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枝節
枝節
手腳麻利的洗淨擦幹,她拿着劉二炮家裏的飯盒,準備給人送回去。剛出院門沒多遠,只聽遠處傳來人們的嘶吼,好像是哪兒着火了。
她轉頭一看,那冒着濃煙的地方不正是肖亞娟他們家的方向嘛。當下急的也顧不上去送飯盒了,拔腳就往那邊狂奔。
肖亞娟家離此處不算遠,沒一分鐘她就看到了冒着濃煙的所在。劉德才不見蹤跡,圍觀的群衆都拿着臉盆水桶等物,舀了水來滅火。
肖亞娟抱着閨女委頓的坐在一旁的草地上,哭的撕心裂肺。她懷裏的孩子更是凄慘。
光着的腳丫滿是黑灰,褲子線衣都被燒的不成樣子,濕漉漉的在滴水。小手紅紅的腫的像豬蹄,臉頰也破了好大一塊兒皮,露出裏頭鮮紅的嫩肉。
一旁站着的老太太手裏拿着臉盆滿臉同情,沈禾在好友身邊蹲下,面對着這慘狀也是心痛如攪。
“別哭了,哭不解決問題。趕快抱孩子去醫院,她身上的燒傷得趕快醫治。”
老太太聞言點點頭:“對,趕快上衛生院。這幸虧發現的早,小丫頭傷的不算很嚴重。這要是……”
倆人一說,肖亞娟頓時從自責懊悔中回過神來。抱着閨女站起來,光着腳就往公社的方向跑。
沈禾趕快在後頭追:“娟兒,等等我。”
屯子裏沒有四輪車,眼下牲口也都在地裏幹活。想要用還得隊長批,然後才能套車。這麻煩下來,還不如自己的兩條腿快。是以沈禾根本就沒想這個,直接跟肖亞娟替換着抱着孩子一路狂奔去了公社。
公社衛生院,今兒李老大夫正好在。用剪刀将孩子的衣物剪開,輕輕的脫下。這個過程難免碰到孩子四肢的傷口,疼的她哭聲更加尖利。
外物全部清除,老大夫仔細觀察後吩咐護士:“去拿無菌包過來。”然後擡頭跟家屬道“所幸創面不大,胸背都沒有,嚴重的就是四肢和臉部,我等一下用無菌針将水泡挑破,然後需要輸液,防止感染。不過,這水泡挺多,得住院觀察,在家裏不行,萬一感染不能及時發現,是很危險的。”
肖亞娟機械的點頭,老大夫又解釋:“還得看孩子的恢複情況,若是不好,我建議你們轉院。到大醫院治療,醫療技術和藥物都比我們這裏強。”
一說轉院,那肯定就意味着孩子傷勢嚴重,肖亞娟一下就慌了。眼淚再次洶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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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我閨女的傷是不是很嚴重?”
“四肢的燙傷的确不輕,右腿上尤其嚴重,創面極大。很可能落下殘疾。而且,眼下最難的是感染關,萬一炎症控制不好,一旦感染很可能就是要命的事兒。”
肖亞娟聞言頓時腿軟,被沈禾扶着才沒坐到地上去。顫抖的嘴唇說不出話來。
沈禾使力扶着好友,開口問醫生:“那是不是去大醫院會更好?”
“肯定的啊!大醫院醫療條件比我們好,藥物也比我們多。我等一下讓護士給孩子做青黴素的皮試,如果不過敏的話就打點滴。”
說完,他開口問:“你們要轉院嗎?”
肖亞娟已經六神無主,聞言轉頭望着沈禾滿臉問詢。沈禾稍加考慮,開口對醫生道。
“我們轉院,麻煩大夫先給孩子處理傷口,如果可以最好用些止痛的藥物。”
李大夫聞言點頭:“好,你們先去交錢,我開藥。”
清創,孩子又是嚎哭不斷。沈禾和肖亞娟幫忙壓着不讓孩子亂動。看着孩子身上那一片片血淋淋的傷口,聽着她撕心裂肺的尖叫。別說肖亞娟這個當媽的,沈禾也心疼的一抽一抽,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滑。
傷口未清理好,劉德才氣喘籲籲的來了。一進門看到女兒的傷口,氣的對着媳婦就罵。
“你是怎麽當媽的,把孩子燒成這樣。一天就惦記你的大學,這下好了,孩子要有啥事兒,我跟你沒完……”
肖亞娟自覺理虧,只低着頭默默流眼淚。沈禾開口打斷:“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你趕快回去開介紹信,咱們送涵涵去縣醫院。或者轉省城醫院。”
“這麽嚴重嗎?”劉德才也慌了。伸出的手尚未碰到孩子,他站起來轉身往外走“那我回去開介紹信,你們看好孩子。”
被按着的涵涵此刻忽然哭喊:“爸爸,爸爸,疼……疼……”
男人聞聲轉身,高大的身軀瞬間如被雷擊般萎靡,眼淚湧出眼眶。望着閨女彎着腰顫抖着手不敢碰她。
孩子在床上哭的撕心裂肺,肖亞娟後悔自責眼淚就沒斷過,劉德才一個大男人也是滿臉淚。
這場景,讓李大夫這個一輩子做醫生,見慣生死的人都為之動容。沈禾拍拍肖亞娟。
“別哭了,你們在這兒陪着孩子,我回去開介紹信。”
劉德才擦擦淚,拉住她:“還是我回,我來的太急了,沒帶錢。”
肖亞娟聞言趕快說:“錢放在炕底下的小壇子裏。”
“知道了。”男人伸手輕輕摸摸閨女的頭發:“爸爸回家去拿錢,咱去醫院啊!爸爸一定把涵涵治好,涵涵乖。”
身上的傷都處理好了,孩子這會兒估計沒剛才那麽疼。聞言乖乖點頭,身子因為抽泣猶自一下下聳動,長長的睫毛上沾着淚珠,看着讓人心疼。
劉德才抹抹眼,轉身大踏步的離開衛生院。一路飛奔回家,先将壇子裏的錢票全部取出,出來連門都顧不上鎖,拔腳就往支書家跑。
胡小山不在家,也不知去了哪兒的地。急的他在院外直跺腳,沒頭蒼蠅一般這得找到什麽時候?
正發愁,準備到可能的地方挨個找,賽虎不知從哪裏跑了過來。他心生一計,跟支書老娘要了件支書換下還沒洗的衣服讓賽虎聞。
“帶我去找他,知道吧?”
賽虎知道他是沈禾的朋友,點點頭,掉頭就往屯子外跑。他拿着衣裳緊跟其後,不出一裏地,在三隊的紅薯地裏找到了人。彼時,支書正帶着社員們往地裏撒糞,為明日犁地做準備。聽他說了情況,撂下挑子就跟他往回走。
“你咋找到我的?”
“多虧賽虎了,要不是他,我今兒肯定抓瞎。”
胡小山瞅瞅吐出舌頭的大狗,暗暗點頭。這狗養的真好,好像通人性一般。知道給人幫忙呢。
順利的開了介紹信,劉德才從支書家出來拍拍賽虎的大腦袋:“回家看家,沈禾說不定啥時候回來。”
大家夥也聽不懂什麽意思,不過看他指家的位置,慢悠悠的起身回了家。等霍興華下工回來,就看到這家夥蹲在門口,一副求投喂的模樣。
劉德才火急火燎的到了衛生院,涵涵已經做了皮試,一瓶青黴素正在滴答。沈禾看他進來,起身讓開地方,讓他到閨女跟前。
“這裏的費用我已經結清,等孩子輸完液咱就走。”
劉德才聞言要去掏兜:“那我……”
沈禾推他一把:“不用客氣,這些等涵涵好了再說。”
他們沒幾個錢,後續的治療本就發愁,聽她這麽說,劉德才感激的點頭:“謝謝。”
“不用,我看着涵涵出生長這麽大,怎麽可能不管呢。”
乘着孩子輸液的時間,沈禾出去借了黃海燕大夫的自行車,一路騎到東面荒無人煙的山林裏。
她如今習慣性的随身攜帶種子,掏出玉米粒埋進土裏,用異能将它催熟。然後用借的袋子裝好玉米粒,杆子全部粉碎毀屍滅跡。她将袋子放到大梁上,推下山後騎行去了糧站。
“全換糧票嗎?要全國的還是地方的?”
“對,換全國的。我們幾個知青出門要用。”先用這說辭換全國糧票,到火車上再跟人換地方糧票,到時只賺不虧。
恢複高考的事兒傳遍了,糧站的工作人員也沒懷疑。順利的過稱換票,沒有一絲為難。
從糧站出來又到供銷社去買了半斤餅幹,倆飯盒,這才回衛生院。肖亞娟看她回來,關心的問她去幹嘛了。“要不你回家吧,別耽誤了考試。我倆帶孩子去省城。”
劉德才也附和:“對,你先回吧。”
沈禾擺擺手:“我陪你們去吧,等安頓好了我再回來。耽誤不了。”
孩子情況不穩定,多一個人也好。如此關頭,有朋友為你兩肋插刀,兩口子心裏都挺感激。默默擦幹眼淚,一切盡在不言中。
輸完液,肖亞娟抱着孩子,劉德才提着行李,沈禾拿着剛用紙疊成的風車在後頭逗孩子玩,分散她的注意力。免得她疼的厲害。
坐車到縣城火車站,正趕上一趟路過省城的車,幾人買了票慌忙進站,一路小跑終于趕上。
到省城時正值上午,一路打聽着很順利的到了醫院。挂了急診,孩子很快住了院。
傷口重新處理過,給孩子挂上點滴。仨大人的心才算稍稍放下。一夜未睡,此刻才感覺到渾身疲累不堪。
沈禾到食堂去給孩子打了一份兒湯面,仨大人買了五六個雜糧餅子。返回的時候碰上了劉德才。
男人望着她滿是感激:“謝謝了,你想的比我這當父親的都周到。”
“女人本來就比男人細心,這都沒什麽。”
孩子近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之前一直說疼,這回聞到面條的香味,倒是挺有精神的吃了幾口。
不再一味的哭泣叫疼,也開始吃東西,肖亞娟這當媽的放心的同時又升起濃濃的自責。若不是她一心只惦記考試,放孩子自己在家裏玩,也不會出這麽大的事兒。
沈禾作為女人,非常理解肖亞娟。拍拍她安慰:“別難過了,大夫不是說了嘛,傷勢不算太嚴重,只要好好治療,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可她,女孩子身上臉上都留了疤,以後可怎麽辦?”
“車到山前必有路,你先別想那麽多。以後好好照顧孩子,等她長大說不定醫療技術又發達了,可以去掉疤痕呢。”
雖心裏覺得不太可能,不過人類善于給自己希望。肖亞娟聞言點點頭:“苗苗,謝謝你。這回你給墊了這麽多錢,我一定盡快還給你。”
“咱什麽關系啊,不說這個。”她瞅瞅劉德才不在屋裏,小聲的問她:“快考試了,你現在怎麽打算?”
肖亞娟瞅一眼女兒,随即嘆氣:“不考了,以後把涵涵照顧好,也算我這媽當的不算太失職。”
沈禾準備明日坐車返回,也就是問一句。對肖亞娟的答案倒是挺欣慰。作為母親,她如今要是還只顧自己,那才令人心涼呢。
掏出兜裏的糧票給她,怕她推辭,開口勸慰“先用着,以後還我就是。”
肖亞娟流着淚收了起來,拍拍她的手:“有你真好!”
腦中出現一幕幕她之前維護她的畫面,沈禾開口:“有你也真好。”
倆患難姐妹相視一笑。在危難關頭,在人生低谷,有如此知己好友相伴左右,實乃人生幸事。
沈禾如期參加了考試,大雪天裏霍興華在外等了她一天。從考場出來,接過他手中尚有餘溫的水壺。倆人落在一衆知青後頭,茫茫天地間,閑庭信步。與大家忐忑焦慮甚至哭泣的表情完全不同,好似已經勝券在握。
“有把握嗎?”
“沒問題。”
“哈哈哈……那咱回家殺雞慶祝一下。”
“這也太張狂了吧。”
“人不輕狂枉少年,等咱倆白發蒼蒼可就狂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