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唏噓
唏噓
女大夫的繩子沒找來,床上的沈禾先恢複了意識。閉着眼睛慢慢梳理腦中混亂的記憶。
她叫沈禾,末世裏覺醒了植物異能,父母兄長死後帶着八歲的妹妹相依為命。直到被相依為命的小妹妹一刀紮入腹腔,她才明白,多年的維護養育就換來這麽個白眼狼。
十年以上異能者的結晶可以移植給無異能者,我受夠了你的施舍,看夠了你們的冷眼。我要做強者,我要做強者。
眼前好像還能看到妹妹瘋魔一般猩紅的眼眸。她根本無心追究是誰給她灌輸了這荒謬的理論。心裏的淚早已流盡,她臨死一根藤蔓結束了白眼狼的性命。從此我們姐妹兩不相欠,黃泉陌路,再不同行。
結束那種混亂的日子,她其實沒多難過。不過如今能在太平盛世重生,倒是也挺高興。沒想到死後沒去所謂的陰曹地府,居然回到了平行時空的某一世。
想要對你不軌,可最後他不也沒得逞嘛。這一世的自己居然去跳了河。溫軟卻又剛烈,跟末世前的自己很像呢。
整理了記憶,女孩緩緩睜開了眼睛。霍興華一轉頭就看到她琉璃般純淨的眼眸,激動的伸手去拉她。
“你醒了,沈禾,你真的醒了嗎?”
太高興了,話都說的語無倫次。等女孩拽開他的手,他才冷靜下來。讪讪一笑站起來。
“對不起,我太激動了。你覺得哪兒不舒服嗎?你已經昏迷好長時間了。”
女孩動動身體,除了頭有些痛,其他的都沒什麽。這男人之前就喜歡她,對她非常照顧,原來的她在他這兒表現的有些渣。
二不态度,不主動,不拒絕。反正幫忙都是你自願的跟我沒關系。
不過,兩世的自己融合,那就不能再如此了。經歷了末世那樣的混亂殘酷,她早不是那個被父母捧着不懂事的嬌嬌女了。
“我沒事了,謝謝你送我來醫院。花了多少錢,我回去給你。”
看她口齒清晰,霍興華放下擔憂的心。女孩一貫冷淡的态度澆滅了激動的情緒,他長長出了口氣,笑着擺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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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這麽客氣,大家都是同學,互相幫忙應該的。”
女大夫進來就看到病人已經意識清醒,檢查一下一切正常,說他們可以出院回家。
“在這兒住一晚也行,不過隔壁兩間病房都住了人,你倆就只能在這兒擠擠了。”
霍興華望一眼外面的夜色,躊躇道:“要不我先回,明天一早過來接你。”
這是一間急救室,只有一張床,他倆要留下的話就只能共處一室。沈禾搜尋了一下記憶,回屯兒的路十幾裏呢,他将昏迷的自己送來醫院,說不定晚飯都沒吃,怎麽好再連夜讓人回去呢。
沈禾轉頭沖女大夫笑笑“能麻煩您借我們一條席子嗎?有褥子的話就更好了,非常感謝。”
這就是讓他留下了,霍興華心裏一陣火熱,咧着嘴滿臉笑意。我就知道,沈禾只是外表冷,其實內心很善良的。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就算是塊兒冰疙瘩我也有信心将你給捂化了。
女大夫點頭:“席子和褥子都有,租一天一毛,外帶一床被子。你們要嗎?”
沈禾颔首:“要。”
“那跟我來吧。”
女大夫轉身出屋,霍興華跟在後頭。嘴巴咧的合都合不攏。他家境優越,媽媽每月都會給他補貼,也不在乎這可以買一斤白面的一毛錢,可這是沈禾提出來的,那意義可非同一般。
他們出去沒多久,天空傳來“咔嚓、咔嚓”連續的炸雷,頭頂的白熾燈閃了兩下熄滅,室內陷入黑暗。
一道閃電劃過窗戶,随即傳來噼裏啪啦的雨點聲。窗戶上潮濕一片,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在窗臺一個低窪處彙聚成一個小小的水坑。
“沈禾,沈禾……”霍興華抱着席子進來,“怎麽不開手電,黑咕隆咚的你不怕嗎?”
女孩轉頭,他已經打開了床頭櫃上的手電,一束光芒瞬間照亮漆黑的夜。也讓她看到了對方眼眸裏的擔憂。
“鋪好了睡覺吧,折騰一天也累了。”
女孩說完,背對着他躺下。屋裏是磚地,下雨了有些潮,不過就一夜,且鋪着褥子,應該不要緊的。
“我跟大夫買了半把挂面,火剛捅開,等一下我煮好你吃了再睡。”
一說這個,女孩才覺得腹中的确很餓。輕輕嗯了一聲,雙手捂着肚子害怕它忽然發出什麽令人尴尬的聲響。
身後,男人的腳步聲再次遠去。外面雨聲不歇,他這麽來回跑兩趟,等一下身上的衣衫要濕透了吧!
身上軟綿綿的,她扶着牆緩緩的坐起來,望着窗外的雨幕暗暗發呆。又是一道閃電劃過,一只落湯雞一般的貓咪飛快的消失在牆角。
等了大概二十多分鐘,門再次被推開。閃電的光清晰的映照着男人的樣子——他彎着腰,用衣襟捂着手裏的搪瓷缸子,生怕被雨水澆入。
她轉身,男人将缸子放到她旁邊的小櫃子上,把筷子遞到她手邊:“快吃,廚房裏居然有香油,我滴了兩滴,香的很。”
看她沒接筷子,他又繼續:“筷子我剛洗過,幹淨的。”
沈禾望着他濕透的衣衫,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麽。接過筷子低頭吃面,一口後将筷子遞給他。
“一起吃吧。”
面湯滾燙,喝兩口暖暖身子。多少年了,第一次有人将食物送到她面前,心裏暖暖的感動萬分。為什麽妹妹會覺得這種行為是施舍呢?
接過筷子,霍興華高興的雙眼放光。伸出的筷子一瞬後又退回來遞給她:“你先吃,剛昏迷那麽久多吃點補補。”
沈禾翹起嘴角微微笑,低頭又吃了兩口。“我吃飽了。”
末世裏的習慣,只要不餓就好。不過這身體胃口的确不大,她倒也非完全撒謊。
“再吃兩口吧。多吃些才有力氣。”
“真的飽了。”
看她眼眸沒有不耐煩,表情始終溫和。男人心裏不再忐忑。接過筷子低頭吃飯。
多半缸子的面條三兩口進了肚子,将缸子放在一邊,兩人躺下後,沈禾關掉了手電。
窗外雨聲不歇,幾分鐘後霍興華才想起來問:“你怎麽會昏倒在河邊的?”
“……想撈魚來着,沒想到體能太差了,魚沒撈到差點被淹死。”
“雨季柳溪河水深的很,千萬別再去了。等麥子收割完我陪你去,用尖利的木棍插,淺灘處很容易抓。”
聽到床上的女孩輕輕的嗯了一聲,他開心的笑笑。“流溪河裏的魚都不大,熬湯還好,肉真沒多少。不如逮兔子或者野雞,吃着過瘾。”
沈禾靜靜的躺着,對此不置一詞。就是個借口而已,嘴饞了我會自己想辦法。如今太平盛世,我一星期就可以培育出幾十年的人參,賣了它買點兒肉應該沒問題。
想着買東西,對應的各類票證出現在腦海。她一陣無力,這裏是平行時空,與她所在的時空并不相同,是以她第一次知道有這麽個特殊的年代,按需供應,買東西居然還得有票,否則任你有多少錢,供銷社也不賣你。
哎!無聲的嘆氣,這下悲催了,想換東西還得冒險上黑市。連自由交易都被禁止,這年代夠特殊。
女孩不再說話,很快傳來均勻的呼吸。霍興華也閉上眼睛休息,自小被訓練出來的習慣——秒睡。輕微的鼾聲不會讓人煩躁,在這狂風暴雨漆黑的夜裏倒是增添了些許安全感。
翌日一早,天空雲散雨收,豔陽高挂。霍興華交了昨晚的費用,在唯一一家食堂買了幾個包子,倆人邊走邊吃。
一路無言,到屯子後大家早已都下了地。霍興華拿上自己的鐮刀,剛要走被屋裏出來的沈禾給叫住了。
女孩手裏拿着錢和糧票朝他遞來:“昨天的花銷,還給你。”
“不用了,沒花多少。”
“拿着吧!你送我去醫院,我已經很感激了。怎麽能讓你花錢呢。”
望着女孩清麗的面容,霍興華接過錢票收入口袋。“那你好好休息,我先下地。”
大家都走了,沈禾依照記憶收拾了一下東西。鎖着的箱子裏還有一罐未開封的麥乳精,另餅幹、罐頭等吃食。
知青點三間房,中間是廚房,不過眼下夏日炎炎暫時沒用。他們在院裏零時搭建的棚子裏做飯。女生住在西面的一間,南面通盤大炕,她在炕頭。冬天靠着火牆比別處更暖。
打掃幹淨房間,想做飯才發現糧櫃緊鎖。她來這裏幾個月了根本沒做過飯,是以這鑰匙她也沒有。
這可怎麽辦?自己在家裏閑着,若是如以往一般閑坐着,她覺得不好意思。左右瞅瞅,忽的靈光乍現有了主意。
院兒裏種着各種蔬菜,伸手在一顆黃瓜上一試,原先不足兩公分的小芽芽很快變成十幾公分的大黃瓜。沈禾高興的偷笑,果然她的異能跟着一起過來了。有這本事,在這太平盛世裏還愁日子過不好嘛。
将地裏幾顆土豆催熟,挖了幾個裝在搪瓷缸子裏,女孩端着去了隔壁王家。
“王奶奶,王奶奶,您在家嗎?”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聞聲從後院過來。“你是誰家閨女啊?”
沈禾從來不與人打交道,老太太顯然不認識她。女孩笑的更甜,指指旁邊“我是隔壁的知青,幾顆土豆熟了,送你嘗嘗。”
怕被人懷疑,沈禾帶的土豆并不大。老太太一說給東西,笑的臉上的褶更深了。接過土豆嗔道。
“哎呀,留着自己吃吧,還給我幹啥啊。”她仔細的瞅摸土豆“這才五月呢,都長這麽大了,要留着到秋收,那得長多大啊!糟蹋了,你們這些小年輕就是不會過,這多糟蹋糧食啊!”
沈禾無所謂的笑笑,“我沒糧櫃的鑰匙,奶奶您能不能借我中午做飯的糧食?等他們回來了我就過來還您。”
王老太太聞言呆滞了一瞬。我說呢嘛,怎麽會好心的給我送土豆,原來是想借糧。如今月中,家中倒是有糧借給她,下午就還回來,自己白得五個土豆,這買賣不虧。
“行,奶奶給你裝。”
“哎,謝謝奶奶。”
老太太拿着空了的搪瓷缸回了屋,她乖乖的站在院裏等。接過一缸子小米加玉米糁後,她剛要道謝,老太太轉頭朝屋裏大喊。
“鳳兒,你趕緊起來下地幹活去,這麽大的丫頭了,偷懶不下地成什麽樣子。都是你媽慣的,就你這麽懶,看以後誰家要你……”
老太太越說越火大,聲如洪鐘氣勢洶洶。沈禾借到了糧擡腿往外走,快到大門口時,屋裏傳來了一個嬌柔的女音。
“哎呀奶奶,您就別唠叨了。我頭疼的很,可能是中暑了。我爹都說讓我在家歇半晌呢。”
沈禾心裏一咯噔,一瞬間有些恍惚。這語氣好熟悉,仿佛又看到了小妹妹撒嬌的模樣。
基地裏無異能的人大都會去幹些力所能及的活兒,以賺些吃食。比如在修建城牆的工地上給人當小工,或者傾倒垃圾。小妹妹就每次都撒嬌不去,嫌累嫌曬,嫌髒嫌臭,寧願少吃一些也不想去幹活。
聽到她嬌嬌的聲音,她也總是心軟。自己少吃些好了,總狠不下心去逼她。可最後卻換來那樣的結果。心裏又一次唏噓,轉身默默回頭望一眼屋內。随即快步出了王家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