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魂
回魂
青山環抱,綠水潺潺。夕陽撒在水面,波光粼粼的仿若七彩的錦緞。幾只喜鵲站在枝頭,低頭細致的梳理羽毛,忽又擡頭叫幾聲。好似一場相親大會。要時刻維持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不遠處的柳溪屯,正是因這條大河而得名。河最寬處有十幾米,夏季水量豐沛的時候深處可達六七米。
昨天剛下過雨,河中央水流湍急。此時,碧波蕩漾處,一條白嫩嫩的胳膊伸出水面,緊接着是腦袋。
長發濕漉漉的四散開來,女孩伸手扒拉兩下,随即胳膊滑動,順着水流斜斜的往對岸劃去。
很快到了淺灘,女孩雙腳着地,踉踉跄跄萬分狼狽的朝岸邊移動。雙腳剛踏上草地,腦中一陣劇痛,她噗通朝前栽到,昏倒在岸邊。
腦中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女孩苦中作樂的想:幸好到岸邊了才昏倒,這要是在水裏就來這麽一出,我今兒是死定了。
晚霞映紅了天空,女孩身上濕透的連衣裙緊貼着身體,勾勒出姣好的身材曲線,裙擺下的小腿粉雕玉琢形狀完美。發絲被風吹向兩旁,露出淡雅高潔的面容。
臉頰光潔如玉、柳葉彎眉、睫毛挺翹、嘴唇有些蒼白,更增楚楚動人之态。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天色很快暗了下來,屯裏響起下工的鐘聲,社員們三三兩兩的結伴而回。
知青點的幾個女孩子拿着鐮刀,邊走邊議論着今兒再次缺席的嬌嬌女——下鄉快半年的沈禾。
“今兒又沒來,中午也沒回來吃飯,你們說這大小姐不會真的跑去找吳衛國了吧?”
白茉莉提着鐮刀,不大的鬥雞眼閃爍着八卦的光。說完拿肩膀碰何麗萍一下“麗萍姐,這沈禾是不是為回城瘋魔了?你說她不會真的送上門,讓那塌鼻梁吳衛國給占便宜吧?”
一旁的肖亞娟冷哼一聲:“嘴裏積點德,別拿那沒影的事兒抹黑同學。女孩子的名聲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啊!要有人這麽說你,看你還能不能笑出來。”
“我……”
白茉莉被怼的直翻白眼。她人長的和名字嚴重不符,皮膚粗黑,一雙三角眼搭配好像時刻都在咧着的大嘴,活似畫像裏的三姑六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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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啥了?你這麽向着那個嬌小姐,難不成她是你妹子啊?”
肖亞娟回頭怒瞪她,一旁年紀最大的何麗萍拉了她一把:“亞娟算了,茉莉就是嘴快,她沒壞心的。”
肖亞娟冷哼一聲,指着白茉莉:“她沒壞心?麗萍姐,你別每次都和稀泥,再這麽下去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呢。”
白茉莉聞言閉上了嘴,眼神開始閃爍。目光在她倆之間來回轉轉,“不知道你說什麽。”女孩撂下一句模棱兩可的場面話,率先朝前走。
何麗萍也是一頭霧水。亞娟這是啥意思,難道她不知不覺的中過茉莉什麽圈套?
她今年二十五,是最早下鄉的知青。在知青點年紀最大,時間和現實磨平了心性,總抱着得過且過息事寧人的心态。其實,就算被占點兒便宜又怎麽了,這肖亞娟就是太較真。
知青點,最早回去的是霍興華。小夥子今年整二十,一米八的大個子,國字臉濃眉大眼,乍一看給人印象十分方正。
放下手裏的扁擔,先到屋裏轉了一圈。出來時眼神閃過疑惑擔憂。站在院裏躊躇一陣兒,他嘆口氣後拿上帶勾的扁擔去挑水。今兒他值日,負責廚房挑水、劈柴和燒火。
從井裏挑水把水缸灌滿,天色已經快要黑透。男人放下水桶,開口問淘米的白茉莉:“沈禾還沒回來嗎?”
“沒有。”
白茉莉暗暗翻個白眼,望着他眯起了眼睛,心裏滿是不甘。你怎麽那麽膚淺,那沈禾有什麽好的。一個月下不了五天地,全靠父母接濟過日子。嬌小姐一個,不就長的漂亮些嘛,值得你這麽捧着她?
井水嫌不好,你專門跑一公裏外去給她挑泉水。可惜,人家一心想着回城,根本不拿正眼瞧你。
隔着窗戶看到小水缸裏的泉水,女孩覺得自己要心梗了。望着男子的背影滿是憤恨。你怎麽那麽賤,喜歡你的你從不給個好臉色,不把你放在眼裏的你倒一天天的倒貼。
霍興華到院裏拿起豎在水缸旁的蓋子,穩穩的将小水缸蓋好。邁步出了院子。
身後,茉莉揚聲喊道:“今兒該你燒火。”肯定是去找沈禾,連自己分內事兒都顧不上了。
霍興華指指一旁洗臉的王建設:“兄弟,替我燒火吧。下回我還你。”
王建設點點頭:“沒問題,咱這關系說啥還不還的。你有事盡管忙去。”
過去拍了好兄弟一把,霍興華拿着手電飛快的往院兒外走。出了屯子,他徑直去了柳溪河。
沈禾自視甚高,自來了屯子就沒跟屯裏的人來往過。這附近最有可能的也就是河邊了。看花瓣随水飄零,她平時最喜歡的事情。
霍興華嘆口氣,腳下速度更快,簡直堪稱飛人。他父親軍旅出身,自小就拿他當自己的兵一樣的訓,酷暑嚴寒訓練從不間斷。
高中畢業後,他知道他老子肯定安排他去當兵。結果,正值叛逆期的他提前報名下了鄉。把他老子氣的跺腳,讓他以後都別回家。好好的當兵苗子,就這麽浪費了。
正常半小時的路程,他不到十分鐘就到了岸邊。暗夜裏,河水嘩嘩流淌,風吹過樹枝嘩啦啦的響。
“沈禾,沈禾,你在不在……”
男子的聲音在空曠的天地間回響,一切都挺正常。難道不在嗎?那她會去哪兒呢?就算去公社,這個點也該回來了啊!她一個女孩子,在這裏無親無故的,這大晚上的不會出什麽事兒吧?
沿着岸邊仔細的搜尋,他心裏忐忑萬分。隐隐的恐懼襲上心頭,默默的祈禱着,千萬別出事,千萬別出事。
中午回來沒見她,自己就該早點兒找她的。她那麽嬌弱,自該被人好好珍惜呵護才是。這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不适合你。
沈禾,沈禾,你到底去哪兒了?我明天就給我媽寫信,求她幫你找關系回城。你可千萬別忍不住幹傻事啊!
心裏越發焦躁,整個人好似燃起來了一般。一只兔子從草叢裏掠過,他都懶得去追。
忽然,手電的燈光下映照出了女孩的身影。他急的幾步跳過來,蹲下伸手将女孩抱起來。讓她的上半身靠着自己。
“沈禾,沈禾,你怎麽了……”
拿手電仔細看看她的面容,接着伸手去探她鼻息。割麥子快又穩的手在輕輕的發顫,他緊張到呼吸都屏主了。
感到女孩微弱的氣息,他這才聽到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一絲都不再耽擱,抱着她就飛快的往公社衛生院跑。
“沈禾,沈禾,你挺住啊!我馬上就送你去醫院。”
屯子離公社有十五六裏,成年人不負重也得一個多倆小時,且如今的路都是土路,高低不平的不好走。天空無月無星,好似黑壓壓的海綿蓄滿了水,随時都可能不堪重負掉落下來。
把手電夾在脖子裏,跑的太急,一路上摔倒好幾次。膝蓋被磕破了在隐隐的流血,他急的根本沒顧上管,一心只想趕快将女孩送到醫院。生怕晚一秒出現什麽不可挽回的後果。
不到一小時,他抱着女孩跑進了衛生院的大門。“救命啊,大夫救命……”
公社衛生院攏共仨大夫,其中一個有事請了假,李院長回了家。只剩下個半吊子黃海燕。女孩今年二十歲,只上過半年不到的培訓班,幫着接生還有點兒理論,這要處理昏迷的病人,她是一點兒招都沒有。
如今看病都需要介紹信,不過人命關天,手續和押金都可以事後補上。把病人安排進病房,女醫生仔細檢查了一下,一頭霧水的開口。
“心跳呼吸稍微有些慢,可也在正常範圍。她這昏迷真無法判斷是什麽引起的,你看……要不轉縣醫院吧。”
霍興華歪着脖子,眼眸裏滿是擔憂。聽說公社衛生院也就李老大夫還可以,他今兒不在,這可怎麽辦?縣城還在五十公裏外,這大黑天的,走路去得走到什麽時候。
沒等他開口呢,女大夫也自覺失言:“這大晚上的根本沒法去,要不就在這觀察一晚再說。病人的生命體征尚且平穩,也許很快就能醒來也說不定。”
霍興華面如寒霜:“你這大夫給人治病全憑天意是吧!一句不知道就算完了,你這樣的當大夫簡直就是草菅人命。你到底是怎麽當上大夫的……”
這邊廂焦急得等救命,你倒是一問三不知,要你這樣的大夫有何用。
黃海燕被男人怼的滿臉通紅。為人民服務,她也想的好不。可站到了醫學的大門口,她才知道這裏面有多浩瀚,她才學不到兩年,怎麽可能知道那麽多。
霍興華望着病床上女孩煞白的臉,強迫自己冷靜。很快轉頭開口:“對不起,我太着急,言語沖動了。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找一根繩子,非常感謝。”
“找繩子幹嘛?”
“把手電綁到身上。”
哦!女孩恍然大悟,來的路上他居然用脖子夾着就過來了,導致現在脖子都在微微的側着。
如今居然想連夜送女孩去縣醫院,這男人毅力好強,對這女孩真好。其實她如今又沒生命危險,完全可以等天亮了再說。
不過,這話她不敢再說。這男人年紀不大,可身上的氣勢好強。對着他讓人有無形的壓迫感。
“好,我幫你找繩子。”
女大夫轉身出了病房。霍興華凝視着床上的女孩,緩緩在床前蹲下,右手将她臉頰的頭發掖到耳後。聲音放的極輕,好似怕驚動她的美夢。
“別害怕,我馬上送你去縣醫院,你肯定會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