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近來宮宴不斷。先是接待各國前來恭賀新皇登基的使臣，後又大擺宮宴慶祝本朝第一位宰相、也是最年輕的攝政大臣入職。總之新皇帝變着法子邀請大臣們吃飯，拉攏人心。
時間過得張牙舞爪，轉眼半年過去。
朝臣們吃了新皇帝半年的飯，她也吃了劉珩半年的飯。
趙西子遲遲等不來接她回家的趙飛燕。
從禦賜護衛變成宮宴特邀歌姬，再從神秘歌姬退居一線，變成相府吃軟飯的閑人。西子得空就要望天感慨一番。
人生真是大起大落落落落落落落落呀！
已經連續兩月不見點菜飛镖。想來爹爹這是放棄她，自個兒浪跡江湖快意潇灑去了。既然如此，她只能自力更生了。
按照爹爹的放養手法，沒有将她扔在大街上教育她江湖兒女四海為家心胸廣闊，就算很很給她面子。終歸是為她物色了相府這高門貴府，讓她不愁吃穿被養的白白嫩嫩。
眼看她就要步入雙十年華，再這樣下去，她不着急，爹爹也該急着要把她嫁出去的，她得加快賺錢的步伐。
說到這裏，不得不提一句劉珩這位宰相，做得那是相當的到位！他上任不過兩個月，盛唐就廢除了大齡不嫁是為“犯罪”這一條例，還如數返還了過去幾年被罰款“高齡”女子的錢。
她得到了三十兩白銀的朝廷返利，打算找機會請他吃一頓。不過最近劉珩頗為苦惱的樣子，應是也吃不下多少東西。
趙西子将原定的十兩銀子菜品劃掉了二兩。
又省了一筆。
外頭都在傳，劉珩雖然上任不過半年，卻越發的功高蓋主。
這個可以理解。
新皇帝上任也不到半年，同期上任，再看看各自的業績，這一對比，确實易見分曉。用劉珩的話說：“我身在其位，不謀其事便是對先皇的不忠，豈能因小人之口不作為？”
劉珩那一番話說得她熱血沸騰，正能量爆棚。不愧是有學問的知識分子，所言極有道理。正如她如今的身份，身為萬劍山莊的大小姐，趙家唯一的血脈，不賺錢養家只想着怎麽把自己嫁出去，便是對娘親的不孝。
聽說他在大事上多次與皇上起沖突，有一日早朝上，皇上氣得直接罷了朝，還放狠話今後有關赈災的事情不必上報與他，都交給劉相處理。雖然那極有可能是說不過了，鬧脾氣賭氣的行為，也可見二人的君臣關系不那麽和睦。
還有一事，皇上來相府找她，那日她正無所事事地在後院喂大黃狗，劉珩卻對皇上說：“西子偶感風寒，不宜面聖。”
後來皇上又來了幾次，都被劉珩婉拒了。
皇上明說劉珩不給他面子，氣得拂袖而去，放出狠話說再也不來相府。
結果，才過了兩日，就又喬裝到府門外蹲她來了。
還記得那日，豬皇帝扮作走馬小厮的模樣，那扮相誇張得很，論誰也想不到此人會是一國之君。豬皇帝抱着一顆鴨蛋大小的夜明珠前來賄賂她進宮游玩，那夜星光璀璨，她吃得多了些，本就困意襲來，被天上的星星閃得有些眼花，便沒看清楚他懷中那顆是天下至寶，以為他想用顆鴨蛋誘她入宮，只道：“皇上，夜深了，該回宮翻牌子了。”便就告辭翻牆回了房間，任他在外頭學了一宿的雞叫。
後來聽皇後宮裏的人說，皇帝送了皇後一顆鴨蛋一樣大的夜明珠，把皇後樂得好幾日都沒睡好覺，還賢惠地要幫皇上選妃擴充後宮。她才知曉，原來與鴨蛋一般大小的，也不盡都是鴨蛋。
追悔莫及。
再過些日子就是半年守孝期結束的日子，皇後估摸是每日在後宮待着閑得慌，亦或是被那顆“鴨蛋”哄得歡喜了，日子還不到就開始忙着給皇上找小老婆。嘴裏喊着要低調要低調，卻大肆宣揚起此事，弄得各地官員都在張羅長相靠譜的未婚閨女。林菀宜居然踴躍報名，這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
才第三天，林菀宜就被皇後召進宮去，皇後見到她後很是喜歡，看樣子這扇後門是為她開定了。為此，西子深感欣慰。
想當初林菀宜三天兩頭的往相府跑，不接見她便搬出她爹娘來，老夫人是個講禮數的人，人家拿着拜帖來看她，打着這麽好的名號，總不好總是推拒，心軟被人欺，三五次過後，人家就将這裏當成自己的家了，時不時帶點土特産往劉珩的寝房鑽，劉珩不愛吃零食，全都打發人往她屋裏堆，搞得她都吃胖了。
還有林家嫂子，原來林家嫂子在林家住着，實則無名無分，也難怪當初投河起來的第一次話是“他說過會娶我的。”，如今想來，這個看似無理取鬧的女人實際上受盡了委屈。老夫人也說，林家嫂子這是被逼瘋了，腦子有些不正常。
就在林菀宜見完皇後娘娘出宮後沒幾天，林家大公子也娶了親，對象是朝中一位權勢頗大的侯爺千金。
與林家少爺私定終身的時候，林家嫂子已經與家人決裂，沒了他便無依無靠，奇怪的是，林家少爺要娶親，林家嫂子卻不哭不鬧，安安靜靜地收拾完行李就走了。
林家嫂子那樣一個脆弱的女子，将一生都托付給了心愛的男人，如今沒了精神支撐，她該何去何從？西子很是同情，也嫌她太過癡傻，和當初的六皇子妃一般癡傻。老夫人卻說這是太愛了，說她還不知情愛的滋味，不懂這其中的奧秘。
老夫人說，林家嫂子對林家大少爺的感情不僅僅是愛，她的愛，已然升華到彼此成全。
彼此成全？
怕只是林家嫂子單方面的成全。因為就在娶了侯爺愛女不久，林家少爺就被提了軍銜，如今與骠騎将軍職務相當，官路飛黃騰達，混的好着呢。
也算林家少爺有點良心，追着林家嫂子要履行承諾，想讓她一輩子在他身邊，勸說她，名分不重要，他只愛她一人最是重要，許她榮華富貴，只要她肯接受“貶妻為妾”。
林家嫂子這次意外的堅定。不吵不鬧，不哭不笑，徹底消失在他的世界。
“當有一日她不再與我争執，不再與我長篇大論講道理，我竟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這是林家少爺在相府門外對劉珩說的。他知道劉珩與左圖相熟，想求劉珩說服左圖動用錦衣衛幫她找人，被劉珩一口回絕。
他只道：“林少爺既已娶了妻子，便應好生待她，莫要辜負。”
林家少爺沒再來過，過了幾日便回西北帶他的兵去了。
林家嫂子再無音訊。
六皇子妃為情背叛家族，将軍夫人為情輕生，先皇為情孤獨終老，林家嫂子為情放棄摯愛。世間的情，究竟為何物？會比絕世輕功更誘人麽？
西子越發的對“情”感到困惑。
但她很快就從虛無缥缈的“情”字中回歸現實。
參不透情愛沒關系，作為趙家村的商業巨頭，參不透賺錢的商機怎地也說不過去。
爹爹不露面，師父不見蹤跡。再這樣頹廢下去不是辦法，她必須盡快想到賺錢的好法子。
盼着盼着，終于盼着個絕妙的商機。
就在半個月後，皇後要在東郊鵲橋正式為皇上選妃。據說不在宮中而選在露天鵲橋，原因是當初她與還不是皇上的十一皇子就是在那裏相遇的。
紅藥說皇後娘娘這一招很有頭腦，将選妃的地方放在她與皇上相遇的地方，就是拐着彎提醒皇上後宮佳麗三千，也不要忘了她。男人有時也念舊情，故地重游，想起往日的朝朝暮暮，皇上自會心中有數。
西子不懂這些路數。皇上對皇後有無愛意、有數沒數尚未可知，只點頭贊皇後心胸寬廣，換作是她，膽敢與她争夫君，來一個揍一個，來一雙揍一雙，更別說自己親手挑選。當然，說到底還是看她将來的男人是否堅定，倘若他執意納妾，她也沒有旁的辦法，只能将他休了再換一個。
趙西子從櫃子裏翻出師父留下的書籍。厚厚的一本書上記載着各種各樣的美顏偏方，她盯上這本書很久了，有一日趁師父熟睡，順手牽羊了一回。只是當初沒有足夠的銀子去采購這些昂貴的藥材，如今正好手裏有些本錢，趁着皇上選妃，官家小姐們争相鬥豔，提前到鵲橋邊搭建一個專賣店大賺一筆。
熟地，白芍，菊花，佩蘭，降香，山藥，枸杞，玉竹，此類為增白潤膚的藥，皇上選妃多為十八歲以下的年輕女子，這類藥多買一些，肯定好使。
杏仁，珍珠，人參，首烏，靈芝，百合，冬蟲夏草，菟絲子，核桃仁，鹿茸，遠志，此類為抗皺駐顏，賣給宮裏的娘娘和上了年紀的貴婦。妙哉。
趙西子拿起毛筆記下需要采購的東西，掏錢讓紅藥帶人前去大量采購。
劉珩回到府上，看到院子裏一大車中藥，俊美一蹙：“是誰病了麽？”
大王小王正整理分類，聽見相爺的聲音，忙回：“這些都是趙大哥用得上的！”雖然知道趙西子是女兒身後，大王小王失控了一晚上，看到她現在的容貌後，吓得結巴了好多天。不過一看到逍遙風流依舊的趙西子，覺得她還是擔得起“趙大哥”這一聲稱呼的。
“哦？”劉珩翻看了一下草藥，“是用來做什麽的？”
“趙大哥說是做美容聖品，然後運往鵲橋賣的！”
劉珩想到趙西子藏到萬劍山莊舊居的幾大箱金銀珠寶，她就這樣缺錢？
“對了相爺，趙大哥說做了幾樣小菜，今晚要單獨招待您！”他趙大哥可是個鐵公雞，首次花錢請客，還是相爺有面子！
劉珩一走進趙西子居住的單獨小院，就聽見樹上傳來調侃的聲音：“相爺好久不來，可把奴家給想壞了！~”
這翻版醉仙樓媽媽的語調，正是出自倒挂在樹上的紅衣姑娘之口。
趙西子手中拎着酒壇子，見客人來了，翻身而起，足尖輕輕一點騰空躍起，穩穩地落在少年跟前。舉着酒壇子沖他眨眨眼：“先來一口？”
劉珩從她手中接過酒壇子，一改斯文儒雅，仰頭痛飲一口，擡手拭去嘴邊殘留的酒汁，道：“好酒。”
“相爺識貨！”這可是她偷來的、爹爹埋在地窖多年的珍藏女兒紅。偷之前還特意扔了一張師父專用的銀針，以免被爹爹發現是她幹的打斷她的腿。
劉珩擡眸将她看着，目光一如既往的紮心。她始終拎不清他眼中異于看待旁人的光芒為何意，又不敢輕易問他是不是對她有意思，以免破壞他們之間的手足兄弟情。
今夜這頓酒下肚，便是時候了。
報恩歸報恩，情愛歸情愛。劉珩待她是挺好，也說過一些好聽的話，不過，若不是真心求娶，她會勸爹爹不要強人所難，就将救濟之恩換些銀子吧。
正所謂酒後吐真言，也可酒後裝糊塗。無論問出什麽來，第二日她假裝什麽也沒發生過，大家還是好兄弟，萬事大吉。她果然還是聰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