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左詩本以為喬青遙已經同王麗美打好招呼,但他似乎忘記了,他忙起工作就将生活扔到一邊,還是臨出發了,左詩一拍腦門才想起來自己簽證行程機票信息都沒收到,他不願意追在喬青遙身後問這種小事,便自己去找王麗美聊。
左詩當然想跟喬青遙一起走,如果不能工作,陪伴也可以,但是王麗美并不想給他這個機會。
“左老師,抱歉沒給你辦簽證。”
不等左詩憤怒,她又解釋:“你是聰明人,應該理解我什麽用意,我這是為他着想。”
左詩怒意上臉:“你有毛病吧?”
他手一伸:“把我護照還我,我自己來,你太搞笑了,我跟他工作了那麽多年,他哪次出行不是一大幫人簡直不要太多,誰會注意到多了個我呢?我不占用你們的精力經費,我自己都說了我自己出我的差旅,你也不該這麽坑我吧……早知道我真該自己辦。”
“你可能還不知道,喬已經不像當年,想帶多少人就帶多少,包一飛機人都有甲方掏腰包,我們這次出差名額可是有限制的,”王麗美特意一頓,意味深長:“負面對他的影響非常大。”
她有備而來:“我們這次行程會有媒體全程跟拍報道,這是公司的公關策略,這不是以前總保密麽,大家又好奇,跟他的狗仔娛記那麽多也保不了什麽秘,又亂寫,所以我們幹脆自己找人拍,也多一些正面新聞引導輿論,你本來就是重點懷疑對象,這不是自己送上門麽?”
左詩懶得繞彎子:“你故意在這糊弄我是吧,你以為我剛入行麽,你說什麽都是真的?”
“不是糊弄,我說的都是真的,都是現實,你扪心自問,我哪句話不是在為他着想?”
咖啡廳裏爵士樂懶懶的唱,王麗美不回話也不撂臉,只微笑着用銀勺攪咖啡,留着對面的左詩劍拔弩張,無計可施。
王麗美突然伸手摸左詩的外套:“诶,左老師,你這衣服是哪裏買的?好好看啊,是紀梵希吧,哦好像不是,什麽東西穿你身上都像是高定,我覺得你真的都可以做造型師了,要說啊洋氣這種東西真是天生,有的人往那邊一站就是衣架子,你看你氣質就時髦,臉也帥,你做什麽化妝師啊,沒想過簽個公司出道麽?。”
“你快別在這給我戴‘高帽’了,把我護照還我,”左詩起身要走:“我走了,我找喬青遙說去。”
王麗美按住他,破釜沉舟,信口雌黃:“之前喬跟我提帶你的事,我就跟他解釋過困難之處,怎麽,他沒跟你說麽?”
她欲言又止的望着左詩:“不然你以為你的工作簽證為什麽沒辦?就算最後他又動搖了想讓你跟着,你也不能跟我們一起出發了,只能後續加急辦辦看,不過一切都要喬來拍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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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詩已經站起來了,卻沒有邁開腿,他垂眼看王麗美,對方正仰面對望,沒有松手的意思。
“不管你這次一起去,還是晚去,只要你去,就很不合适,會憑空多處很多棘手的事,也會給他帶來很多麻煩,我們都覺得你不該來,其實也不用你體諒工作人員,就算是你體諒他,你不願意給他添麻煩吧?”
王麗美信心十足。
她本可以扣着左詩的護照直接說丢了,亦或者把鍋甩給□□的公司纰漏,但她铤而走險,換了另一招,她既辦不了他的事,還能順便傷一下他的心,她不要他只暫時失望,她要他沒有希望。
雖然險,但可以兩頭編,對付喬青遙有點困難,但誰還沒點‘無意間’的工作失誤,喬青遙最多罵她兩句也不會殺了她,左詩則容易許多,更何況他自己都差點忘了這茬,就算是天天追着問簽證行程,只要她不想帶他,結果也是注定,她又深知,以左詩的為人,絕對不會因為她故意扣護照這事去找喬青遙告狀,他是個好人,富有同情心又明事理,根本不會為難打工人。
王麗美混跡圈中多年,靠一條如簧巧舌闖天下,經紀人在找借口上永遠有無數辦法,即便最後謊言敗漏,王麗美也有各種話圓回去,總之移花接木,她有渾身解數。
她顧不了那麽多了,因為她要保她的藝人、她的衣食無憂。
她的好戲才剛剛開場。
王麗美見對方神思憂郁,又補一句:“你這麽着急走幹嘛,咱倆好久不見了,聊聊天嘛。”
左詩坐回原處,倒不是想同王麗美敘舊。
玻璃門外的鴿子陡然振翅,徒留一地面包屑,左望着眼前精細杯碟,思緒百感。
王麗美用小銀勺挖面前的提拉米蘇:“嗨,準是又忘了,你還不知道他麽,一工作就鑽進去了,其他統統不管,你在他耳邊提醒他他都不搭理你,記性不好也就算了,他還喜歡變卦,明明說好的事,他左思右想覺得不合适就不幹了,沒辦法藝人就這樣,想法和狀況比較多,我都習慣了。”
左詩開口:“你們要走多久呢?”
“10天左右,很快就回來了。”
“我怎麽記得他跟我說是至少20天。”
“他記錯了。”
左詩哦了一聲,他雖然沒多精,但也不是白癡,對方話裏有話,真真假假,他辨不清但感覺的到,可他又能理解,甚至感謝王麗美拉着他,畢竟他像個五內如焚的□□,不顧一切的試圖放縱自己惡心大衆,還給喬青遙添惡心的花邊新聞。
左詩向靠在沙發上,劉海有點長了,落一縷到額前,他擡手撥回,“新化妝師,他還習慣嗎?”
“別提了,我都做好他跟我鬧的準備了,結果他什麽也沒說,乖乖給畫了,相處的異常順利,”王麗美拿餐紙擦嘴:“這事我真得謝謝你配合,我們馬上要簽潇潇了,到時候包給你畫,價錢方面好說絕對彌補你,不會讓你白犧牲的。”
左詩嘆一口氣,沒接話,王麗美看了他一眼:“所以啊,我想跟你說,沒什麽不能替代的,別說身邊人了,牙拔了重新種一顆假的,慢慢也是能接受的,在現實面前,堅持就是瞎矯情。”
左詩聽她陰陽怪氣,臉上陰晴不定。
王麗美覺得有趣,她意猶未盡,又聊起了娛樂新聞:“你知道安娜麽?就是你之前畫過的那個安娜,她結婚了诶。”
“知道,沒通知我,怎麽了?”
“她好像未婚先孕诶。”
“那怎麽了,”左詩沒好氣:“人一個适齡女青年愛未婚先孕,愛不婚不孕,那都是人家的自由,你那一臉凝重,怎麽着你是她操心的媽啊。”
王麗美被怼的臉色難看,但還是咬着牙跟他往下聊:“你知道她之前跟喬在一起的是麽?”
左詩很不想聊:“哦。”
“她還不到20歲就打過一個孩子,”王麗美湊上前,左右環顧,低聲八卦:“這個孩子就是喬的,業內都知道,當初為了壓這個事,他花了好多錢呢。”
“我也算業內,從來沒聽說過。”
“你還別不信,絕對是真的,我之前就在安娜的經紀公司,我姐妹兒是她經紀人,說來也很好笑,我姐妹當時天天跟我面前瘋狂的罵喬,就因為安娜剛出走紅就戀愛懷孕這事,結果我現在居然還帶他,”王麗美笑起來,眼角都起了細褶:“可真是娛樂是個圈,兜兜轉轉冤家聚頭。反正呢,因為我姐妹的關系,我知道很多他倆的事,安娜當時那麽小年紀就拿新人獎,大好的前途,但她也是戀愛腦,都做好了退圈結婚的準備了,結果自然是被一腳踢開,不得不說,喬在感情方面是真的冷血,甚至可以稱之為渣,當然了,我沒有否認他全部的人格,他這個人整體上還是好人的。”
左詩心有不悅,但又實在好奇,便沒打斷她。
“我姐妹說當時安娜極其倒貼,天天給喬打電話,他都整周整周的消失,最長時間消失了好幾個月,安娜都要哭死了,結果他跟像沒事人一樣,又來找安娜,好像是當時在寫歌還是什麽我忘了,反正是他自己比較在意的事,幹完了才想起自己還有個女人,差點把安娜給氣死,她給我姐妹打電話吐槽,嗷嗷的嚷,我姐妹兒開公放嘛,我就在旁邊聽安娜罵他,笑死了,我當時都覺得安娜都想宰了喬。”
“我當時還以為是安娜太粘人了,男人受不了,後來你看他,他就這樣子啊,lara不也是玩命的到處找他,追着讓寫首歌都只給寫半首,擱誰誰不難受?不過從lara這個女人身上,我發現男人都一樣,你看喬平時那個樣子,lara這種圈內公交車不也是沒嫌棄玩的很開心,而且他跟所有睡過她的那些男人一樣,玩夠了就甩,最後就是喬冷暴力她,她倆才分手的,還有佟橙橙,這個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全世界追着他跑,打電話根本不接,人家一千金大小姐,哪能受這氣呢,不也是吹了。”
左詩太陽穴突突直跳,“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麽?”
“沒什麽啊,閑着沒事八卦,就是說起來我才感慨,不要相信一個光芒萬丈的大明星可以只愛你,永遠愛你,絕對不可能的,這些傻姑娘們,非要前赴後繼的捧心過去,我這麽說也不是因為他身邊的誘惑多人多,而是他已經不是正常人了,你想啊,一個人有了巨大的名聲和巨額財富,還擁有無數的嘲諷漫罵,他眼都不眨一下,一滴眼淚都沒掉,你覺得這個人的感情正常麽?你說他堅強,可是人都有七情六欲,人怎麽會堅不可摧呢?我有時候真覺得他冷的像畫報,像人偶,反正就是不像一個有血有肉能哭會笑的人。”
王麗美給自己燃一支煙,青煙袅袅:“還有,你知道為什麽很多有錢人男女都睡,難道他們是同性戀,或者雙性戀麽?不是的,一個人有錢到一定地步,那種空虛無聊感我們不能想象,有了錢他們什麽都有,好奇會讓他們什麽都幹得出來,女明星都玩夠了,玩男人,哪怕玩人妖算什麽,不過是一場解悶游戲,一時性起。”
王麗美每日都有無數的棘手事等着解決,剛約完左詩,工作又出事了,尾款沒到,甲方公司出事直接公司注銷,問了律師也表示合同失效,甲方是境外公司不受大陸法律管轄,加之對方老板本身已經吃了官司進去,因此追錢可能性渺茫。
黃迪也無計可施,抽着煙罵她:“提溜耳朵告訴你提前要錢,傻眼了吧,念在你在公司這麽長時間,公司分成的錢可以不要,我幫你擺平其他股東,但喬的錢我可做不了他的主,他拿百分之九十那麽多錢啊,你可真是,你自己去給他下跪吧,或者哭,看看他是不是能心軟,不然這麽多錢把你賣了都不值。”
王麗美六腑發涼,自責萬分,飯都吃不下,但話必須要說,把事情告訴喬青遙後最差也不至于坐牢,也就是丢了工作,那就重新再找一個。
王麗美其實很喜歡這份工作,雖然熬人,但确實賺錢,而且負責的藝人也算比較實在。
別說圈裏了,光公司裏的藝人就隔三差五的投訴換經紀人,不投訴也是正騎驢找下家,三頭兩面的藝人有的是,人前笑臉人後冷箭,喬青遙這樣雖然難伺候但人還行,又能掙錢,并不是很好再遇見。
所以如果從公司走了,她還是很不舍。
王麗美頭一次提前下班陪二胖吃飯,這孩子邊吃邊掉,一雙油手從盤子裏抓起菜往嘴裏塞,胖胳膊肘撞撒了碗,使得裏面的湯羹撲出來,洋洋灑灑到鋪了半桌子。
王麗美未像往常一樣揍她,反而默不作聲拿抹布擦,她望着二胖,她心無旁骛的想喬青遙,他今天行程安排很滿,上午健身課,10點便給執行經紀拉去拍照片,此刻應該正在同造型團隊試mv的服裝,本來她都應該在場,也不知道他衣服試的怎麽樣,有沒有吹毛求疵,大抵是會的,甚至還可能現場發飙,他有一次就是不滿意服裝怎麽勸也不肯試,黑一張臉在現場質問王麗美怎麽辦事,吓得造型老師站在現場冷汗直流,一大群造型助手坐立難安。
後來還是王麗美連夜發動自己的人脈,湊了幾個造型師用一天把幾十套衣服重新替換,忙的食不知味,那時候她老公還打電話來笑她:“你大寶貝兒伺候完了麽?家裏的小寶貝兒不要了?”
王麗美當即笑出聲,這些年她可不是就有倆孩子,一個是二胖子,一個就是喬青遙,這倆人都十分不聽話,一個常闖禍一個整日作,耗她的心血卻她卻自覺自願,心甘情願。
王麗美抵達試裝現場時,會已經開得差不多了,喬青遙妝發齊全,正同團隊講自己的想法,劉昊給她拉了一把椅子,王麗美就這麽旁聽到結束。
喬青遙跟她說的第一句話,似有責怪之意:“你今天去哪了?”
又明顯的訓斥:“你下次把好關再叫我來。”
王麗美哭喪着臉,沒向往常一樣辯解,她悶了半晌,等人都走幹淨了,空屋只剩二人,助理們也實相離開,她心懷愁胎,正不知如何開口,又聽見喬青遙講話。“左詩跟我一起出國的事,你處理的怎麽樣了?”
王麗美長籲口氣,正欲迎敵,卻聽對方話講的很輕,“忘了提醒你,我們可以不同航班,所有費用不要走公賬,我私人負責他的差旅,如果你還沒安排就這麽辦,如果已經都訂好了,那也沒關系,他能走就行。”
喬青遙想了想又補一句:“酒店給他訂套房,最好挨着我的房間,沒有就安排在同一層,其他工作人員不要跟我一層,助理也不要。”
王麗美躲喬青遙的目光:“他的簽證有點問題,還沒下來,我努力解決,”
“能有什麽問題?”
喬青遙忽然敏感,他淡淡打量她:“你最好別搞事情,你不為難我,我也不會為難你。”
“我沒有!我哪敢為難您啊我都每天小心的把你捧在手心裏,”王麗美恰時自責,又可憐地示弱:“這事我沒辦好對不起……說來話長,你放心我會努力争取,只是現在我們的簽證早就辦好了,他還沒簽證,所以肯定是趕不及跟我們一躺走,”她話鋒一轉,另起話題:“然後還有件事,”
喬青遙卻以為跟左詩有關:“怎麽了?”
王麗美深吸口氣,閉着眼将過失一五一十的講出來,因為緊張,甚至氣都不夠,像小孩子課堂發言,聲音都越講越細。
“真的很對不起,我想過很多辦法,這個尾款是追不回來了,我可以接受任何懲罰,辭職也沒問題,但我更想留在這裏,因為比起受罰我更想解決問題,我願意把我每月工資的百分之五十打到你的賬戶上,直到還清你的錢,就是這個時間有點長,大概30年,你看可以麽……”
喬青遙哦了一聲,不很在意:“你當我是銀行,在這跟我還房貸呢。”
“不是不是,要不15年也行,那就工資都給你,反正我家裏還有一個人賺錢……”
“你別給我錢,還要交稅很麻煩。”
王麗美木然地,心下一沉,想着自己是非走不可了。
“下不為例,這次就當你把我賤賣了,之後記得賣貴一點。”
王麗美先是一愣,腦子一片空白,反應過來後,百感叢生。
喬青遙邊戴帽子邊往外走,“以後少幹蠢事。”
王麗美追在他身後,眼眶發濕,小步緊倒騰:“謝謝老板,謝謝恩人……我發誓這種錯誤我再也不會犯了。”
跟的過快又不小心一頭撞在喬青遙背上,頂的自己趔趄兩步,卻卑微的上千給喬青遙拍拍灰,畢竟自己三天沒洗頭。
“對了,喬,還有一些新的工作要跟你對,第一件事,就是蔣諾瀾想在出發之前跟你吃個飯,彼此熟悉一下,我們明天就走了,你今天晚飯有約麽?”
喬青遙無暇嫌棄王麗美,只匆匆出門上車,“我跟她有什麽好熟悉的。”
“哎呀,她檔期這麽滿還調時間來拍我們mv女主角很給力了,你倆接下來二十多天朝夕相處演情侶,小女生想先跟你接觸一下,方便開拍進入狀态,這都可以理解,她經紀人前天就問我了,今天又來催黃總,咱必須給個信兒了。”
“有約,下一個。”
王麗美心一橫:“你約誰了?”
喬青遙将臉捂的密不透風,殺氣卻透出來。
王麗美馬上說下一個事:“第二個事,是幾個藝人邀請你出合作曲,居然還有紫藍,我覺得他你真的可以考慮一下……”
喬青遙探身上車,問助理要了手機,盤算着給左詩打電話。
王麗美半邊身體卡住車門:“喬,紫藍老師今天晚上有時間,在半島酒店,我們出國之前最好是見他一下,跟他合作不能拖,一拖就沒時候了。”
喬青遙糾結片刻:“你安排吧,把黃迪也叫上,你們兩個跟我一起去,有了時間在告訴我。”
而後他示意劉昊關門。
王麗美被推出去,嘴也沒停:“祖宗,還有第三個事。”
關好門後,司機看眼色踩油門,劉昊望着外面追車的王麗美,掏出震響的手機遞給喬青遙:“正好有來電找你,這個號打了好幾個了。”
來電顯示并非是號碼,而是備注了一個‘狗’字樣。
劉昊木然地,像是自言自語:“好奇怪的備注。”
奔馳商務一路飛馳,天色漸暗,月光映的馬路冷冷亮亮。
司機很識趣的關停車載音樂,他當後面當老板要講電話,實際後面的電話鈴聲還在響。
刺耳且持續。
劉昊一頭霧水的望着身邊人,未睡也未失聰,喬青遙清醒着望着手機,沒有接也沒有挂。
手機屏幕恢複平靜後,王麗美的短信及時進來,‘喬,紫藍老師剛好現在就有空,要不我們現在過去跟他一起吃個飯吧,具體包廂信息我發劉昊,黃總從東城過來可能晚半小時到,辛苦你啦~’
劉昊收到王麗美的地址短信,見喬青遙并未提出異議,便指揮司機驅車前往。路程約一小時,又因晚高峰,路程會更長,路燈明滅,汽笛起伏,全程喬青遙只跟劉昊說了一句話,‘今天肯定晚,你在半島酒店定一個特級套間,留一張房卡在前臺。’
而後就雕像一般,動也不動,聲息全無。
劉昊的腦袋,只猜得出是他不高興是可能是因為要見紫藍,畢竟這倆人又多年楚河漢界,今兒卻給硬湊在一起,他雖然不知道緣由,也懶得同王麗美打聽,但參考國際新聞,握手言和基本上都是口蜜腹劍沒憋好屁。
待一行人抵達酒店,兩邊經紀人異常親熱,寒暄過後才知道紫藍根本就住在半島,并非買不起房子,只是各地房産打理浪費精力,藝術家的世界是夕陽西下水東流,剩下的茶米炊煙剛好交給酒店保姆。
紫藍見到喬青遙第一句話并不客氣,他捏了雪茄,滿身珠鑽陷在法式單人沙發裏:“你近年的慢歌真的很動人,同你之前那些口水歌完全不同。”
喬青遙什麽都沒回,又不裝沒聽見,他冷淡的在紫藍身邊坐下,望着對方,好臉色沒給,話半句也沒有。
氣氛瞬間跌至冰點,方才親如姐妹的經紀人們四目相觸,很是無語。
王麗美大概知道喬青遙不高興的點,大家都是腕兒,你對我不禮貌,我也沒必要給你笑臉。
雙方膠着,倒是不知情的服務員打破沉寂:“打擾了,紫老師,您要的茅臺和威士忌,請問先開哪種酒?”
紫藍壓着火問他:“我比較喜歡茅臺,你呢。”
喬青遙表态:“我不喜歡喝酒。”
王麗美一身冷汗,連忙出來賣笑:“他這意思就是喝什麽随林老師定哈哈哈哈,要這是別人,不用喬開口,我就出來直接說不喝,”她朝紫藍經紀人使眼色,“主要是喬的酒量也不行,喝的次數就少,我們比較直性子哈哈哈。”
紫藍經紀人馬上會意,“哦,紫藍老師也是一樣,心直口快,實在,話糙但人善,我最喜歡跟這類人打交道了。”
紫藍長哦一聲,似恍然大悟:“那就喝茅臺,藝術家怎麽能不喝酒呢,如果沒有酒,波德萊爾也寫不出《惡之花》,蘭波也就沒有《醉舟》帶去巴黎遇見他命運的高潮,你看,多少偉大的史歌都源于酒神的召喚。”
“也許你我終将行蹤不明,但是你該知道我曾為你動情。”
“對,這是他的名句之一,很高興你也知道,”紫藍滿意的着望向喬青遙:“我們合作吧,寫詞譜曲制作,最好是整張專輯,我覺得我們的風格融合起來……好比飓風和提琴,雷鳴與簫音,一定非常牛逼。”
講完他不由分說将人拉到自己的琴室,團隊其他人識趣的沒有跟上,而是另尋趣處,喬青遙盛情難卻,被紫藍按到鋼琴凳上,随後有助手進門斟滿兩杯茅臺,擱到琴頂蓋上,紫藍同喬青遙比鄰而坐,他雖身材矮小,彈起琴來卻是巨流滔滔,恢弘入耳。
話也是源源不絕,“我們風格那麽不一樣,你……你現在的形象比之前好,你之前只是一個平庸的幻象,那件事讓你多了禁忌感,充滿了遐想和距離。”
喬青遙聽的想笑,卻也沒說什麽,五個指頭是鍵盤上飄渺的魂兒,聽的紫藍話鋒一轉:“再彈一遍,我錄下來。”
喬青遙心猿意馬:“抱歉,我已經忘記了。”
“好吧,”紫藍有些失望,又突然想起來,“我收了一首新曲,詞已經寫好了,但是我想在這個副歌部分的獨唱間加一段純曲,就是節奏強一點的Pop,Soul随便什麽,只要跟之前有撕裂感,當然也不能完全兩首歌,打比方說前面都是月光奏鳴曲,我要這個副歌純樂突然間有種明月照深淵的感覺,我說明白了嗎?反正我之前寫了一段太過感覺不對,你來幫我聽聽。”
兩人聊到淩晨三點,還意猶未盡,中間只給劉昊打斷了一次,因為半島酒店好的套房滿房,又改在附近的洲際,其餘時間,他們前半夜彈琴譜曲聊藝術的通靈,後半夜紫藍喝高了,他依在裝滿古董和獎杯的書架邊,雙頰暈紅,他十分好奇的問喬青遙:“你那個事,真的假的?”
“哪個事?”
“你猥亵你男助理那個事啊。”
喬青遙喝的也不少,他眼底染粉,昏昏沉沉:“當然是假的,我為什麽要去猥亵我的助手,他哪裏值得我去冒這個險呢。”
“哦,說的也是啊,你得罪人了吧,被搞成這樣,”紫藍真誠地:“你太不純粹了,你怎麽能去碰商業的事,這面涉及的資本博弈太複雜了,還有大衆對紅人的怨氣,以及對新興追星文化的看不順眼,總之你方方面面都太容易被集火,你就應該像我一樣純粹只創作,唱唱歌,就只賺一份小錢,我不擋別人的財路,也沒人來搞我。”
王麗美恰時敲門,探頭進來,面容困倦:“對不起,打擾了,”接着望向喬青遙:“喬,天都要亮了,我們原定的航班取消了,臨時改成今天下午一點半,你得趕緊回去收拾行李。”
此舉整合喬青遙的意,他馬上起身,表示自己還有事要走了,只是出去之後才發現這不是王麗美的借口,而是真實的突發狀況。
喬青遙不悅地:“我今天走不了,我要回家。”
王麗美壓着火,盡量和顏悅色:“國際航班少,今天不走,那最近的航班就是三天後,制作團隊和女主角都沒有再多三天的檔期了,人家就只給我們那二十天,你也沒有。”
見對方不松口,又哄道:“早去早回來,回來我讓你在家歇兩天好不~就今天走吧,其實你不收拾都沒關系,你只需要帶上護照和你常吃的藥,生活用品酒店都有,其他都可以現買~”
一群人方才還四散打盹兒,眼下都活過來惺忪歡送,紛亂中劉昊打着呵欠交給喬青遙一個封好的信封袋,“喬,酒店總臺讓我把這個交給你,說是一個先生留下給我們的,讓你有空的時候自己看。”
喬青遙掃了一眼,原不打算接,又覺得信封上的字眼熟悉,重新拿過來在手裏端詳,是他以前經常捐款的基金會字樣。
喬青遙同團隊走進電梯,同時還有禮貌相送的紫藍經紀人,喬青遙在鼎沸人聲裏拆開信封,他靠在電梯最裏側,想了想,只是撐開信封口往裏看了一眼。
這一眼,酒醒了大半,血卻熱起來。
王麗美同紫藍經紀人寒暄正歡,瞧見喬青遙熱流上臉,還同他人打趣:“你看啊,他喝多了,我還從來沒見他喝酒臉紅成這樣。”
喬青遙緩慢的把照片推進信封,而後捏緊了,同劉昊講話:“火跟煙給我。”
劉昊當他煙瘾犯了,想也沒想,掏出打火機就領着喬青遙往男洗手間方向去。
紫藍經紀人還在同王麗美互相分享新寫的詞,她們小聲的讀給對方:
你的嘴角在夕色裏彎起
我最珍貴的你的笑意
太陽悄悄安息
月亮靜靜升起
我望着你
是誰的心在胸腔裏奔襲
喬青遙翹着二郎腿坐在馬桶蓋上,裏仔細翻看信封裏的每一張照片,在他毫無意識的情況下,不知道什麽時候拍的,不堪入目。
你的眼波瀾不驚
你的心如水平靜
你靠着我時你很冰
你離開我後你很近
酒店的背景古典樂進行到第四幕終場,狂風急雨的鋼琴曲裏,喬青遙叼一支煙點燃,後又忘了吸,煙草在指間緩慢枯毀,燒剩一截灰,最後粉身碎骨的落在膝蓋上。
他的面孔籠在青煙裏,遮不住眉目如畫,畫卻是個俊美的牌桌賭徒,孤注一擲,勝敗在此一次。
思前想後,喬青遙将煙蒂熄在人臉上,以打火機熏撩了剩餘照片,并仔細撕碎。
再見了窗前的歌
我留下我的耳朵
我帶走我的不知所措
我捏碎你給我的頸上鎖
為什麽別離這樣決絕沉默
你不曾問
我不曾說
王麗美讀完最後一句詞,話音剛落,喬青遙現身走廊盡頭,由遠及近,一身怨氣。
因此并沒有人跟其廢話,大家只是默默無語的跟着送他同助理上車,王麗美站在冷風中,勉強睜眼看藝人的保姆車啓程。
半夜下過一場冷雨,石街落了一地的玉蘭花瓣。
淩晨空寂無人,鮮有車流,鳥都睡着,因此路燈下的人影,哪怕是站在暗處都有些突兀。
王麗美遠遠的望了一眼,未覺異常,盤算着下地庫開車,并轉頭問紫藍團隊的人要不要搭順風車。
紫藍的經紀人一愣:“诶,喬的車怎麽停了,門也開了,忘記什麽東西了麽?”
王麗美循聲而望。
站在路邊的人帶了圍巾,只剩一雙眼,可喬青遙只掃一眼便認出了段曉康,這個男人立在黑夜深處,衣領在冷風中微微搖着,潮水一樣把一切淹沒。
意識失控,一發不可收拾。
司機剛起步便聽見喬青遙的聲音,“停車!”
打瞌睡的劉昊在急剎車中驚醒彈坐,還沒搞清楚怎麽回事,發現喬青遙竟自己開門下車,半夢半醒的秀秀正要跟上,卻迎面硬邦邦砸來一句。
喬青遙頭也不回,疾步向前:“誰也別過來。”
段曉康新剃了頭發,消瘦許多,眼球深陷眼窩。
摸清喬青遙的行蹤對他而言并非難事,他很少做蠢事,但所有的蠢事都跟喬青遙有關,這一次他在酒店外站了很久,似束手就擒。
有些路邁上去才知道是否正确,有些人失去了才知道不可或缺,以前喬青遙總口口聲聲離不開他,但如今再看,這竟是反話。
他看見喬青遙的臉,越來越近,帶着從未見過的怒意和滿身酒氣,身體本能想退,心卻原地生根,長成蒼天巨樹,自窗外搖曳沙沙,笑這這兩個人的傻,夕照下,酒店裏,喬青遙正同其比比劃劃。
段曉康抓着他的手和胳膊:“那樣容易失去重心,手肘不要低,拳會飄,要肘高于腕,再配合腿和腳的力,像這樣,第一個打到了接着打第二個,都打中基本上人就蒙了。”
“哦,你學的很認真嘛。”
“是,我哪敢不用心,對,然後就趁勢在短時間內連擊猛打,或者可以這樣擊腹打頭,對方如果貓腰護着頭,可以直接擡腳把對方踹趴下,踢這裏。”
“這樣?”
“不對,這樣。”
“哦,我知道了”
“對了,很标準,但是這個還是要長期訓練才有效果,不過你學東西真快,可能跟你身體協調能力好有關系。”
“那你別動。”
“我不動,你來吧。”
“我真來。”
“嗯,你輕點就好。”
然而對方只是虛晃一下,拳貼上臉,變成薄薄的掌,喬青遙的手很涼,他拍拍段曉康的臉,笑道:“我怎麽會打你呢,看你那樣兒。”
段曉康心有餘悸:“我剛心都提到嗓子眼。”
喬青遙笑意更濃,眼角都彎:“看出來了,你臉瞬間就紅了,眼睛都一直眨。”
“我也害怕啊。”
“怕什麽,我不會跟你動手的。”
段曉康望着眼前人,沒話講,卻有話想。
夕陽晚霞,面前人俊美無暇,種子落下開花,心都發芽,回憶卻黑了,重回沉沉的夜,街道上冷風勁刮。
人還是那個人,也同以往一樣走上前,緊接着段曉康嘴角一重,身體晃了一下,掙紮着沒有倒下,牙齒卻刺入肉,血味腥甜,滲出唇角。
他站不住,踉跄向後。
王麗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紫藍團隊的人更是看傻了眼,有人張着大嘴,不忘提醒王麗美:“那邊打起來了诶……”
“打人的還是你們家喬青遙……真是沒看出來他是個會動手的,”
黃迪揮手遮擋衆人視線:“不是不是,看錯了,那是他表弟,說來話長改天給你們解釋,來來來大家先進去,”
王麗美雙手顫抖,她勉定心神将紫藍的人往酒店裏趕,當下只有一個念頭,家醜不可外揚,後又轉頭罵遠處的助理:“你們都是傻逼嗎?趕緊把人弄回車!”
秀秀不知所措,她同劉昊面面相觑:“……哥說……不讓我們過去。”
先前無人的馬路邊,暗巷草叢,人頭浮動,三三兩兩,帶着鏡頭,舉着相機,魑魅魍魉依舊在暗處,現了形的是一些呆立的女歌迷,伴着咒罵和啜泣。
王麗美心下一驚,沖向現場:“給我收了他們的相機!收不了就拔卡,還有快他媽的把人弄回車上,有事我兜着!”
段曉康想站,喬青遙卻非要他跪,他一腳把段曉康踹倒,用盡全力,心智盡失,天旋地轉間,段曉康已經被其踩在腳下,趕上來的工作人員群起将喬青遙拉走,瞬息萬變,一切都太快,喬青遙什麽都來不及問,來不及恨,只有控制不了的沖天怒意。
這就是他數十年給予和信任的回報,甚至在誣陷籌劃時,他還想着安排段曉康日後營生。
其他人急着架他回車,難免力道失控,喬青遙被勒的筋骨欲斷,氣喘艱難,但他的眼卻只望着地上蜷縮的人。
他怒目寒燈,看對方掙紮着從地上站起來,半張臉帶泥,隔着嘈雜的人頭和手臂,段曉康神情複雜,他深深的看着喬青遙的臉,喬青遙的眼,四目相投,千言萬語,依舊沉默。
王麗美攔腰抱住喬青遙,拼命往後帶,手又無力,聲也輕低,她一邊抵抗,一邊懇求:“喬,不要這樣,求你了。”
喬青遙困獸猶鬥,自人群中掙紮扯住段曉康的衣領,“這些年我就是這麽教你的?你以為這種低幼卑鄙的手段我會怕?我決不妥協!”
段曉康給他扯的搖晃:“你教我的很多,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喬青遙被人拉開了,只好将信封摔在段曉康臉上,“你去發,你以為見了報你會馬上收到錢麽?你只會更快坐牢。”
段曉康答他,但答非所問:“喬,謝謝你給我的一切,一切。”
王麗美同衆人終于将喬青遙推進車裏,車門砰的一合,王麗美轉身疾步,不假思索,朝向段曉康走去,她掄圓了手抽過去,卻給對方後撤一躲,扇了個虛空。
“你也有臉來!”
段曉康準備走了,他傲然一句:“不是什麽人都可以打我。”
王麗美胸口起伏,心顫肉跳,她破口大罵,但似乎不傷對方分毫,段曉康心都在那開着雙閃的車上,緩緩的駛離,直到再也看不見。
東方破曉,冷雨飄渺。
滿地狼藉的花和泥,一人一車,都如驚弓之鳥。
左詩剛到家,便收到一條短信,“寶貝,我們今天沒時間回家,麻煩你來半島酒店等我,開好房間後通知你。”
待洗澡收拾好後,再看手機,果然又收到另一條。
“改到附近的洲際,3344,前臺報劉昊的名字拿房卡。”
左詩合上手機翻蓋。
先前王麗美的話,左詩不是沒受影響,他聽得出目的,依舊情難自禁,因為他愛喬青遙,已控制不了。
猶豫半晌,左詩還是喜憂半摻的上路,順路又買了小紅莓和小油栗,一顆顆的洗,一枚枚的剝,也不吃,都放好了等喬青遙來一起吃。
他以前從來不做這種事,可現在控制不住的柔情萬縷,俯首做妻。
酒店香氛袅袅,時間一分一秒,左詩從百無聊賴到捧臉發呆,咖啡喝了四五杯,同劉昊閑聊間得知喬青遙明天就要出國,因此左詩打好了今晚不睡的準備,原想好好珍惜剩餘的時間,但是時間已經到了後半夜,人還沒出現。
左詩在樓上踱步等,在樓下站着望,夜風習習,露凝霜重,扛不住的除了體力還有睡意,左詩原打算小憩,卻不小心睡着,再睜眼依舊沒見人,只見天光大亮,身畔空空蕩蕩。
他心灰意冷,起床收拾準備退房,剛刷完牙,便聽得門鎖輕響,以為是客房打掃,待出去後,才發現喬青遙正站在玄廊,此刻剛摘了帽子,黑發淩亂,面白身長。
左詩跑過去抱他,幾乎是飛,他緊緊低摟住喬青遙的脖子,肉貼着肉,指甲都嵌進衣服裏:“兔崽子你還知道來?你見過誰約人等一晚上等天亮才來的,是我有精神病還是你有精神病啊?”
他氣哽音顫,握緊拳砸喬青遙的背:“我以為你不來了呢,你再不來我都要退房了!你這是花錢把我憋這屋裏買我一晚上憋屈嗎?”
喬青遙被錘的腳步不穩,但不妨礙擁人入懷,他沒有做聲,只輕撫左詩後頸,手指蒼白帶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