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告別
告別
一個字落下,傅長青沉默了許久,最終他拍了拍蕭嘉言的肩膀,帶着手中的栗子糕離開了,蕭嘉言目送他離開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
“公子。”宋覃簾的聲音有些擔憂。
蕭嘉言目光移到出聲的宋覃簾身上,只見宋覃簾臉上有些糾結,一副不知道該不該說的樣子。
“我沒事。”
他知道宋覃簾擔心的是什麽,但已經無所謂了。
“無論傅爺爺是站在我們這一邊還是站在宴九千那一邊。”蕭嘉言壓低着聲音,聲音中并沒有宋覃簾預想中的糾結,甚至沒有多大的情緒波動,“都沒什麽關系的,我們反正不是要走了嗎?”
“只是日後見的次數會少一些,或許再次見面就是洛氏和宴九千開戰的時候了。”
宋覃簾張了張嘴,看着自家公子,明明他公子臉上沒有任何傷感,他卻硬是從這短短的話語中聽出了幾分無奈,可聽着這話,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沉默着。
見宋覃簾的表情,蕭嘉言也沒有過多解釋什麽,多說也無益。
他沿着原路回了茶樓,到門口時忽然頓了頓,他似乎有一道明目張膽的視線看向自己,蕭嘉言的第六感一向很準,他立馬轉身,只見對面的茶樓包廂處大開的窗子後面宴九千的目光正看向他,對上了他的目光。
掌心下意識出現了冷汗,恐懼的情緒自心底而起,讓蕭嘉言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
回過神來察覺到心中恐懼的蕭嘉言唾棄地嘲笑了自己一聲,轉眼只見對面茶樓上的宴九千移開了目光,沒有再看他第二眼。
蕭嘉言深吸了一口氣,收斂了心底的情緒,帶着宋覃簾回到了包廂內,只見包廂內剛剛被毀掉的門已經修好了,洛南封此時坐在窗邊,旁邊站着的是剛剛那個白衣護衛。
“回來了?”洛南封笑着看向回來的蕭嘉言,對自己的護衛揮了揮手,“本王交代的事情都記清楚了吧,先去辦吧。”
白衣人朝着洛南封抱了抱拳,運起輕功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蕭嘉言沒有第一時間回答洛南封的話,而是側頭對旁邊的宋覃簾道:“小簾,我與靖王有些事談,你幫我看着周圍。”
支開了宋覃簾,蕭嘉言這才進包廂,包廂內的洛南封見蕭嘉言的舉動臉色一下子凝重了起來,他打了一個手勢清退了身旁的影衛,随後替蕭嘉言拉開了旁邊的凳子,待蕭嘉言入座後他這才問道:“懷瑾,你今日約我出來到底出什麽事了?”
剛剛傅長青在不好說,此時只有兩人在,洛南封是再也忍不住了。
“你還是第一次如此急着找我。”
而且以往的事情懷瑾都不會刻意避開他那侍衛的,今日卻如此反常。
洛南封想起今日一早收到的蕭嘉言派人送來的紙條:十萬火急。
也就是那張紙條,讓此刻本該稍稍收斂行事的他大張旗鼓地從王府內跑了出來。
十萬火急四個字算是密令,是他和懷瑾之間的密令,除非觸及性命相關的事情不會動用,洛南封不由得猜測道:“是宴九千對你動手了嗎?”
說着這句話的時候他皺起了眉頭,眼底閃爍着兇芒。
“不是。”
蕭嘉言的目光落在洛南封的臉上,重生後他還是第一次見這個一直護着他的表兄,此刻的洛南封看上去比前世年輕了些,比起兩年後行事內斂小心,如今的洛南封多了幾分鋒芒與張揚。
回來可真好,在意的人都沒變呢,蕭嘉言想。
說起來洛南封是與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關系很好,再加上他母親是極為受寵的安公主,皇帝舅舅對他也是極好,導致洛南封也會時常護着他,在宮中的時候就經常給他帶一些小玩意兒,一來二去兩人就成了至交好友,也正是洛南封時常護着他的舉動,讓他在前世最後的時間裏甘願用性命為誘餌為洛南封謀劃出一條生路。
“我……”
本是胸有成竹的話到了嘴邊卻成了猶豫,凝視着洛南封那雙疑惑的眼,蕭嘉言眼眸微垂,避開了那雙帶着關切的眼睛,“南封,我打算離開京城了。”
轟隆——
這話像是打開了什麽開關一般,蕭嘉言只覺得自己的聲音一落下,身旁一陣恐怖的氣勢襲來,他驚訝地擡眼,只見旁邊洛南封的臉色難看得可怕,手中握着的白色瓷杯更是直接被他一手捏爆了開了。
“誰欺負你了?”
洛南封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這句話,他的聲音帶着濃濃的怒火,“瑞王嗎?還是哪位大臣?或者你的父親。”
“還是京中的哪個家族?”
“你說出來,我來解決。”
“無論是誰我都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蕭嘉言見洛南封暴怒的模樣,迅速搖了搖頭道:“南封你誤會了,沒有人欺負我。”
“沒有發生什麽事情你是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的。”洛南封注視着蕭嘉言,一字一頓道:“我了解你,懷瑾,你只是不願意說。”
蕭嘉言一直都知道洛南封此人活得通透,也知道生在皇家的他不會是如今表面的那副樣子,但卻沒有料到自己只是短短幾句話就被人看了個透。
前世的事情他怎麽也不可能說出來,但他也不想再留下來成為洛南封的軟肋與拖累,也不願再落到前世那般境地。
面對洛南封的注視,蕭嘉言只能繼續搖頭,“真沒有,只是突然間有了這種想法,想去外面看看。”
洛南封知曉蕭嘉言的性子,他不願意說就是真不願意說,勉強壓制住內心的怒火,沉默了片刻後也不再堅持詢問,“不說就不說吧,我會自己查。”
話落他接着道:“你想離開就離開吧,只是我不能帶人随你一起離開,到時候你要保護好自己。”
“不問嗎?”蕭嘉言問,滿腹話語到了嘴邊卻被洛南封的幾句話給壓了回去,一時間他眼睛竟有了種酸澀的感覺。
于他來說,洛南封是摯友,是不可割舍的親人,他本以為洛南封會刨根問底,甚至埋怨他不講義氣,在這關鍵的時間離開這裏,他更是已經準備好了後面的話,但他沒想到的是洛南封給他的只有短短幾句保護好自己。
即便他用了那個十萬火急的密令,甚至給洛南封帶來了危險,洛南封也沒有問,只是叮囑他保護好自己,他何德何能?
“你有自己的想法。”洛南封稍稍嘆息了一聲,“既然想好了就去做吧,別等到來不及的時候。”
蕭嘉言眨了眨眼,驅散了眼底的澀意,随後他聽見了自己幹澀的聲音。
“一起離開吧。”
這話不合時宜地響起,蕭嘉言只見洛南封剛剛放松下來的表情頓了頓,而後笑了開來,接着他感覺到頭上一重,一只手在他頭上揉了揉。
“雖然知道你是念着我,但是懷瑾。”洛南封嘆了一口氣,遺憾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哪裏能走。”
他揮了揮手中的扇子,又變回了那個騷包到迷倒萬千少女的靖王爺。
洛南封朝着蕭嘉言笑了笑,“我是皇子,靖王這個身份已經把我困死在了這裏,我怎麽都還得為那些追随我的人想。”
“想去哪裏玩?說不定我有時間也去呢。”他語氣輕松了些,像是真的在規劃某一天能去找蕭嘉言似的,但兩人就知道這不可能,就如同洛南封所說,随着宴九千奪權,洛南封已經被皇子的身份困死在了京城。
蕭嘉言拿起剛剛的杯子,慢慢品嘗着杯中的酒,那酒本來帶着一股梨香味,有點微微的甜,味道還算不錯,但此時他喝起來卻有種說不出來苦味,即便如此他還是抿了一口酒,捧着杯子道:“涼州城。”
“去見你家小九?”洛南封問。
心底的沉重被打斷了,蕭嘉言用狐疑的眼神看了洛南封一眼,又喝了一口酒,“你到底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十四五歲的時候洛南封就常用小九來打趣他,蕭嘉言也不知道這個家夥是怎麽發現的,問了許多次,這家夥就是不肯說。
“不是和你說過小時候嘛。”洛南封笑了,朝着蕭嘉言打趣道:“當初某個家夥病得迷糊了,我端着藥走進去,那家夥不僅不領情,還一個勁說讨厭我要趕我走,哭着喊着要小九。”
“有嗎?”
蕭嘉言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仔細想想,他确實沒有在記憶中找出這個片段,不由道:“你又在诓我。”
“你就當是吧。”洛南封聳了聳肩,順口接道。
說起來小九這人洛南封也确實是小時候知道的,但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而是因為小時候他和懷瑾一起長大,姑姑死後那一年他一直關注着懷瑾的情緒,畢竟他好不容易有了個漂亮到可以拿出手的小表弟,可不想小表弟就這麽沒了,那時他和懷瑾幾乎到了同床共枕的地步了,有幾次他聽見了懷瑾的夢話,于是知道了小九這個人。
本以為只是懷瑾太想姑姑了,一開始他沒有在意,但之後那個小九時常出現在懷瑾的夢話中,更甚至有一段時間懷瑾情緒十分差,他去找懷瑾的時候瞧見懷瑾纏着太醫詢問草藥搭配,問過之後幾日一直昏昏沉沉,直到後來清醒過來後懷瑾一直壓着的情緒好了許多,于是他這才有了懷疑,之後的一些事情更是讓他證實了懷瑾的夢中應該是有一個人,一直陪着懷瑾長大的人。
長大後懷瑾時常借着他的人去查一些東西,他就意識到懷瑾在意的人或許在這個世界上,意識到這一點後那時早就做好了懷瑾會去找對方的準備,現在不過是預料之中而已。
只是——
洛南封眼睛眯了眯,他家的小表弟他最清楚,懷瑾最看重的可不是那個夢中之人,京中這麽多親朋好友,要不是有人傷他至深他是不會願意離開的。
而他在這期間居然沒有收到半點消息。
看來他得好好查一查了,還有手底下那堆吃裏扒外的家夥,也是時候該清理了,皇族血脈可不是誰都能動的,動了總得付出代價。
“我想離開也不全是因為小九。”蕭嘉言把早就打好腹稿的話說了出來,“南封,你若信我的話還是盡早做好準備。”
蕭嘉言斟酌着前世的記憶道:“宴九千手上不僅有宴字軍,還有一支更為精銳的言字軍,言字影衛就是言字軍的一部分,平常言字軍以查探消息為主,分布在京中各個角落,或許街頭一個乞丐也有可能是言字軍中的一員。”
“言字軍的前身是江湖中的百聞樓,掌管天下情報,早在宴九千踏入皇宮之時,百聞樓就是宴九千的部下,如今只怕京中的所有消息都擺在了宴九千的禦書房內。”
洛南封聽着,臉色逐漸沉了下來,他眉頭皺起,思索了一番道:“百聞樓麽。”
“懷瑾,你這些消息是哪裏來的?”
蕭嘉言搖了搖頭,“這點我不能說,但你可以去查,京中的醉館就是言字軍最大的據點。”
這些消息都是來自前世,瑞王和太子聯手經過一次次試探之後才查出來的,為了這個消息,洛氏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甚至就連邊境的閑王也都被言字軍的事情牽連了。
“好。”洛南封深深地看了蕭嘉言一眼,“若是真的的話,我們本就不大的勝算會更低,我會讓洛氏早做準備,把一些血脈送出京城。”
蕭嘉言嘆了口氣,點了點頭,“有什麽事情可以尋我。”
洛氏和宴九千必定有一戰,勝者只能有一人,不成功便成仁,只是前世他到死的時候洛氏都沒有足夠的人力對宴九千發動戰争,這一世若真要戰還有幾年呢,蕭嘉言也不擔心,到時候若是沒有尋到小九,大不了再陪着洛氏死一次罷了。
“不談這個了。”眼見着氣氛逐漸朝着沉重轉變,洛南封搖了搖手中的折扇,語氣松了一些,“懷瑾,你那父親如意算盤真是不錯。”
“那些田地賬本有很多問題嗎?”
蕭嘉言對賬本的事略懂,但他身邊除了宋覃簾就是影衛,也沒人看得懂賬單,在蕭承安讓人把賬本送給他後他直接讓人送給了洛南封,讓洛南封派人幫他理清楚,以他和洛南封的關系對于洛南封他很放心,同樣他也相信洛南封不會讓他吃虧。
“大問題。”洛南封冷冷一笑,“你那父親給你的田地賬本漏洞頗多,我那幾個賬房先生弄了兩天都還有些沒弄清,而且如今左相府經營極好的幾家店鋪本該在你的名下,你送過來的賬本中根本沒有。”
“那家白眼狼吃相簡直太難看了。”
“懷瑾,要我出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