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蕭嘉言與宴九千坐了一輛馬車同去靖王府。
即便心中有擔憂,但他也知道這是必須要去的,況且宴九千還有目的,若是要運糧,靖王手底下的商隊是最好的選擇。
靖王府自從宴九千奪權後就低調了許多,府中的大半生意也學着靖王的做派收斂了起來,門口的石獅子沒有人擦拭,王府周圍的樹光禿禿的,看起來有種蕭條之感,即便是在最熱鬧的東街,這裏依舊沒什麽人路過。
蕭嘉言和宴九千來之時正好遇上了要出門的洛南封。
洛南封對于宴九千極其忌憚,見兩人一起過來,他忍不住拉着蕭嘉言往旁邊走了幾步,隔開了蕭嘉言和宴九千,略帶譏諷的目光落在宴九千身上,不客氣道:“不知九千歲大駕光臨,本王真是有失遠迎。”
針對的态度毫不掩飾。
蕭嘉言無奈地拉了拉洛南封,示意他收斂一些。
“殿下,我和九千歲今日過來是有事。”
洛南封朝着宴九千冷冷道:“倒是不知道九千歲有什麽解決不了的,還得麻煩本王一個小小的閑散王爺。”
雖然話說如此,但他還是帶着兩人進了王府內。
進了王府,蕭嘉言的目光下意識掃過。
洛南封自從出宮建府之後他常來這裏,前世更是在這裏住了半年之久,這裏的一草一木對他而言都極為熟悉,如今臨近冬日,門口不遠處株梅花已經有了花苞,看上去幾極為好看。
前世他就是死在這裏。
蕭嘉言壓下心底的思緒,與宴九千一起随着洛南封進了議事廳之中。
大廳中,洛南封沒有坐上主位,反倒是坐在了左側第一的位置,蕭嘉言被他拉着坐在他下方一個位置,宴九則是坐在了右側的第一個位置。
洛國以右為尊,宴九千的勢力與實力所有人有目共睹,即便這裏是靖王府,靖王的地盤,洛南封也不過只是嘴上不饒人而已。
真要動手則是完全落了下風。
小厮送來了茶水,洛南封喝了口茶,直接問道:“九千歲來本王府邸有什麽事?”
宴九千那雙黑沉沉的眼睛掃過蕭嘉言,落在洛南封身上,眼底不帶感情,“本王确實有事需要靖王殿下幫忙。”
“什麽事?”
“買糧之事。”
“買糧?”
洛南封眉頭皺了起來,他盯着宴九千,“宴九千,你把國庫揮霍完了?”
宴九千不鹹不淡道:“本就是空的,哪來的揮霍。”
蕭嘉言對着洛南封開口道:“殿下,一年前和祝玖國那場大戰的時候國庫就空了,如今百姓日子也不好過,所以九千歲打算向萬頃國買一大批糧食。”
聽到蕭嘉言的解釋,洛南封的臉色還是很難看,“你讓我給你買糧?”
他嘴角挂上一抹諷刺,“宴九千……”
“殿下。”蕭嘉言開口,打斷了洛南封到嘴邊的話,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這是我的想法。”
洛南封愕然地轉頭看向蕭嘉言,蕭嘉言朝他解釋道:“殿下,銀錢我們已經準備好了,如今是想借您的人脈幫忙遮掩幾分。”
頓了頓,蕭嘉言接着道:“這次買的糧有些多。”
洛南封緊緊皺着眉頭,盯着蕭嘉言,語氣有幾分不悅,“懷瑾,你……”
忽然他目光閃了閃,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語氣極為震驚,“你和他勾搭到一起去了?”
他這話問的直白,沒有掩飾,蕭嘉言聽到後稍稍遲疑就點了點頭,“對。”
洛南封的臉色更難看了,蕭嘉言又道:“也不全是,主要是……”
說到這裏蕭嘉言停住了。
前世今生之事他不知道該怎麽和洛南封說出口,他也不想欺騙洛南封,可如今到了這個地步若是沒給出理由再讓洛南封幫忙,洛南封雖然可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幫忙,但心底也會有所猜忌,蕭嘉言并不願意和洛南封生分。
來之前他就想過了,既然宴九千要賠罪,前世今生的事情怎麽也瞞不住,洛南封不傻。
想到這裏他道:“殿下你相信前世今生嗎?”
洛南封:……
洛南封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蕭嘉言,轉頭眉眼帶着淩厲,瞪着宴九千,“你與懷瑾說了什麽?”
無辜躺槍的宴九千:……
三世記憶回歸,宴九千早已經喜怒不形于色,甚至就連身上的危險氣息也很好的收斂了起來,但是他那雙眼睛看着沒什麽感情,讓人一眼看去就有種對方看不上自己的錯覺。
宴九千身上常年有着上位者的氣勢,這種氣勢一收斂,那麽他的表情在人看來便多了幾分挑釁。
洛南封看宴九千的眼神,更氣了。
“殿下,不是……”蕭嘉言還想解釋,然而宴九千卻直接打斷他話,“阿言。”
他的目光觸及蕭嘉言的時候,眼底的染上了一層淺淺的溫柔,“我會和靖王解釋清楚的,你先去外面走走好嗎?”
蕭嘉言頓住了。
他看向宴九千,宴九千臉色依舊平靜,語調卻帶着幾分柔和,“你先出去逛逛,待會兒我和靖王殿下談完了你再過來和殿下敘舊好不好?”
“我會解決的。”
蕭嘉言抿嘴。
一時間覺得自己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
見蕭嘉言臉上露出了猶豫的表情,洛南封冷哼一聲,“本王倒是想知道你想說什麽。”
“懷瑾,你先出去。”
蕭嘉言沉默了許久,最終點了點頭,“好。”
他想,宴九千和洛南封之間的事情遲早要解決,宴九千知道分寸。
洛南封也并非一個不懂局勢的人。
蕭嘉言抱着這樣的想法出了大廳,靖王府他很熟悉,冬日沒什麽可看的地方,不自覺他走到了那棵梅花樹底下。
梅花樹下沒有酒杯燭火,有的只是一片冰冷。
這裏清冷的緊,周圍巡邏的護衛雖然也多,但路過這裏的沒有多少個。
沒地方去,他索性站在這裏吹起了冷風,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背後一件披風蓋在了他的身上。
蕭嘉言回頭,只見宴九千站在他的身後,一個小巧的暖爐被送到了他的手中。
蕭嘉言低頭打量了兩眼這小巧的暖爐,輕聲詢問,“解決了嗎?”
宴九千點了點頭,“解決了,靖王答應幫忙運糧草。”
宴九千擡起手,拿掉落下蕭嘉言頭頂的落葉,“包括那三輩子的事情我全與他說了。”
蕭嘉言和身體倏地僵住了。
“你和他說了?”
宴九千輕聲道:“一次性全說開了,阿言進去問問就知道了,我不會騙阿言的,都已經說開了。”
“他——”
蕭嘉言雖說想告訴洛南封關于前世的一些事情,但是沒想到宴九千居然會如此直白,他一下子站不住了,轉身就朝着剛剛議事的大廳走去。
身後的腳步沒有跟上來,蕭嘉言走了十幾步才發覺,他回頭,只見宴九千朝着他揮了揮手,重生後一直沒有什麽表情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淺笑,“阿言,我先回去處理些事情。”
“馬車我先帶走了,我剛剛與靖王殿下說了,等會兒他會派人送你回去。”
蕭嘉言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宴九千不再停留,轉身就走。
看着宴九千離開的背影,一時間蕭嘉言心底有些複雜,若是換成以前的宴九千,絕對不可能把他一人留在這裏。
“他變了呢。”無意義呢喃了一句,蕭嘉言搖了搖頭,轉身朝着議事廳走去。
議事廳中,他見到了喝茶的洛南封,洛南封臉色難看,一個勁的喝着茶,見他過來看都沒看他一眼,蕭嘉言一看就知道他是生氣了。
“殿下。”
蕭嘉言望向洛南封,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宴九千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打斷了他所有的計劃,他也不知道宴九千到底說到了哪一步。
就在蕭嘉言遲疑間,洛南封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過來。”
蕭嘉言依言走了過去。
在洛南封面前,蕭嘉言向來是沒什麽尊卑的,也沒等洛南封招呼就坐了下去,狀似問,“殿下,他說了什麽?”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洛南封語氣淡淡,他注視着蕭嘉言的眼睛,神态無比認真,“真有前世的事情?”
蕭嘉言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有。”
洛南封起身揉了揉蕭嘉言的腦袋,面無表情道:“他與我說前世洛氏和他敵對,他近乎殺光了洛氏,後來導致世界被毀了,我也死了。”
“我問你在哪,他與我說在他對我動手的時候,他殺了你。”
“三次。”
蕭嘉言的身體僵住了,洛南封落在他頭上點手用了幾分力道,語氣依舊冰冷,“所以,你死的時候我在幹什麽?”
這話讓蕭嘉言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洛南封嘆了口氣,輕輕把蕭嘉言擁在懷中,語氣軟了下來,“懷瑾,我與你說過,只要我活着就不會讓你死,這一想法從未有過改變,哪怕是那些追随我的人加起來也遠遠沒有你重要。”
“所以那個時候我必然不可能離開,以你的性子來講,我應該是被你下藥送走了吧,我從未對你設防,我的影衛在關心我之下會同意你這個決定不足為奇。”
“你應該是和他們合謀後把我送走的吧。”
蕭嘉言不語,顯然是默認了。
“真傻。”洛南封揉了揉蕭嘉言的腦袋,嗤笑道:“本來就是我們家對不住你,害得你從小沒了母親,你倒好,為了個仇家還拼了一條性命。”
蕭嘉言更沉默了。
半晌後他輕輕回擁住洛南封,“從來不是什麽仇家,母親也沒有怪過任何人。”
洛南封目光沉了沉,“是啊,她沒有怪過任何人,最是無情帝王家,但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她不會面對這些的,是他們做得太過了。”
蕭嘉言沉默。
眼底複雜的情緒彌漫,但很快就收了回來。
洛南封揉了揉他的腦袋,“你喜歡宴九千?”
蕭嘉言微微點頭,聲音沒什麽情緒道:“以前是喜歡的,現在我不太确定。”
“這樣麽。”洛南封輕笑一聲。
“那就是還喜歡了。”
“他把我的東西還給我了,也做出了補償,我與他已經扯平了,你喜歡就喜歡吧,不用顧及我,糧草之事我也與他達成了交易。”
洛南封輕輕在蕭嘉言腦袋上拍了拍,聲音放輕了許多,“他就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小九吧。”
說到這裏,洛南封臉上染上幾分笑意,“恭喜你和他終于見面了。”
蕭嘉言看着洛南封,嘴唇微動,不知道該說什麽。
洛南封的所作所為太過出乎他的預料了,他沒想到這個時候洛南封依舊這般。
洛南封見蕭嘉言眼角有些紅,嘆息了一聲,“只要他不對我動手,我不會動他。”
“懷瑾,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他要是敢動你,我就算拼了命也要弄死他。”
說這話的時候,洛南封身上狠厲一閃而逝,快的就像是蕭嘉言的錯覺一般。
蕭嘉言卻知道,那不是錯覺。
洛南封不傻,落個不學無術的名聲只是不願意參與鬥争而已。
洛南封語調化作了溫和,“想好怎麽折騰他了嗎?以你的性子不會這麽容易放過他的,小時候我騙了你一次都被你折騰了那麽久,這個少說也得折騰幾年吧。”
蕭嘉言垂眸,“嗯。”
“我會控制住他的,洛氏不會落得之前那般結局。”
“洛南封,對不起。”
洛南封拍了拍蕭嘉言的腦袋,“沒有什麽對不起的,換成我你也會這麽做,所以沒必要說那些虛的。”
時間就這麽流逝着。
大年接近,禮部也忙了起來,蕭嘉言要處理的事情很多,每日忙的腳不沾地,禮部其他人也是如此。
今年即便盡量節儉,戶部的支出同樣也很重,京中更是早早的就挂起了紅色。
直到大年前的一個禮拜,忙碌中的蕭嘉言這才多了些喘息的時間。
一切都如他的想法進行,在靖王府出來第二日宴九千就頒布了旨意,洛國姓洛,只要有人有資格掌權,他就會把位置讓出來。
這一旨意引起了軒然大波,百姓們議論紛紛,這種議論逐漸發展到其他城池,即便現在過去大半個月依舊是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這一日,蕭嘉言好不容易忙完,正坐着馬車回去,突然就聽見了刀劍的聲音響起,不一會兒門簾被掀開,蕭嘉言只見一個身影擋在了馬車的面前。
“蕭大人還請出來,我家主子并無惡意。”
那是一個黑衣影衛,一身黑衣,臉上被黑布罩着,但是看那雙眼睛蕭嘉言總覺得有些熟悉感,他想了想道:“雪佑?”
那人沒有否認,沉穩的聲音傳來,“蕭大人,太子殿下請您去一趟。”
蕭嘉言皺起了眉頭。
太子。
太子洛南鞍,洛國的正統繼承人。
洛南鞍這人除了小時候,其餘的時間他基本沒有接觸,現在來尋他是為了什麽?
而且洛南鞍明知道他身邊是有影衛的,只派雪佑一人過來是為什麽?
蕭嘉言想了想問,“我的影衛呢?”
他的身邊保護他的人向來不會少于兩個,一明一暗,此時兩人都不見了蹤影。
要說打着打着離開了是不可能的,影衛向來都是以主子性命為重,只有一個可能……
這兩人中有一人的主子并不是他,但是他今日帶來的都是當年他母親留下的影衛。
蕭嘉言心底微微驚了一下。
“他們無事,蕭大人請吧。”
蕭嘉言抿着唇,下馬車時不着痕跡朝着雪佑打了一個手勢,不過一息時間,雪佑的聲音響起,“靖王殿下也在,蕭大人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