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一個殺了自己親哥哥的人該是個什麽樣的呢?
公生奇說她詭計又殘忍,不能掉以輕心,要時時提防着,警戒着,但他沒說她長得很美,只看一眼,便知道她與衆不同,就像一道白日雷霆,令人心驚目眩。
孔飛翎想起處處針對她的師兄,他看她時眼裏藏着兇光,臉上閃着切恨,平日裏就像一個游魂,只有對着她時才變作活人,她對他總是心軟,想着再退一步試試,她總覺得不至于如此深仇大很,她甚至不清楚他到底恨她什麽。
柳春亭又為什麽恨自己的哥哥呢?孔飛翎真想問問,問問她,到底怎樣才能讓他們平靜下來。
“飛翎姐,你和他是怎麽認識的?”柳春亭問。
她們坐在院子裏,池塘裏的魚游了幾下就懸在水中一動不動,像在偷聽,柳春亭撿起一顆石子扔了過去。
水花飛濺,魚四散而去。
孔飛翎道:“偶然認識的,那時候我遇到了點麻煩,他幫了我。”
“他還真愛幫人。”柳春亭親昵地取笑,眼神一轉,忽然問她:“你知不知道他的太微劍是怎麽來的?”
孔飛翎當然知道,但她搖了搖頭。
柳春亭對她一笑,示好似的跟她分享着“秘密”。
她說:“他救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鑄劍師,人家送給他的。”
孔飛翎含笑點頭:“原來如此,江湖上都以為是他師父傳給他的,太微是把好劍。”
“好劍?哪裏好了?”柳春亭不以為然。
孔飛翎失笑:“吹發立斷,削鐵如泥,還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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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春亭點點頭,随口道:“哦,原來這樣就能叫好劍?”
孔飛翎問:“那你覺得什麽是一把好劍?”
柳春亭一笑:“最起碼名字要好。”
“名字?”孔飛翎忍着笑。
柳春亭一臉認真道:“對,名字。”
孔飛翎道:“太微這個名字哪裏不好?太上行空,微思若渺,不存不消,不興不亡,這句話正是昭示大道,指向通達廣闊之境。”
柳春亭道:“那個鑄劍師費盡心力鍛造了這把劍,本指望它揚名,卻沒想到反而招來橫禍,家破人亡,他給這把劍取名時的絕沒有想到什麽大道。”
孔飛翎問:“那你覺得他當時在想什麽?”
柳春亭看着她,嘴裏吐出兩個字:“徒勞。”
“徒勞?”孔飛翎望着面前的女子不寒而栗,她終于明白了公生奇的話,她甚至都能想象出她是如何殺了自己的親哥哥的。
“一切終是徒勞,這把劍就是把徒勞之劍。”柳春亭道。
“這把劍是李大哥的劍。”孔飛翎提醒她,“你對他說過這些話嗎?”
“當然沒有。”柳春亭道,“說了他也不信,還要和我生氣。”
“他十分看重這把劍,還曾想将他傳于···”孔飛翎住了口,看着她,不知道她會作何反應。
“我知道,他想把這把劍傳給柳春橋嘛。”柳春亭卻一點兒都不當回事,兩眼直逼着她,“可惜,他死了。”
孔飛翎笑了笑,再沒有開口,柳春亭也沒有再說什麽,她們一齊轉頭望着池塘,水裏的魚卻一只都不見了。
“飛翎那個師兄如今是越來越過分了,我怕她最後落得和春橋一樣的下場,你要幫她渡過這一劫。”
屋內公生奇對李重山說道,他臉色冷硬,明顯不是一時心血來潮,是真的動了殺心。
李重山聽到“和春橋一樣下場”這句就似被打了一個巴掌。
公生奇道:“我話說得直,只是要你知道,這事不是開玩笑的,飛翎就像是我們的妹妹,你難道願意看她被人害死?”
李重山道:“我自然知道你的用心。”他頓了頓,還是問道:“你把春橋的事告訴了飛翎?”
公生奇道:“我不過是想警醒警醒她,而且我也覺得這事不該瞞她,日後她還要和你來往。”
李重山默然無語,孔飛翎心性的确純善,對他也像大哥一般尊敬愛戴。
她一定沒想到他會娶這樣的一個妻子。
“飛翎知道你的主意嗎?”李重山問。
公生奇道:“她以為我是玩笑。”
李重山道:“她一定不會同意。”
公生奇道:“到時候她要罵人就讓她來找我!”
“只怕不光是罵人,還要和我們絕交。”李重山看他吓得一愣,明顯猶豫了。
李重山道:“還是和她商量一下,問問她。”
公生奇急了:“她肯定不肯,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心軟得很!”
李重山道:“那你就好好勸勸她。”
公生奇喪氣道:“我勸沒用,還是你勸吧。”
李重山只得答應了。
公生奇換了個話題,冷不丁問他:“她在這裏住了多久?”
李重山想了想,答道:“一年多。”
公生奇問:“你怎麽打算?”
李重山眼中笑意乍現,他端起茶來喝了一口,平定心神,才若無其事道:“過年時我去了柳家,見過了柳自平,我已經向他提親了,不過還沒有和春亭說。”
公生奇吓了一跳,脫口問道:“你真的決定要娶她了?”
李重山心中的喜悅又如石頭般沉了下去,他淡淡道:“生奇,你不用擔心,我還記得我當初說過的話。”
公生奇無言以對。
公生奇走後,李重山叫人去吧孔飛翎找來,他剛把公生奇的打算一說,孔飛翎就生氣了。
她道:“公生奇就愛多管閑事,李大哥你千萬不要聽他的!”
李重山笑道:“他是擔心你,怎麽是多管閑事,況且我覺得他的話不無道理,你那位師兄···”
孔飛翎忙道:“師兄只是一時之氣,他讨厭我,我避開就好了。”
李重山道:“你難道能避一輩子不成,等你師父把位置傳給你,你師兄還不知道會怎麽發瘋。”
孔飛翎不以為然:“大不了我不做掌門了,讓給師兄做。”
李重山一笑,孔飛翎說出這話來他一點兒都不奇怪。
他嚴肅道:“就算這樣他也不會感激你,他只會記得這個掌門之位是你不要才給他的。”
孔飛翎無言以對,望着地面發愣,無奈道:“怎麽這麽麻煩,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難道我們倆非得弄個你死我活才行嗎?大哥,這事太沒有道理了。”孔飛翎擡起頭,眼中盡是不解,“明明小時候師兄對我也極好,為什麽現在成了這樣。”
李重山道:“以前對你好,只是你沒有威脅到他罷了,人的本性是不會改變的。”
他說到這忽然一愣。
孔飛翎也看着他,欲言又止。
李重山一眼就看出她的想法,他心中窘迫,臉上卻還是擺着一副令人放心的笑意。
他說:“你不用擔心我,我知道我要娶的是什麽人。”
孔飛翎抖了一下,嘴裏發幹,勉強道:“大哥知道就好,大哥的眼光總不會錯的,我祝大哥永結同心,白頭到老。”
李重山一笑:“我還以為你會像生奇一樣罵我。”
孔飛翎道:“他總是這樣,大哥不要放在心上。”
李重山沉默片刻道:“我向生奇保證過,若是她再犯錯,我會親手殺了她。”
孔飛翎只覺得他這句話的語氣十分無力凄惶,她也不由得替他凄惶起來。
“我信大哥。”孔飛翎道,“我認識大哥這麽久,只見過大哥為人排憂解難,從未說過自己要什麽,這次大哥難得任性一回,我反而替大哥開心···”
孔飛翎知道自己說得太多,可李重山卻面色如常,只笑着對她溫聲道謝。
她不由心酸,卻也算料到了——他早就知道了。
孔飛翎又道了一聲恭喜,便急急走了出去。
李重山一人坐在屋裏,半晌嘆息一聲。
孔飛翎出來後心情低落,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躲着,偏偏又遇上了柳春亭,她擋在路中間,正等着她。
孔飛翎心中頓感厭煩,勉強笑了笑,柳春亭卻還假惺惺地問:“你去哪兒了,我正找你呢。”她伸手來拉她,孔飛翎卻避開了。柳春亭一笑:“飛翎姐你怎麽了?”孔飛翎耳邊響起方才李重山說的話,看着面前柳春亭的臉,腦中湧上了許多念頭。
“李大哥是個好人。”她忍不住道,“他喜歡你,你不要讓他難受。”
柳春亭道:“我怎麽會讓他難受,他跟你說了什麽?”
“他說要娶你……”孔飛翎望着柳春亭臉上得意欣喜,又想到方才李重山語氣裏的凄惶無助,只覺得不平,又替李重山不值,鬼使神差道,“你殺了春橋……李大哥很為難,我只希望你日後……日後再不要做這樣的事了,別讓他難做,別拖累他。”
柳春亭嘲笑道:“何必說這些廢話,不過就是你喜歡他,他卻不喜歡你。”
孔飛翎被她一句話點破心思,又羞又氣,她強忍道:“你不用刺我,我對你并無敵意,只是想提醒你……”
柳春亭嗤道:“提醒什麽?我們倆之間你又明白多少?”她轉身就走,不再理她。
孔飛翎被她的态度激怒,追上一步急道:“你不要忘形,李大哥還說,若你再犯錯,他會親手殺了你!”
柳春亭停下腳步,回頭盯住她,臉上笑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