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喬青遙竟沒裝睡,而是翻身睜眼:“嗯?”
左詩聽得聲響,睜眼就看見枕邊的臉,以及逼近的五官,對方正湊上前,于是左詩不自覺往後退:“你少裝沒聽見。”
喬青遙幹脆躺到左詩身邊,他盯着他:“我不想聊這個。”
左詩退無可退,半邊身體都懸空,他哎呀一聲,卻被喬青遙的手抓住。
喬青遙将其撈上來,又退回原地,他環視周遭,幽幽道:“這個酒店的裝潢,很像我出道前住的劇團的宿舍,只不過宿舍沒這麽好,兩排上下鋪男女混住,”
左詩心跳如鼓,衣服也皺,心緒同衣角一樣,無論如何都難平複。
喬青遙平定如常,繼續閑話:“經常我在上鋪正睡覺,下鋪的大哥就帶姑娘回來住。”
左詩長籲口氣,對方既然不想說,他便放棄,“這麽奔放,從小被迫性啓蒙麽?”
“我那時候的确很小,最開始以為是在打架,因為她一直哭一直哭,我差點正義感爆棚下去阻止,後來發現好像不是那麽一回事。”
“後來發現是情趣,”左詩與喬青遙同床共枕,被迫潔身自好,但心有顏色,于是口開黃腔,說完又自嘲道:“我這是上年紀了麽,說話怎麽這麽油膩。”
“你不油膩,你看起來還跟高中生一樣。”
“我謝謝你,真不知道你竟然吃過這種苦。”
“當時倒也沒覺得辛苦,還感覺很有趣,演出還有錢拿,只是因為太小了就只能演一些小狐貍呀,小丫鬟什麽的跟在男女主身邊,”
左詩有點想笑:“你?小丫鬟?”
“是,團裏那些大姐們真是太惡趣味了,我不願意,她們就把我捉住了壓在大腿底下,摁着紮辮子,我那時候頭發總是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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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豈不是‘遙想當年月明秋曉,小喬初長成,頭發長長,漂漂亮亮’”左詩翻過身:“你們是歌劇團麽?”
“不是,故事類型的演出比較少,主要還是唱歌跳舞,有什麽需要熱鬧一下的場合過去表演幾場就走,團長排舞全靠抄,就是把國外百老彙或者哪場舞蹈演出錄像帶拿過來,也沒有老師教,我們就在電視上看人家跳一遍,然後自己找地兒練習模仿,我就是那時候學了很多舞種,但并不精也就大概是個樣子。”
“你為什麽這麽小要在劇團呢,你爸媽也舍得?”
喬青遙正面仰躺,他睫毛濃長,臉上落影,“沒什麽舍不舍得。”
“好像從來沒聽你說過你爸媽的事。”
“沒什麽可說的。”
“怎麽我問你什麽你都不肯說,你跟我就這麽不熟麽。”
喬青遙輕描淡寫:“我跟舅舅一起生活。”
左詩沉默片刻,馬上道歉:“讓你想起不好的事,對不起。”
“這有什麽好道歉的,”喬青遙面無表情,聽起來倒是心情不錯:“因為從小也沒人管嘛,就跟一個哥哥玩,他來這邊念藝校,我又很喜歡他,他就把我給帶過來了,能留在劇團也是他介紹的。”
左詩敏感地睜圓眼:“你喜歡一個哥哥?”
喬青遙默然片刻,“沒別的意思,純粹是很喜歡跟他一起玩,這哥哥現在也是名人,就是羅衫,你應該看過他演的戲吧,之前黃迪生日他還去來着。”
“沒聽說過這個演員,”左詩思索半晌:“我想起來了,要拍電影那個。”
同樣思索的還有喬青遙,片刻安靜後,他猛的坐起身,二次詐屍:“完了,他之前有事找我幫忙我全忘了!”
而後他像招了螞蟻一樣在自個兒身上亂摸:“我手機呢?”
左詩坐起來,後腦勺似被炸過:“在段曉康那邊吧。”
“哦,那一會你記得提醒我找羅衫手機號的事,”喬青遙極其郁悶:“我留沒留他手機號我也給忘了,我現在這個記憶力差到極致了。”
“誰天天像你那樣吃藥也會出問題,你這個頭痛不能治麽?”
“我有治過,什麽辦法都試過連心裏治療都試過,沒有用,而且我也沒那個時間堅持,都不如藥物治療來的迅速,醫生還說可以通過手術治療只是危險很大,如果有失誤可能下半輩子就要在床上躺着了,”喬青遙有些煩躁:“那這就沒必要治了吧,而且我也覺得手術這事也很扯,有什麽好開刀的,把腦子摘了麽。”
屋內昏暗,光線模糊,依舊能映出喬青遙一張俊臉,左詩看的離魂,嘴巴瞎胡接話。
“那還是別手術了,就辛苦一下段曉康,讓他多提醒你做物理治療,也比依賴藥物強。”
“段曉康跟我請了1個月的假,他馬上就要走了。”
“啊?”
“他家裏人生病要做手術,”喬青遙擡手看了下腕表:“好像是癌症還是什麽,他跟我說過但具體我記不清了,估計他1個月之後可能回不來,他還問我借錢來着,我已經讓趙鵬宇安排財務去把這事辦了。”
“癌症!借錢?”
“他跟了我這麽多年,于情我也應該貼補他,所以不必他還,就直接給了。”
左詩張大嘴:“他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麽,真沒看出來……我看他跟平常沒什麽兩樣麽。”
“他有事都放心裏,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喬青遙笑着移動兩條長腿,他起床喝水:“你給段曉康打電話,或者下去找他,看看我們是不是該走了。”
左詩冷哼一聲:“別小瞧人了,我心裏的事可重呢,當心有一天說出來吓壞你。”
喬青遙自晦暗裏幽幽開口:“是麽?那你現在說。”
左詩怒從中生:“你有那閑心不如好好琢磨琢磨怎麽使你那個手機,別老一有事要找手機就知道找別人要,找不着別人還讓我去找別人再找你手機,我看你真是錢多燒心,但凡你能自力更生點,何苦裏外裏雇這麽多人。”
5分鐘後,左詩蓬頭垢面的出現在樓下停車場,段曉康的電話始終打不通,因而他只好下來親自詢問。
車裏的小王睡的滿面油色,段曉康卻醒着,他眼下青黑,遙下車窗吸煙,落了一地的煙蒂和煙灰。
左詩先問了該問的事,而後閉了嘴,又忍不住:“你怎麽了,是有什麽難處麽?”
段曉康熄滅煙,朝左詩笑了笑,不打算說:“沒事兒,臉色差是因為沒睡覺。”
“哦,”左詩無奈又疲倦地:“反正你要是有什麽事,別自己憋着呀,大家都是朋友,我們都會幫你的,一切都有解決辦法的,再說你還有喬呢。”
段曉康臉上的表情左詩看不懂,只見對方淡淡地:“我沒事兒,讓他下來吧,可以走了。”
段曉康走的幹脆,趙鵬宇找了一個新助理劉昊來代替,這個二十多歲的熟手做事麻利,只是略顯膽怯,尤其見了喬青遙,大氣也不出,戰戰兢兢的拿着喬青遙的水杯跟在他身後。
後臺湊不成一副牌,左詩只得回到了前地看喬青遙表演,巡演漸進尾聲,他的事業卻如朝日向上,上百場次的演唱會吸引了百萬人次觀看,潑天的記錄和收入,讓他似旗幟一般立在高地。
左詩立在後臺,看他款款的唱,緩緩的走,遠方的光束落下,無數面孔的喜悅和淚花,他似身披雲霞,冷一張臉煮沸了他人的韶華。
忽而鼻尖嗅得一縷甜香,是佟橙橙回來了,她趕上了演唱會的末尾,臉上的妝有些溶,卷發微微的搖蕩在晚風裏。
左詩不想跟她獨處,他囑咐好助手盯妝,準備溜回回後臺讀書看報喝茶水,然而耳邊的女聲忽的響起來,“算起來從我們第一次碰面都快2年了,你還沒跟我講過一句話。”
佟橙橙主動開口,她意向友好,但左詩沒喬青遙那種近在咫尺也裝聽不見的臉皮和本事,短兵相接後,左詩禮貌回話:“哦,你好。”
“早就想認識你,”對方伸出羊脂玉般的嫩手:“佟橙橙,‘醉酒懷袖有新橙’的橙。”
左詩迅速的捏了一下她的手指:“左詩,沒啥文化不會寫詩的詩。”
佟橙橙笑起來,唇邊淺淺一灣梨渦,在左詩看來,她比剛見面時要美一些,如雨後盛放的花,但是眼下這花有淚痕,凄凄嬌豔,只見她雙手抱胸,深深的往臺上望:“我倆前天晚上大吵一架,萬一他等會趕我走,你得幫我說說好話,畢竟我們也算是新朋友。”
左詩一聽說他倆吵架,頓時不想走了,方才凍冷的五官馬上溫柔起來,甚至親和的笑:“怎麽還吵架啦?”
“跟明星相處簡直太難了,他根本不懂得如何遷就別人,也從不換位思考,每次一出現問題他就拒絕溝通玩失蹤,我給他打了一整天的電話,他根本就沒理過我。”
“話雖如此,他平時也經常失蹤,不接你電話不一定是不想理你,也可能是找不到手機。”左詩雙手插兜:“那你這是來和解了,還是來了斷。”
“我就是想過來問問,我到底做錯什麽了,我都不知道我怎麽了,”佟橙橙依舊望着舞臺,她殘妝蒼白,無限酸楚:“我從來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現,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很多時候,我都覺得他遠且冷漠,他誰都不愛。”
女人控制不住的落下淚來,“他擁有太多了,人和物,争先恐後往他身邊湧,我知道他很忙,也理解他精力有限,其實我寧願他沒有任何名氣和錢財,我只需要一個方寸之地,只有我跟他。”
她說這話的時候,臺上的人正唱情歌。
‘路邊的柳緊牽的手跟你天長地久是騙你喝下的酒’
佟橙橙默默淚流,抽泣也無,靜到幾乎無人知曉,除了左詩。
左詩本是來撿笑話的,笑料沒撿到,反倒拾了一地心碎,他見不得,又不會哄,只能抽面巾紙給她:“好了別哭了,”
對方接過紙,哭的更兇。
左詩心有血窟窿,還要安慰別人:“我算看明白了,星座不合就抓緊換吧,他那個星座是天煞孤星,誰攤上誰受罪,你就權當是嫖了他幾次,下一個更乖。”
佟橙橙破涕為笑:“你是gay?”
左詩一頓:“我就這麽娘麽?”
“那倒不是,是我的直覺,”佟橙橙一邊擦眼淚一邊打量他:“而且直男可不會像你把自己收拾的這麽好看。”
左詩低頭看她髒貓一般的臉:“你下次應該換個防水的睫毛膏,粉也要換一下,妝結塊了。”
“直男也不像你們這麽讨人喜歡。”
“你喜歡我沒用,我也不能跟你處對象,我跟女的戀愛那就是在搞拉拉,”
話音未講完,只聽身後一陣嘈雜,原來是喬青遙下臺了,一時間空蕩罅隙都擁擠起來,喬青遙一身薄汗,秀長風目穿過三四只打理的手,流連在女人身上。
他摸她的臉,意外她來,疑惑她為什麽要哭。
左詩馬上轉過頭,自異彩燈輝中往後臺走,慌不擇路,走不控速,急急的在黑暗中同高壯的男人撞在一起,鼻子又酸又痛。
趙鵬宇哎呦了一聲,搖晃着身體,他雙手箍住左詩的臂膀:“她來了?這麽長時間沒來,這不得小別勝新婚啊,可明天最後一場,希望她給我們喬留點體力。”
左詩甩開他的手,罵了一句:“你真他媽猥瑣。”
“你吃火藥了?我又沒開你的玩笑。”
“少他媽跟我說這個,你們都是人我就不是人麽,操!”
趙鵬宇被罵的一頭霧水:“你真是莫名其妙。”
由于這倆人越發明目張膽,包火的紙都不肯要,很快照片便流的遍報都是,起初是模糊同框照,後來是高清摸頭照,佟橙橙也遭起底,因為她之前老老實實在國外念書,成績不錯并無劣跡歷史,且家境雄厚,雙親皆為權貴,尤其其父,八卦雜志戲稱喬青遙這是獨具慧眼,不要錢要權,入贅高門,給自己求得護身符,以後再想寫他怕是要三思。
喬青遙似乎并不受影響,巡演完了日常消化通告,段曉康也回來了,勤懇依舊,只是胳膊上戴一塊黑紗,很少見他再笑。
更沒有笑模樣的是左詩,整日一副死了丈夫的寡婦臉,郁郁寡歡。
可看喬青遙不僅笑魇若花,簡直是笑露牙花,他剛剛走進錄音棚,此刻正拿着樂譜同裏面的幾十位歌手寒暄。左詩也不知道他跟人是真熟還是裝熟,喬青遙不像是一個喜歡社交的人,而且平日裏也沒見他有什麽同行好友,但左詩不是段曉康,又沒有24小時跟着他,所以也不能确定,但是喬青遙似乎人緣很好的樣子,一屋子的明星歌手,每個人都很樂意上前跟他打招呼。
群星彙聚的因由是國家發起的公益活動,整個樂壇但凡有姓名的都需獻唱,喬青遙自然也在其中,還分得了挺長的一段獨唱,這并不容易,畢竟人多詞兒少,能夠單獨獻唱的不超過十位,這十位裏還包括幾組雙人和音,且喬青遙分得兩次獨唱,有這種待遇的除了紫藍沒有第二個人,連lara都是老老實實的一句。
音早就分開錄好了,此番是來錄音室是為了補拍mv,由于人數衆多,主辦方分兩天錄制,頭一天先把大部分的獨唱和采訪拍完,第二晚則是錄了幾位只給一天檔期的頭部藝人,并集中所有人拍最重要的合唱部分,且獨唱錄制排序也經過了一番角力,各家團隊都不肯等,趙鵬宇狐假虎威,撂下狠話,因此安排喬青遙最後一個來,先拍錄音室獨唱部分,緊接着再同全體補幾個合唱鏡頭就好。
他原本只要兩三個小時就能拍完走人,誰料紫藍老師用餐化妝過長,讓包括喬青遙在內的全體老師生等倆小時,雖然等候多久,但齊聚一堂時,每一位藝術家還是彼此擁抱,笑意盈盈,展現了和睦的團體精神,唯一不和睦的是喬青遙跟紫藍兩個人無法同框,喬青遙在的時候紫藍必定是在補妝,紫藍到現場拍攝時,喬青遙和會很識相的去洗手間,大家都看破不說破,依舊祥和共歌。
‘去洗手間’的喬青遙基本上都是在休息室練舞,後半夜三點鐘,他吃完了藥精力充沛,左詩不搭理他,他便又閑又無聊,只能跟段曉康比劃玩鬧,前陣子二人沉迷□□電影,大哥和小弟快意江湖,看的二人十分上頭,甚至效仿劇內角色舉腕碰表,一來二去竟成了他們獨有的招呼,只是一個手腕上是古董金勞,另一個是商場專櫃打折卡西歐。
喬青遙發現了,他拆下段曉康的手表:“別戴這個了,我送你個好的。”
段曉康任由對方拆,喬青遙對他做任何事他都甘之如饴,好壞全收。
喬青遙拆完了手,順着看見黑紗,“家裏的事還有需要幫忙的麽?”
段曉康身材高大,雖然人已在末路,依舊昂着頭:“沒有了,我家現在只剩下我,我沒事,那就沒有事了。”
喬青遙心細如發,他明白他的苦楚,也開始自我檢讨起來:“我事情雜又多,如果我疏忽了你,你一定要跟我說。”
段曉康深深的看着眼前人,“嗯。”
左詩這時也實在是忍不住,酸溜溜的提醒:“差不多該回現場了吧?你這麽頻繁的消失‘上廁所’,尿頻尿多尿不盡也得有個度,別讓人誤會了。”
喬青遙聞言連忙往外跑,段曉康追在後頭給他穿衣服,半路碰見來催場的趙鵬宇,一行人匆匆的進了棚,紫藍也在,因為是最後一個大全景,也便無所謂了,二人各自站在人群的兩極,強忍着錄完最後的鏡頭,紫藍一刻都不肯多留,給經紀人護着直接閃人,喬青遙也準備撤了,卻被lara拉着塞了一把吉他,任憑喬青遙怎麽拒絕都不行。
lara無限凄酸,恨恨道:“多少年了,我的詞呢?你媽的,我給你打了多少電話發了多少短信?你理都不理,今天晚上必須給到我,我連樂器都給你準備好了,你自己的曲你總能記得吧,我看你還能找什麽借口!”
喬青遙不打算同lara敘舊,更不打算在衆人面前同其拉拉扯扯,但在lara咄咄的目光下也不好意思把吉他交給段曉康,就這麽一路挂着上了保姆車,直沖到最後一排。
兩臺車載着團隊所有人,按慣例先送喬青遙回家,喬青遙抱着吉他坐在後排,突然于黑暗中開口:“左哥,你幹脆跟我回家吧,明天11點的通告,現在天都要亮了,你沒必要折騰回家。”
左詩想也沒想:“我不去。”
副駕的段曉康回頭看他一眼:“你真的可以跟我們一起回去,化妝箱就讓你助手明天帶過去就好了,不然你路上起碼還要2小時才能回去,第二天再折騰到現場,今天晚上不用睡覺了。”
喬青遙把吉他翻了個面兒,熟練的調音:“我們可以明天睡到9點,然後在我家畫好了直接去現場。”
趙鵬宇無比羨慕的拍左詩的肩膀:“左老師,喬的大別墅可不是一般人能住進去的,套房任選。”
左詩沒說話,心裏默許嘴上賭氣,車上無人接話,左詩在沉默中別過頭,看車外頭孤燈林立,天幕由黑成灰。
稀光裏喬青遙撥動琴弦,彈吉和他一并浸在破曉裏,曲子低低的從指下生發,不是雪月風花,也并非寧靜致遠,而是流沙一樣頭也不回,緣濃緣淡,往事不堪,當年又太真心,因此銷魂且遺憾。
一曲終了,趙鵬宇豎起大拇指:“這個曲子好,誰的曲?不過我還第一次知道你會彈吉他。”
“随手瞎彈。”喬青遙放下吉他:“我剛開始作曲那陣子找老師專門學過幾種樂器,不過只是會而已,彈的不行。”
趙鵬宇雙目圓睜:“很牛逼了,這曲子非常有。”
喬青遙放下吉他,坐直身體,天光大亮,他迎着光,因為還帶着妝,使得他在一車憔悴裏獨自好看:“不過這曲子彈完我已經忘了。”
段曉康默默的在DV上保存:“我剛才錄了。”
“很好,”喬青遙伸出手接傳來的DV,“沒有你我可怎麽辦。”
司機停好車,禮貌提醒喬青遙到家了,段曉康連忙收拾好了下車開車門,連同拽下了需要‘臺階下’的左詩,三個人自冷風中裹緊大衣匆匆進門,早起的阿姨已經穿戴整潔在門口打掃衛生了。
無心欣賞豪宅內景,左詩被安排住一層的客房套間,同段曉康告別後,便又累又困的跟在一位女士身後去找自己的房間,才走兩步聽見身後又腳步聲,回頭竟是喬青遙。
喬青遙一腳剛踏進電梯,想了想還是退出來,他跟在左詩身後,被發現了也很坦然:“我看看你住的房間什麽樣。”
左詩很無語:“大哥,這可是你家呀……”
喬青遙雙手插兜,剛才脫外套的關系,襯衫領子一邊立一邊耷拉:“我家我也不是哪裏都去過。”
左詩不想跟他廢話,只是給工作人員畢恭畢敬的引入套房,這裏的确是收拾的像五星酒店一般,有消毒的浴巾和一次性洗漱用品,進門就能聞到岩薔薇和雪松的混香。
左詩拐入套房洗手間洗手,出來後便看見喬青遙坐在小會客廳的單人沙發上。
左詩靠在門邊,雙手抱臂:“啥事?說吧。”
見喬青遙欲言又止,又看一眼腕表:“我們現在還有4個小時睡覺時間。”
然後他聽見喬青遙的聲音,平靜清晰,話卻是晴天霹靂。
“我打算結婚了。”
左詩聽得清楚,又好似沒聽清:“什麽?跟誰啊?”
“還能跟誰。”
“哦,佟橙橙啊……是因為她懷孕了麽?”
“是她,不過不是因為懷孕才要結婚,”喬青遙道:“我還不至于這麽亂來。”
左詩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也說不出話。
只剩下喬青遙獨自開口:“只能說時間合适,她想結婚,我也到了年紀,”
他盯着左詩,開始收割:“結婚對我而言一直是必須要做的事,因為我也想有家人,有妻子和孩子,有牽挂有責任。”
左詩站在門框邊,腦子發木,舌頭發麻,他雙目茫然,行屍一般沒有反應,像是夢游至此,想醒來,卻醒不來。
喬青遙望着眼前人,不肯罷休,不能閉口,“另一方面,這些年我得益社會厚愛,所以一直想回饋社會,但是一直忙工作也沒精力弄這個,實話講我也沒辦法以自己的名義另外做什麽事,慈善不應該一直被八卦醜聞環繞,所以我打算以佟橙橙的名義成立慈善機構,她也有能力安靜低調的做一點實事,具體我還沒想好,段曉康也可以跟着一起,男人需要事業,總不能一直讓他當助理,而且他最早也是幹這個的比較有經驗……”
左詩看對方嘴唇開合,耳朵裏轟鳴一片,知覺慢慢複蘇,他站不住,想找個地方坐一下,卻發現腿都是軟的。
喬青遙的獨角戲終于唱夠了:“你為什麽都不說話。”
左詩臉色難看:“你為什麽要告訴我呢?”
“當然要告訴你,而且是第一個告訴你。”
“為什麽?”
對方不開口,于是左詩艱澀開口:“你事業不要了麽?”
喬青遙很認真的答:“結婚雖說是會有影響,但是我衡量過,不至于失業,且我也有副業,最差就是不做這藝人一行了,主要是工作這麽多年已經在事業上得到我想要的,記錄和獎項都拿到了,我已經沒有遺憾了。”
“可你的成就不屬于你自己,你不能這麽突然結婚。”
“我不明白你什麽意思。”
左詩提不起勁,惱怒都溫柔:“粉絲接受的了麽?你們公司願意麽?會影響股價吧,你不怕被雪藏麽?”
“這些我都接受得了,也都不怕。”
“你真自私,你以為你是藝術家,本質也不過就是販賣性幻想的偶像罷了,你這就是任性和不負責。”
喬青遙聽了這話,并沒大發雷霆,相反更加冷靜地:“我不這麽認為,我從出道起就沒有販賣幻想沒有宣傳過什麽國民男友之類的名號,暗示都沒有,我的公司也沒有,我只是盡我所能把作品做到最好,其餘的交給市場,我不依靠單身讓人來聽歌看演唱會,我采訪都不接受就是希望大家只關注作品不關注個人,”
左詩得空插針,針尖對麥芒:“你說你不販賣幻想依靠單身,那你為什麽之前談戀愛都偷偷摸摸躲記者,從不公開。”
“公開是要看雙方的好麽,都是圈裏人,我無所謂不代表對方也一樣,”喬青遙即刻反擊道:“繼續剛才的說,好,就算我沒有清楚的自我認知,努力那麽多年最後全是靠粉絲花錢買單,不用粉絲讓我退出,我自己退出,我沒這個天分幹嘛要在這浪費時間呢?還有如果我要結婚有傷害到了部分歌迷,那對不起我不是她想要的人她可以換一個,反正藝人那麽多,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以及,你前面說我對事業不負責我更不認同,我為此付出了一切!為了拿第一拿年度最佳我失去了生活,我連門都出不去,只是我現在不願意了,我們公司雪藏我更是無稽之談,我就是公司股東,我幹嘛雪藏我自己。”
“你為了佟橙橙要退出娛樂圈?你可真出息了,”左詩僅剩的一點力氣都用來罵他:“我看你是有點成就就飄了,站板凳上自以為是世界之巅就不知道山高了,你不知道你這一行是高危麽?犯事封殺比高血壓犯病都快,一條報道一夜之間讓你萬劫不複,如履薄冰的走出一條路來,分到了一點蛋糕,現在每天新生代出道比新生兒都多,別人為了守江山都恨不得結紮,就你結婚,我看你就是頭腦發昏!”
“你在胡攪蠻纏什麽啊,我說過了,我現在對事業沒要求,你跟我講行業高位競争激烈有什麽用?”
“怎麽就毫無根據呢?我就是根據你要結婚發表的言論啊,而且我發現你有年齡恐慌,這麽着急走進人生下半場,怎麽的,別人恨嫁你恨娶?晚兩年再結婚你是臉不行了還是腎不行了,而且你倆認識才兩年,我認識你快十年都看不清你,你這不是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這是錯的時間遇見一個同樣蒙圈的女人!”
這會輪到喬青遙不講話了,他坐在沙發上,神情漠然,看左詩失了智似一樣攻擊他。
左詩氣急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他如遭五雷轟頂,無法接受,又無可奈何,而始作俑者近在眼前,左詩仗劍在嘴,對方逃不掉了,“我更不能理解,怎麽你結婚怎麽比我二大爺三婚還草率?我二大爺還知道算算倆人八字屬相看看合不合,沒事關心關心老太太,一起出去遛彎耍劍,你呢?認識兩年見面總共能有幾星期,她傷心的時候給你打一天電話你都不接,飛過來找你站在後臺哭你都不知道發生了啥,你根本就不愛她,為什麽要娶她?是因為忘記吃藥麽?而且一個女的不要你陪,不要你哄,不用你秒回電話信息,啥也不要就要嫁給你,這你就娶,你說的沒錯你不是任性,你是自私,自大,自以為是,這些年圍在你身邊的人早把你慣壞了,你只關心你自己的需要,你想幹嘛就幹嘛,全球巡回日比還有百萬群衆為你揮金,只要你勾一勾手指,男女都為你發瘋!”
“你以為全天下的人都愛你,哪怕婚後注定不幸也願意嫁給你,你怎麽這麽天真呢,所有的愛和善意全是錢和地位加持給你的假象,你自己真的看不清麽!”
……
他越吵越來勁,吵到口幹舌燥,還喝了一瓶礦泉水,之後又捋袖子繼續罵,可別人在沉默中爆發,喬青遙卻在爆發中沉默,任憑左詩怎麽挑釁他也不再開口,這場單方面的屠戮也很快結束了。
一切都心照不宣,一切都清清楚楚。
左詩話說幹了,眼眶卻紅。
喬青遙問他:“你罵夠了麽?”
他起身準備走,但是左詩不讓他走。
眼淚不知從何時開始,一顆又一顆的湧,左詩将人攔腰留住,色厲是假,這句話是真:“你不要結婚好不好。”
喬青遙垂眼看他,想推開對方,但他伸出手,卻只是搭在左詩的肩膀。
他眼望着濃稠黑夜,猶豫不決,搖擺不定,到底還是将哭的抽抽嗒嗒的人推到門外廊邊,關上門,自晦暗中靜立半晌,又開門将人拉回房間。
方才還性烈似火的左詩,此刻已經完全淚人一樣,任由對方推出去,拽回來,他泣不成聲,挽留不能,喬青遙終是走了,頭也不回,結果出門的時候撞到他自己從愛爾蘭買回來的古董人偶,人偶是個脫帽行禮慢走不送的姿勢,結果單伸出的胳膊正好絆倒了喬青遙,喬青遙控制不住的踉跄後退,直接摔了一個屁墩兒,鞋都飛了一只,但他還是趕忙爬起來,逃一樣的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