,乖乖地推開車門下去。
車子慢慢拐向道路中央,并入車流。
車水馬龍間,一輛車、一個人的彙入,猶如水滴入海,掀不起分毫波濤。
人們步履匆匆,不停穿梭,無人留意地鐵口一個怔愣的身影。
許久,唐燼猛然一震,似是醍醐灌頂,愕然地望向那輛黑色沃爾沃消失的位置。
人潮依然洶湧,而唐燼忽然明白——
時既望是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