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關承酒要宋随意幾乎對免疫了,神色冷淡道:“急什麽。”
說完目光又放到小皇帝身上。
就見小皇帝已經坐下了,椅子是特地打高的,剛好可以露出他半個身子來。
他繃着小臉,緩緩開口:“諸卿……”
開口就是又長又無聊的開場白,一聽就知道是誰的傑作,宋随意都能從小皇帝一看就是在不斷回憶的臉上看出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宋随意聽完,誠懇道:“我覺得陛下可能沒辦法理解焚膏繼晷的意思,他可能都不知道那幾個字怎麽寫。”
關承酒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
宋随意:?
禁止人身攻擊!
算了,反正被殺的是關承酒又不是他,他操心個什麽勁,哼!
宋随意撇過頭,不勸了,專心盯着剛剛剝掉的香蕉皮。
大概是他的表情實在太過認真,認真得關承酒額角直抽,低聲警告道:“這個絕對不能吃。”
宋随意:“……”
“王爺,我看起來有那麽智障嗎?”宋随意不滿臉不理解,“你對我的期待能不能稍微高一點。”
關承酒乜他:“你這張嘴,實在讓人提不起什麽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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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随意:?
怎麽又攻擊他!
宋随意幹脆擡手捂住臉,不見人了,那模樣看着像是哭了,因而這回關承酒沒說什麽,太皇太後卻開了口:“王妃這是怎麽了?”
關承酒瞥了身旁的人一眼,道:“他沒臉見人。”說完,壓低了聲音,“坐好,不然那件事免談。”
宋随意:“……”
唉,有這麽一個相公,夫夫生活真的很難和諧。
他放下手,端端正正坐好,嘴巴卻不得閑:“王爺,我們的交易已經完成了,你不能再拿這件事威脅我了。”
關承酒:“只要你沒拿到,那就是我的籌碼。”
“做人要言而有信。”宋随意勸他,“你是陛下的長輩,要給他做榜樣。”
關承酒嗤了一聲:“陛下不會知道這些。”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宋随意扭頭看他,“王爺,好自為之。”
說完就被關承酒冷冷瞪了一眼,于是閉嘴了。
過了一會,菜上來了,宋随意就不再說話,埋頭狂吃,看得關承酒神色複雜。
要堵住宋随意的嘴真的很簡單,但是這個辦法真的……
整個大殿的人目光都落在了他們這邊。
關承酒不是第一次被這麽關注,但往常那些人的目光都是又敬又畏,今天的卻是震驚中帶着嫌棄,嫌棄中又帶着敬佩,敬佩中還有那麽一點點好奇,他還是第一次被人用這麽複雜的眼神盯着。
就連皇上的眼神都放了過來,又大又圓的眼睛裏裝滿了好奇跟興奮,莫名讓關承酒想到皇上學騎馬時自己送了他一匹小馬,那時的皇上也是這樣的表情,好像在說——
皇叔,這是你養的嗎?
關承酒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帶了頭豬來參加宴會。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手裏拿着兩根筷子正在鍋裏戳丸子,看上去像拿了兩串糖葫蘆。
正巧這時侍女端着菜上來了,他立刻停下動作,扭頭問侍女:“八寶雞什麽時候上?”
侍女微不可察地瞥了關承酒的方向一眼,沒敢答話,沉默地放下蒸魚便走了。
宋随意只好轉回頭,一手握着一根筷子,跟魚大眼瞪小眼。
想吃,但是筷子占了。
“宋随意。”一旁傳來關承酒咬牙切齒的聲音。
宋随意回過神來,遞了一根筷子過去:“王爺想吃?”
關承酒朝衆人揚了揚下巴。
宋随意擡起頭,就對上了無數雙眼睛。
他納悶道:“你們有歌舞不看看我幹嘛?是能多吃幾碗飯嗎?”
衆人這才收回目光,只有一個年紀和關承酒相仿的男人依舊盯着他,眼中滿是嫌棄。
于是宋随意也看過去,道:“于大人,你是有家室的人了,這樣盯着我不好吧?”
于大人聞言眉頭皺了起來:“身為王妃,當以身作則,如此不成體統,真是丢了天家的臉面。”
宋随意往嘴裏塞了兩顆丸子,怼在兩頰,吃得既賣力又可愛。
于是于大人臉色更難看了。
宋随意把丸子吃完,才終于吃上了魚,他頭都沒擡,道:“天家的事你少管,要真的太閑就去幫老鄉種田,說我幹啥。”他說完,目光落在于大人桌上那盤鴨舌上,伸手一指,“反正你也不吃,不如給我吧。”
他們這桌那盤已經吃完了,他還想吃。
于大人臉色青了白,白了紅,氣得想罵人,又不敢,只好低頭把鴨舌吃了,用行動隔應宋随意。
宋随意面露遺憾,扭頭就盯上了坐得不遠的沈雲霆。
這回他轉變了策略,跟沈雲霆賣慘,說這個好好吃,王爺都沒吃到,你分我一半。
沈雲霆心說王爺沒吃到是因為誰?!皇家怕暴露喜好,大多吃菜都均勻,盡量做到雨露均沾,因而一頓飯下來每道菜都會剩得差不多。
這位王妃就不一樣了,喜歡的吃食到他手裏,怕是盤子都得給舔幹淨,要真有有心人想害他,直接拿個魚竿,鈎上挂只香噴噴的叫花雞,這位王妃就會毫不猶豫咬鈎。
但腹诽歸腹诽,他還是把鴨舌分了一半過去。
宋随意立刻開心,分了一個給關承酒,說這是王爺的功勞。
關承酒:“……”
關承酒已經不想理他了,上天可能是看他日子過得太舒坦,特地把宋随意送來克他的。
這話要是讓宋随意聽到,肯定會覺得受寵若驚。
因為這句話其實帶着一種關承酒本人都沒覺察的親昵和特殊,和以前等同陌路的關系比起來,真的是非常非常大的進步了。
打定主意不管,關承酒便不再把注意力浪費在宋随意身上,其他人見狀,也不敢多看,落在宋随意身上的目光頓時弱了不少。
宋随意這飯吃得很開心,雖然關承酒老嗤來嗤去的,不過沒關系,看在八寶雞的份上,他可以原諒大噴壺。
宴會散時已經很晚了,秋夜涼如水。
宋随意從溫暖的殿內出來時被凍了個哆嗦,立時把人縮到柱子後面,開始思考跟關承酒商量一下今晚住在宮裏的可能性。
關承酒似乎是覺察了他在想什麽,道:“你想都別想。”
“為什麽?”宋随意無辜道,“你平時不也會住在宮裏?”
關承酒冷聲道:“我是為了陛下。”
“我也是啊。”宋随意答得很理直氣壯,“這種阖家團圓的日子,我們就該陪在陛下身邊,讓他感受家人的溫暖,尤其是王爺你,對陛下而言,你是父親一樣的存在,如果你不在,陛下一個人得多傷心。”
關承酒聞言皺起眉:“我是他叔叔。”
宋随意一愣,很快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天家的親緣關系大多時候都微妙,何況是關承酒這樣把握大權的叔叔,像剛剛那種話要是傳出去了,怕是會有不少難聽的傳聞出來。
“你敏感了,我不是那個意思。”宋随意安撫道,“我是說,我們要跟陛下搞好關系。”
這樣他就不會想嘎我們了。
“宋随意。”關承酒看他的眼神頓時冷如堅冰,“原來你一直在打這個主意。”
宋随意:?
你不要這麽敏感好不好!!
他是真的沒脾氣了,扭頭看向跟在關承酒身邊伺候的太監:“王爺今天喝了多少?怎麽開始說胡話了!你快去陛下那看看,如果唔嗯呣呣……”
話沒說完,臉就被關承酒捏住,稍稍用力,兩頰就往中間擠出一張嘟起的小雞嘴。
宋随意含含糊糊:“換開我……”
關承酒聞言,捏得更緊了,宋随意覺得自己好像聽見的下颌骨被捏碎的聲音,疼得他眼淚的都出來了。
關承酒身旁的太監馮桂安連忙開口:“王爺,這樣會弄傷王妃的。”
關承酒這才松了手。
宋随意終于确定,關承酒好像真的喝了不少,這怎麽還動手動腳的?
不過關承酒的喝多,跟尋常人的喝多是兩碼事,他頂多是思考懶一點,比較容易鑽牛角尖一點,其他的跟平時別無二致,尤其是身體,甚至比平時還要警惕。
宋随意都想不明白怎麽會有人喝多了酒居然還能保持在巅峰狀态,有一回他趁關承酒不注意想給他下毒,結果這人反應過來了,不動聲色等他下完,反手就壓住他把酒給他灌回來甚至還解決了幾個來幫他的刺客。
也就是那一回翻車讓他徹底放棄了殺掉關承酒的計劃,因為他真的找不到關承酒什麽弱點。
這人就是個鐵桶。
現在鐵桶又裝多了黃湯,經驗告訴他,最好還是快點走,于是宮裏也不留了,甚至勸關承酒快點回去。
但關承酒也不知道發什麽瘋,忽然伸手過來,對着他的臉就是一頓揉圓搓扁。
宋随意:“……”
哥,這是臉,不是面團!
宋随意後撤一步,躲開他的手,自己捂住臉,怕怕地看着他。
關承酒看他這副表情,忍不住皺起眉。
宋随意立刻又躲遠了點,他可不想毀容!
就在他琢磨着要不要扔下關承酒自己先回去的時候,一件衣服忽然落了下來,直接蓋在了他頭上。
宋随意眼前一黑,世界只剩下淡淡的酒味混着檀香,在這寒冷的秋夜中像是供在墳前的一杯酒。
他有一瞬的恍惚,好像自己從某一次讀檔後就不再複活了,只是變成鬼後做了一個又一個的夢,現在夢醒了,他看見關承酒坐在他墳前,無聲地給他撒了一杯酒。
宋随意眼眶忽然有點熱。
他終于從不斷重複的噩夢中解脫了嗎?
馮桂安将衣服從宋随意頭上拿下來時,看見的就是他眼微微發紅的模樣,頓時一愣,連忙解釋道:“王爺多喝了幾杯,這是鬧脾氣呢,王妃別計較。”
“我知道。”宋随意抹了把眼睛,為剛才那個念頭感到有些好笑,他走到關承酒面前,輕聲道,“王爺,該回府了。”
關承酒皺着眉,垂眼看他。
宋随意在關承酒面前,除了睡覺跟吃東西,很少有安靜的時候,他好像屬猴的,一有空就要上蹿下跳惹人生氣,就連乖也乖得很假,假面之下肯定憋着讓他窩火的東西。
但是現在宋随意忽然安靜下來,他卻有些不習慣了。
宋随意是好看的,不是清冷如高嶺之花的美,也不是和善可親如鄰家男孩的可愛,而是一種讓人心生平靜的、極致的溫柔,就算他臉上不帶任何情緒,眉眼間的溫柔卻依舊,只是少了幾分溫度,讓他變得不那麽像個人了,而是像一尊慈眉善目的石菩薩。
該供在廟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放在他身旁。
關承酒眉頭又皺了起來,他伸出手,重重地掐了一下宋随意的臉。
軟的,不是石頭。
“宋随意。”關承酒喚他,聲音很低,像是在說悄悄話,“以後不準露出這種表情。”
宋随意一愣,剛想為關承酒的心細如發感動,就聽他說:“不然你這輩子都別想再看到八寶雞。”
宋随意:?
靠!還我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