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夜聊
夜聊
奶奶家的飯梁若昕倒還吃的慣，但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就顯出不習慣來了。睡炕的一大特點就是頭是靠外躺的，腳會挨着牆。梁若昕個頭比于瑤還高，腳老是會踢到涼涼的牆面。之前于瑤逗梁若昕，說牆壁和炕之間常常會發現蟲子的屍體，吓得梁若昕只要一不小心碰到牆，就觸電一般地收回來。
再加上炕太硬，梁若昕平躺、側身都覺得別扭，背上和腰間的骨頭硌得慌，怎麽都睡不着。
于瑤也睡不着，她的睡眠障礙問題其實已經有一點嚴重了，平常學校也是全宿舍最後一個睡着，回家後因為腦子閑下來，就更容易胡思亂想。奶奶在另外一個窯洞，估計早已經睡着。因為奶奶預料到于瑤會跟她的“小同學”聊聊天、晚睡一會兒，便在另一間房鋪了床。
梁若昕轉向于瑤這邊，悄聲問：“瑤瑤，陪我聊會天吧！”
于瑤也扭頭，但其實農村的夜晚伸手不見五指，根本看不清對方的臉，她就感覺梁若昕溫熱的呼吸吹在她臉上。“好的。”
“瑤瑤，我今天在想，奶奶一個人待在這裏會不會很孤獨呀？你們有沒有想過把她接到城裏去？”
“小時候我也一直覺得要讓奶奶來城裏，來我們身邊，這樣她才有個伴兒。”于瑤嘆了口氣，“可是後來我才慢慢明白，置于人群，只是不孤單，依舊可能孤獨。奶奶和我媽媽家人的關系并不好，之前的争吵即便努力釋懷，可能依舊像刺一樣拔不掉。”
她清了清嗓子，繼續說，“她在農村，身邊住着那些與她相似經歷的老人們，即便沒有他們，她可以跟她熟悉的環境對話。那些郁郁蔥蔥的植物、腦袋一點一點啄米的小雞，甚至雞舍頂上藏着的那只小貓咪，這也是我這次才發現的，估計都會讓奶奶不孤獨吧。”
“所以後來我也不跟奶奶再提到城裏這件事，如果是待了很久的地方，是真的不舍得離開的。只要有空，我便坐着大巴來看奶奶。”
梁若昕沉默了一會，又問，“瑤瑤，那你呢？”
于瑤有些疑惑，“我？”
“對啊，你從農村被接回城裏，跟爸媽、弟弟都不親近，那你孤獨嗎？”梁若昕曾經跟于瑤聊到過過去的事情。
于瑤醞釀着，她其實一直是個很好的傾聽者，在進入實驗班之前，她總是躲藏着、沉默着，直到遇到梁若昕，她才有了講述的欲望。
“過去是孤獨的，但後來就習慣了。在農村住的時候，我有很多朋友，我可以去小河邊玩，我可以捏泥巴，我還坐在爺爺的三輪車上去趕集，買幾塊散裝的餅幹。”
“後來，我來了城裏。我好像一下子就長大了，我知道很多東西，因為家庭環境，我比較早熟。”小時候的于瑤，便懂姥姥姥爺的重男輕女，懂媽媽的極力表現，懂爸爸的懦弱無力。小時候的于瑤，便知道死亡是徹底的離開，知道思念像蠟燭的眼淚，會讓一些東西逐漸消失。“我跟很多人都親近不起來，因為即便我穿上最可愛的衣服，擺出最可愛的姿勢，他們還是不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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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若昕在黑夜裏拍拍于瑤的頭。于瑤繼續說，“我高中之前都沒有什麽朋友，我不太會與人相處，我一直都是在跟自己對話。所以，謝謝你若昕。”
梁若昕伸出手摟了摟被子裏的于瑤，她打算換個輕松一點的話題，便說，“那你記得我們兩是怎麽成為這麽好的朋友的嗎？”
于瑤回憶着，但她印象裏好像并沒有什麽特殊的事情。梁若昕接話，“是的，我們兩最開始完全不熟，你也不咋說話，我這麽一個話唠都沒啥機會跟你聊天。但後來慢慢地熟悉之後，我們相處就變多了，然後變得無話不說。其實就是人與人之間奇怪的磁場，我們之間就是有吸引力的。話說——”
“我覺得肖景鶴跟你也挺有磁場的。”
好端端的怎麽突然提起他了？于瑤臉一紅，還好在黑夜裏并看不到。“胡說什麽呢，這咋能看出來。我跟他都沒說過幾句話，他估計都記不清我的名字。”
“啧啧啧，”梁若昕話唠八卦的本性一覽無餘，“怎麽這麽激動？我也是聽到傳言。”
“什麽傳言？”于瑤腦袋一緊。
“我也是聽蔣紹宇說的，說你有喜歡的人，還賣關子不告訴我具體是誰。然後他說是咱們班上的，我一猜就是肖景鶴。當時他剛來咱們班，你那天晚上都有點魂不守舍的。剛好借這個機會問問你，是真的嗎？”
于瑤不知道怎麽作答，先是江榕莫名其妙地問了她，她又莫名其妙地做了答；再是江榕把這件事情傳了出去，已經到了梁若昕的耳朵裏。就好像有人着力将他們兩人捆綁在一起似的。
“這個事情…不是真的。”
“喜歡別人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太正常了。而且肖景鶴是那種很容易被女生喜歡的類型，長得又帥，又很有個性。但我聽說，他之前的事情可沒斷幹淨，當時那些事情可是鬧得全校都知道了。所以我覺得還是不要跟他在一起。”梁若昕徑自說着。
“沒有的事，你放心好了。估計就是他們閑的無聊瞎傳的。”于瑤說完，就轉過身去。背後很快就傳來睡着後的呼吸聲。
于瑤沒睡着，其實從來沒有人教給她好感的辨別，沒人告訴她如何處理這種可能的喜歡。她在小學，像個讨人嫌的異類，自卑怪異。她在初中，将自己埋藏于題海當中，學習能讓她避免不必要的人際交往的麻煩。她父母之間的感情是相對淡薄的，尤其在一次次争吵的消耗之後。從小到大，她父母對她的情感教育是缺失的，甚至就是其他父母都關注的學業教育也是遠遠不夠的。想到這些，她突然有了一種大膽的想法，她想要親自将上述的問題探讨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