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競賽被安排在一個周日的上午,荷榕市一中被作為考點學校。離正門最近的教學樓已經挂上橫幅,上面印着紅底白字“第六屆荷榕市高中數學聯賽”。
雖對外宣稱是小型模考,熱度卻不小,不少重點中學的頂尖考生都趕赴參加,校內人聲鼎沸。
這應該少數幾個正式競賽之前能用來練手的比賽了。
二中一行人由潘松岳帶隊,穿過了門口進到校內。
梁川感嘆道:“實驗來的人好多啊。”
有的考生沒有穿便服,身上的校服一眼就能認出來是哪個學校的。有市一中的、市外國語的、實驗中學的,幾乎是彙集了荷榕市所有頂尖名校。
雖然二中也不差,但要競争的這批人都是尖子裏的尖子,看着這樣的場面還是令人心生嚴峻。
付藍深吸一口氣,說:“我已經開始緊張了。”
劉慶東:“我也是。”
潘松岳笑吟吟道:“行了,一場模考而已,又不是正式比賽,怕什麽。”
“老師呢就送你們到這裏,上午就能考完全科,出來之後就各回各家,不用再集合了哈。”
衆人:“......”
從沒見過哪個帶隊老師能當得這麽悠閑的,別的學校的老師都是大中午回來接人,帶着去飯館裏好好搓一頓。
“差不多就去考場吧,進去之後認真答題。”潘松岳撂下這麽一句,慢悠悠地轉身踱步走了。
二中一共報名參加了十幾人,都被分散到了不同的考場。
考試共分為兩場,第一場只有80分鐘。
拿到試卷的第一刻,林井愛花了五分鐘大致浏覽了一遍試題,心裏有了個大概。
她數學在重難點題上一直做的不錯,但總容易在一些基礎小地方粗心丢分,潘松岳在這個問題上沒少唠叨過她。
第一場的難度更貼近于日常數學,對于她來說反而是弱項。她集中精力,盡量将每一步都踏實演算。
鈴聲打響的時候,林井愛剛好将一道難點題算出來。監考老師收卷的時候,她心口有微微下墜的感覺。
由于在這道題上花了過長時間,前面同等分值卻更簡單的題她卻沒能來得及做......她最擔心的問題,還是出現了。
到了二試,考試時間要持續近三個小時,題量卻只有一試的三分之一不到。
其實相對于一試,她更喜歡這種花長時間思考少量大題的模式。單純到像是回歸了數學的本質——研究,而不關乎效率、細心、時間管理等其他任何摻了雜質的東西。
就像那些她經歷的無數個晚上,放着其他科目作業先不做,三節晚自習都用來死磕同一道重難點題。
這樣不靠譜的事情她幹了多少回了?她自己都已經數不清了。
考試結束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正午,人流一股腦的向外湧去。
市一中門口擠滿了人,有來接孩子的家長,有各學校的帶隊老師,更多的是剛考完試精疲力盡的考生。
一班的幾人挑了個有樹蔭的涼快地方,等着其他人集合。
梁川:“咱們等會兒去哪兒?”
方梓軒:“找個地兒吃飯吧。”
從早上八點考到現在,大腦飛速運轉四小時,真不是人類能承受的強度,餓都餓死了。
梁川:“你确定他們會出來?”
劉慶東:“要不咱們先去吧,老潘也沒說考完要集合,說不定人家直接回家了。”
付藍看了眼手機,擡頭說:“井愛給我發消息,說她晚點,讓我們先去。”
“周奧呢,”劉慶東道:“按理說他應該是最早出來的才對。”
“不清楚。”
梁川有氣無力道:“我好餓。”
他剛說完,人已經被劉慶東推着往前走了兩步。
“走吧不等了!咱們先找地方吃。”
鈴聲打響的時候,周奧沒有第一時間出考場。那不斷湧出的人海看得他眼麻,他在座位上坐上了一會兒,才提起書包離開。
下樓的時候,距離考試結束已經過了快二十分鐘,考生都走的差不多了,教學樓前的人寥寥無幾。
他一眼就望見花壇旁白那個身影。
林井愛今天穿的是二中的校服,很好認。她正坐在花壇的臺子上面,手裏捏着演算紙,蹙眉看着上面。
周奧站在不遠處,就這麽盯了她半天,她也沒發現。
她正定定注視着着手中的紙,飽滿的嘴唇被咬的有些泛白。與其說她是在看,不如說是在走神。
周奧每天都坐在她旁邊,對她咬嘴唇的動作再熟悉不過。每次她解題遇到瓶頸的時候,都會無意識這樣做。
褲兜裏的手機震了震,最新一條消息是劉慶東給他發的飯店位置,他簡潔地回複了幾個字“不用等我”。
将手機放回口袋,他走過去,“你怎麽了?”
林井愛回過神,望向他的時候,有一瞬間的怔愣。
少年正站在前方看着她,眉心微凝。
他今天穿了一件純白色的襯衫,輕薄的衣角被風吹起來了一點。
“你怎麽在這裏?”她問,“沒跟他們去吃飯?”
“嗯,推了。”
推了?
林井愛眨眨眼,推了是什麽意思,為什麽要推?
周奧似乎并不想繼續深入讨論這個問題,又問了她一次,“你怎麽了?”
“還有一兩道題沒弄清楚,”她垂眸看下手中的題紙,有些不好意思,“考場不讓繼續待着,所以就坐這兒了。”
考場不讓待?周奧突然間想發笑。
确實是她的風格。
“題呢,”他指指她手上的演算紙,“都記下來了?”
“嗯,數據都記清楚了。”
考完試後試卷會被收走,只能留下草稿紙。林井愛習慣記下題目的關鍵信息,下來之後再繼續研究。
她說:“那個......我能問問一試你空了幾道題嗎?”她想看看她距離周奧究竟差了多少。
周奧走近了一些,朝她旁邊的位置靠過來。
少年身形高大,坐下的時候有風壓過。
還是那股清淡的果木香,從他身上傳來,她不自覺嗅了嗅。
他沒回答剛剛她的問題,只是問:“你二試是不是比一試答得更好?”
一試偏向基礎,題量多、時間少;二試主要由高難題構成(也就是尋常考試中的壓軸題),題量少、時間多。
林井愛微微驚訝地轉頭看向他。
他是怎麽知道的?
“因為你更擅長做壓軸,”仿佛是知道她在想什麽,他淡淡道:“你每次小測都會先翻到後面看最後一題,挺明顯的。”
原來是這樣,林井愛眨眨眼睛。
自己是不是太驕傲了?
連周奧這樣的人都不會先花時間在最難的題上,自己又是怎麽敢有底氣這麽做的?
“不過,想想你平常為了一道題能死磕一整個晚自習、作業都敢不寫,也就不足為奇了。”周奧補充。
林井愛:“......”
“沒有沒有,相比您用一整各晚自習看雜志和電影,我還是道行太淺。”
周奧被她的伶牙俐齒逗樂,發出低低的悶笑。
“你死磕題的時候,有做不出來的時候嗎?”他問。
“當然有,經常。”
“但是,我每次在考場上做不出來的題,考試剛結束沒一會兒我再看卻有思路了,”她說着垂下眸,問:“我是不是太緊張了?”
周奧搖搖頭,“跟心态沒關系。”
“那跟什麽有關?”
他沒有馬上回答她,上身微微後仰,結實有力的小臂撐在臺子上。
“你覺得壓軸為什麽叫壓軸?最難的題,為什麽一定要放在最後?”
“因為......大部分人都解不出來?”
“解不出來是結果,我問的是放在最後的原因。”
林井愛被他說得生了些興趣,歪頭看他,“你說來聽聽。”
周奧:“人的大腦是一點一點活躍起來的。即使是一個天才,也沒辦法剛睡醒就解出絕世難題。”
他用了一個非常簡潔直觀的比喻。
“試卷的難度是遞進的,只有按順序做,才能發揮出一個人的最好實力。想象一個思維活躍的能量條,當你做完99%的題,你的思維已經被徹底打開了,這個時候再看壓軸,你覺得會如何?”他頓了頓,又道:“反過來同理,如果你本身就挺聰明,但每次還沒熱身就先挑最難的題下手,也不一定能完全解出來。這就是為什麽你在考場上想不到解法,考完後卻很容易有思路的原因。”
林井愛聞言一怔,随着他平穩的敘述,腦中好像真的浮現出了一個能量條。
“所以,我不是不會,只是沒有找到解出來的最好時機?”
“對。”
“你安慰人的方式挺別致。”她輕輕扯了下嘴角。
“你下次試試看按正常的順序做卷子,再判斷到底是不是安慰。”
周奧對她的挖苦不以為意,只語氣平穩地說。
她心裏微微一動,一時間沒有出聲。
其實,她一直都相信自己有數學的天分和能力,但每次考試卻總容易留有遺憾。
潘松岳說過她不下十次的問題,少年只是用了一個簡單直觀的比喻,便讓她突然生出了想改變的念頭。
“老潘總說我丢了西瓜撿芝麻,因小失大。”
“他說的也沒錯。”
“但是,如果考試的意義就在于在有限的時間裏讓分值最大化,那麽至于研究不研究、能不能解出來已經不重要了,是嗎?”
他聞言,側頭朝她看了過來,眼底更深了一些。
“是。”
“可是,這樣不就違背了數學的本真和初心了嗎?”
少女眯眼望向前方,聲音裏有些不易察覺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