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好痛……”
在聽見這樣的聲音之後,松本浩從眩暈之中努力地醒來。他好不容易給自己的殘肢打上了結,搖搖晃晃地走過去看那具被他泡在水中的身體。他一開始還以為對方死了來着,但是很幸運,命還在。在消除其他掉落的血和肉塊之後,松本浩将他放在這裏。
富江之前被森鷗外一刀捅傷了肚子,在鮮血流掉大半之後,對方就和別人一樣魔怔般地切割掉他兩根手指。本以為他的理智會高于其他人,哪想到竟然還是這個樣子。能夠以這樣的身軀繼續活着是一件幸運的事情。也許。
雖然他沒有想到森鷗外會對他突然動手——那個男人出手之前渾身上下沒有散發出任何殺氣,周身萦繞着溫和的氣息——但是會被肢解這回事情,這是常态。
只是……那家夥如果要肢解的話就搞得完整一點啊!如果被全數肢解掉的話,那麽不同的部分就會自主再生成完全的個體。可是如今這個樣子,再生只會從傷口處進行。富江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肚子裏有一團擁擠着細胞,而那些細胞将會争搶着長成全新的自己。松本浩好不容易才将那些新生的個體解決掉,然後搞到了這些營養液(他目前的狀況實在是太難不引起別人的注意了),最後将富江脆弱的身體放了進去。他早就知道對方會活過來這件事情,所以那一次他襲擊他老爸之後聽說對方在醫院裏醒過來的時候松本浩并沒有産生什麽驚訝的情緒來。他明明知道對方不會死,但是那個時候還是做出了“殺掉他”這樣的舉動。
松本浩覺得這非常痛苦。
他就是那只朝着有毒的蜜糖爬去的螞蟻。
“沒事吧……?”松本浩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手臂那裏還在流血。但是正在喊疼的富江只有一張嘴巴,他沒有眼睛,根本看不到這些,可就算是他長了眼睛,富江也不會在意這種事情。他只在意自己的事情,他只在乎自己。對于別人的事情,無論好與壞,他都只會冷眼地看着。
那張嘴一直在叫喚着好疼,疼死了,被殺死的那種疼痛,被無數富江細胞所擠壓着的疼痛,想要誕生但是無法立即出生的那種疼痛……
“怎麽可能啊!!”那張嘴巴裏面發出了銳利的尖叫,直接可以刺穿他人耳朵的尖叫聲随即此起彼伏。松本浩貼着玻璃,發現原來是對方的傷口裏又長出了許多張嘴。這樣子下去的話,會有更多的“富江”出生的。
松本浩第一次見到富江的時候,比他的父親還要早。他在一個雨夜走過沒有人煙的街道,在垃圾箱裏發現了一個巨大的塑料袋。那個袋子被染成一種怪異的暗紅色,混着雨水往外流淌的液體看起來不像是單純的垃圾湖的水滴。他下意識地走過去,秉持着好奇心打開了塑料袋。
……那裏面有一顆腦袋。睜着眼睛的腦袋。眼珠是烏黑的,頭發也是一片漆黑的。鮮紅如血的嘴唇好似好保留着某種溫度。
松本浩落荒而逃。
他本以為接下來就會從電視上看到街頭屍體那回事情,可是接下來的新聞裏什麽都有,但就是那具屍體的消息。其實在第一次看到那個腦袋的時候,松本浩産生了某種“食欲”。
他本以為自己接下來不會有對方有任何糾葛了(那個人已經死了),可是沒過多久,他的老爸松本青木就告訴他,他收養了一個新的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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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的名字是“富江”。
活着的、并非死去的富江。
富江。
松本浩總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裏見過對方。但是,松本浩确信自己的确是沒有見過對方的。但是為什麽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回産生那種熟悉的感覺呢?
難道說這是他細胞的記憶呢?
……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也很疼啊……”松本浩嘟囔着,但是那個富江根本就沒有要理會松本浩的事情。他只是一股腦地在那裏尖叫哭泣,就好像全世界最為悲慘的人就是他一樣。
松本浩十分地苦惱,他現在還在想辦法要如何搞到一些能夠治愈他的斷肢的藥品。但是像他這樣的情況的話,怎麽說都很難找到啊。
他靠在水箱邊上,有些無力地坐在一旁。手臂那邊的血還沒有停下來過,松本浩不知道其他亞馬遜酒精是如何修複肢體的。難道說要吃人嗎?
松本浩并沒有接受過這樣的信息。戴在手臂上的臂環會定期為為他注射營養液,雖然現在那個臂環已經被切走了,不過那個臂環裏面本來就沒有什麽藥劑了。大家都說,一旦臂環裏的藥劑幹涸之後,亞馬遜的吃人欲望就會升起。
過了一會兒,松本浩聽見一陣虛弱的聲音從身邊的水箱裏響了起來。
“幫我把肚子上那塊肉瘤割下來……”
松本浩猛然驚醒,在确定這是由那個具備了思考能力的頭顱所說出的話以後,他有些慌忙地找來一把硬刀,然後将富江的腦袋從他那已經開始變異的身體上隔了下來。那段肉瘤真的很難割開,中途松本浩還想着要不要去找一把鋸子來。但是富江一直喊着叫他快一點快一點,松本浩只好繞着肋骨慢慢地将肚子上的肉旋轉了下來。
“把之前的那些東西和這個的都燒了……趕緊的。”那張臉上露出無比痛苦的表情來,松本浩說:“這都是濕的啊……!”富江又重新閉上了眼睛,松本浩沒有辦法,只好把其他的部分包在厚布裏面。在等到那些軀幹上的營養液被稀釋完全之後,松本浩又在他目前所在的這個破工廠裏面找了個鐵皮簍子,将東西和偷來的汽油一股腦地扔在一起。
打火機掉進裏面之後,火焰立馬燃了起來。熊熊燃燒的焰火冒出一大陣煙氣,松本浩甚至擔心這會引燃附近的物質。但是好在,這樣的情況并沒有發生。
富江的身體被重新放入裝滿了營養液的劣質水箱之中,液體沒過他的頭部,黑色的頭發飄散在它的周圍,像某種難以解答的謎語。
松本浩松了一口氣。可是,他又一下子想起自己這樣的行為簡直像是一個舔狗。他以前明明不是這個樣子的,他以前總是對這個家夥十分不屑的。
……
富江在一片液體裏面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球表面蒙着一層水潤的膜。這對眼珠轉動着,并将眼前的一切納入眼底。
這裏是一個廢棄工廠。對,對的,他被森鷗外殺掉了。那個男人,居然不聲不響就做了這樣的事情。富江此時還在心疼自己的珠寶,似乎每一次他都無法和自己的財産永恒地呆在一起。然後是松本浩救了他,救到了這裏。這裏好髒……髒死了簡直。富江垂着眼睛看着斷了一臂的松本浩。
“你是亞馬遜啊。”
突然開口的富江,又讓松本浩打了個哆嗦。
他想答又不想答,因為這個身份本來就不是什麽能夠直接放到明面上的。
亞馬遜。人造的實驗體。不應該存在在世界上的生命體。
“那你為什麽又是松本浩呢?”富江歪着頭(他都沒有脖子了,做出這樣的動作實在是很奇怪),眼睛閉着,但是唇線卻微微翹起。
松本浩捂住了腦袋。
如果要說起原因的話,那就得從很複雜的原因開始講起。
……并沒有這麽複雜。
但如果要仔細講起來的話,還是很難用簡潔的語言去描述那個過程,并講清楚這其中的道理。松本浩在三年之前遇見了一只受傷的亞馬遜。那只亞馬遜,一副要當場死掉的樣子。正是因為這樣,松本浩當時才沒有立馬跑開。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會被瀕死的螞蟻亞馬遜抓住,然後那只亞馬遜,扯下了他的手臂,安上了自己的手臂。
那些亞馬遜組織瘋了似地爬行在松本浩的斷肢上,然後同化了他。
而後,那只螞蟻亞馬遜的其他部分,就那樣死掉了。
大概就是這樣的事情吧。
聽起來也許很不可思議,但事實就是這樣。
富江口中發出了頗為魔性的笑聲,如果此時的他長着手的話,那麽富江一定會用手掩住嘴唇的。
“那我們還是有點緣分的。”
四舍五入一下的話,富江所同化的這具身體,也可以算是半個亞馬遜。
一華。
泉一華。
是為了殺光所有的亞馬遜而往自己體內注入亞馬遜細胞的研究家——鷹山仁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