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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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吃早飯的時候,沈小八看着正在洗漱的兩人,又看了眼日頭,往常小道長和木小兄弟都起得很早,今天似乎晚了很多,而且看起來都精神不濟的樣子。
他低下頭,默默思考着或許是因為昨日去縣令府上的事吧,在經過一番思想鬥争後,最終還是感性占了上風,理智輸了。
所以沈小八沒有将猜測告訴自家老爺,小道長和木小兄弟待他極好,且言他有造化,最重要的是身為一個沒有什麽社會地位的下人,一個整日跟随在沈老爺身邊的小跑腿,他在小道長的眼神中看到了尊重和平等。
沒有因為他是下人就随意無視和輕賤,這一點連老爺都沒有過,有時候他發表了什麽淺薄的看法,老爺會下意識的用那種輕視和不以為意的眼神看過來。
而這種刺痛人神經的眼神,在他逐漸麻木的時候,卻奇異的消失了這麽久,這麽久的日子,無論是小道長還是木小兄弟,都沒有露出過這種眼神。
沈小八想到這又擡頭悄悄看了眼安靜吃飯的兩個人,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的樣子,這兩人似乎都在有意躲避對方的視線,難道又鬧矛盾了?
飯後,齊小宋看着依舊偏頭看向他處的木青茶,她站起來走到門口對着沈小八問道:“小八兄弟,不知你可否進門來,讓我相一下面?”
“小道長有事就吩咐,不用這麽客氣,我可以,可以。”沈小八連忙點頭,這可是一百兩一次的相面啊,他求之不得。
木青茶聞言看過來,而後起身坐到了桌子另一側的椅子上,把和齊小宋面對面的位置讓給了沈小八。
沈小八想說些什麽,咽了咽口水又什麽都說不出來,若是平常,哪怕老爺再看重,他也沒有和客人同坐一席的臉面,所以他之所以瞞着自己的發現就是因為這兩個人不自覺間露出來的體諒和尊重。
讓他覺得自己也是個堂堂正正的人,而不是仿佛天生就低人一等的下人,為了這一份尊重,他頭一次違背了自己對老爺知無不言的忠心,真是痛快又煎熬啊。
桌對面,齊小宋集中精神,認真的盯着沈小八的臉,視線逐漸失去了焦距,仿佛透過面前的人看到了極遠極遠的地方。
一日,兩日都無恙,第三日,齊小宋下意識地皺眉,看到沈小八在打聽木家的事,第四日沈小八對着縣衙外的通緝畫像駐足良久,第七日沈小八一天裏多次偷偷打量木青茶的臉,看那了然的神情,很明顯是确定了什麽。
看到第五日,齊小宋皺着的眉微微上挑露出一絲詫異,她看到沈小八在幫她們打掩護,沒有禀告沈老爺也沒有告官。
她甚至看到沈小八在幫她們,一次次地去和那為兵馬都監趙大人在交談,哪怕面前的是正五品官員,也沒有發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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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青茶在一旁靜靜看着,心也随着齊小宋的表情忽上忽下,時間一久,原本還算淡定的沈小八不免有些局促不安起來。
小道長太好看了,世上怎麽會有這麽清俊的少年,還有木小兄弟,兩人簡直就是潘安在世。尤其是木小兄弟那眉眼若是梳了女妝,說是傾城美人也會有人信,女妝?
沈小八出神的想着,心裏無端地重複着女妝……女妝,男裝!他猛地甩了下頭,悄悄撇了眼一旁的木青茶,然後又正色看向齊小宋,心裏的猜測越來越不受控制,或許可以去驗證一下,他如是想。
大約半刻鐘後(7-8分鐘),齊小宋才長出一口氣回過神來,她看着神色有異的沈小八,心裏明白這個人此時就已經發現了什麽。
想起自己看到的情景,她眼底透出絲絲感激,笑道:“小八兄弟吉人天相,遇事總能逢兇化吉,凡事随心就好。”
待沈小八走後,齊小宋站起來關上了房門,然後坐下來道:“如果我沒有數錯,整整三十天,可以看到足足一個月。
“當真?”
木青茶嘴唇微張,眼裏盡是驚奇,她原本對昨夜那樣接觸所産生的作用也抱有期待,甚至下意識地相信齊小宋不會騙自己,認為必定會有成效的,但萬萬沒想到所帶來的效果會這麽大,大到她們兩個人都震驚不已。
見齊小宋無聲點頭之後,她收起自己的震驚,語氣帶着一絲急切道:“看我,今後的一個月木家能否沉冤昭雪?”
齊小宋也正有此意,她深吸一口氣,擡眸看去,眼裏卻只有木大小姐清晰的眉眼,她眨了下眼睛集中精神再看,依然毫無所獲,什麽都看不到。
“怎麽可能?”因為太過錯愕,心底的疑惑脫口而出,她看着木青茶,眼底浮現一抹複雜,自從醒來有了這預知的能力後,除了和自己切身相關的事以外,她還是第一次對別人的未來也看不到了。
難道失效了?怎麽會這樣!?
她忙站起來,留了句:“等我一下。”
就推開門快步走出院子,朝着沈府的下人一一看去,都看得到,她有些發懵的又走回來看向木青茶,依舊什麽都看不到。
“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木青茶站起來走近她,不知為何心裏有些七上八下的。
“我看不到你了,但其他人都看得到。”齊小宋神情有些恍惚,感覺自己如墜雲霧,自己的能力并沒有消失,卻唯獨看不到木大小姐的未來了。
木青茶一愣,意識到眼前人話裏的意思,也一頭霧水,她喃喃道:“怎麽會這樣,難道是昨夜我們……。”
這種事情太過玄妙,她們連猜測都沒有方向去猜,難道是提高預知能力所付出得代價?
齊小宋心底倒是有一個還算靠譜的猜測,那就是木大小姐的今後,至少未來的一個月,所有都與自己息息相關,正應了那句醫者不能自醫,卦者難蔔自身。
但這些沒有根據的猜測也不好說出來。
沉默半晌,木青茶收拾好淩亂的心思:“明日去佛柄寺,或者去縣衙外,肯能否看到那位兵馬都監大人。”
“看到了,從沈小八身上看到了那位趙大人,計劃很順利。”齊小宋默默接話,她将自己所看到的東西詳述一番,兩人總算從茫然中抽身出來。
“沈小八代我們去和趙大人接觸?他,我們行嗎?”木青茶本來想說他行嗎,但話還沒出口就意識到自己所說不妥,一個人的能力縱然和身份地位存在一定的關系,但任何事都不是絕對的。
她沒有輕看任何人的意思,而是疑慮這個人是否可信,她們選擇這個人的理由是什麽,雖說這段日子的相處也算是熟悉了。
人品和能力也有所了解,但她們兩個人本都是女子不說,一個失去記憶沒有過去,一個還正在被通緝,貿然相信別人,萬一有什麽不好的後果,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複。
“可信,至少接下來的一個月是可靠的夥伴吧。”齊小宋想着自己看到的情景,那樣的盡心盡力的行為不似僞裝,應當是可信的。
“為保險起見,你晚上再看一次,若當真可信,我們或許可以大膽一點。”自己的未來已經看不到了,那麽當務之急,有一個和她們聯系緊密的人就很重要了。
若是可以,她們能擁有一個可靠的夥伴,三個人的合作似乎也不錯。
齊小宋微微蹙眉,有一瞬間的不解:“到了晚上也只能看到三十日,難道……可以。”難道什麽,她覺得已經不用說了,木大小姐那熟悉地眼神,堅定到讓人無法拒絕的眼神看了過來,她就懂了。
木青茶輕輕點頭,眼神不自覺地飄向了別處,她在想自己當真可以一直不摻雜一絲私1情的和眼前這人合作嗎?
若是救出爹娘以後呢?到時就沒繼續合作的必要了吧,她們難道就要分道揚镳了嗎?不知道為什麽,一想到這正可能,她心底就有些抵觸。
或許也可以繼續合作,木家有了這樣一位合作夥伴,在商場上豈不是無往而不利,思及此,她眼底劃過一抹不一樣的神采,為自己的想法感到一絲隐秘的歡喜,是的,她們完全可以繼續合作的。
“那……去床上……?”語氣小心翼翼,還帶着絲絲不易察覺的期待,齊小宋眼眸明亮,倏爾又被黯然取代。
心悅一個人是藏不住的,她對木大小姐的渴望也不僅是這種合作的碰觸,如果有那麽一天,面前這個女子的眼裏若也能為自己升起期待,那麽此生,餘生,每一天都值得了。
“嗯。”
木青茶颔首輕應,語音帶着一點誰都沒察覺到的暗啞,這等親密之事對于未出閣的女子來說,始終是難以坦然應對的,幸好她們是為了合作,是為了救爹娘,幸好是眼前這個人,幸好她們都是女子。
心如擂鼓的時候,齊小宋半撐起身,嗓音低啞道:“青茶,我可以……聽聽你的心跳嗎。”是否也如我一般兵荒馬亂,是否也如我一樣快到要跳出來。
木青茶下意識地點頭,而後又反應過來自己是躺在床上,點頭的動作有點難度,她想張口說一聲“好”,但嗓子又緊張到說不出完整的字來,她更怕自己一開口,發出的聲音會太過顫抖,最後便只能閉上眼睛,低低地用鼻音“嗯”了一聲。
青絲交1纏,散落胸前,木青茶呼吸越來越悠長,心裏默念着這是合作,完全沒有意識到齊小宋提出的要求太過暧1昧,而自己的默許也太過縱容。
到了晚上,沈小八又被邀請過來,相面一刻鐘後,一頭霧水地接受了小道長的贊許:“小八小弟重情重義,行事果敢又穩妥,今後必定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他本是一個無依無靠的無賴,被沈老爺看重才收在身邊做一個跑腿的,能有什麽心想事成呢?如果可以,他想出人頭地,做一個擡頭挺胸、受人尊敬的人,可那些太遙遠了,太不切實際了。
“如何?”木青茶算着時間,預知一個月要半刻鐘,方才足足用了一刻鐘(15分鐘)的時間,那麽是不是就意味着可以看到兩個月了。
“可以信任,小八兄弟是個好人。”
齊小宋不僅看到了沈小八在縣衙大牢外接木家人的一幕,還看到了他雙眼含淚随兵馬都監趙大人趕赴洪律府城參軍的一幕。
那樣欣喜和激動的淚水,該是心想事成才能有的吧。
“那麽也就是明日,趙都監就會來封縣,屆時我們便先觀望,然後找機會把孟金矽和佛柄寺通敵之事透露出去。”
木青茶松了一口氣,如此一來,木家很快就可以洗清冤屈了,若是能再多看一點,或許知道的事情會更多,這個念頭剛出來,她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待看到齊小宋過份明亮的眼睛後,她默默把這個念頭壓回心底,想起了白日裏在床上,這樣一雙清澈的眸子染上了“欲”1色之後,依舊動人心魄。
她們已經逾矩太多了,若再放任下去,怕是會不可收拾,所以就到這吧,先到這吧。
齊小宋點頭,沒有将木家上下很快就會被釋放的消息說出來,有些事雖然知道了結果,但過程卻不能省略,她怕自己透露太多,會改變那個結果,尤其這個結果還關系到木青茶,她不敢賭。
次日,駐紮在洪律府城的南境守軍發來公文,令正五品兵馬都監趙廳近于海川府招軍買馬,封縣縣令孟金矽攜縣衙上下夾道恭迎。
趙廳近雖說是來招兵買馬,但所帶兵士近三千人,都駐紮在城外,他只帶了兩百親衛進城,這次來招兵買馬是真,但也身負別的任務。
斥候多次發現蠻族在海川府出沒的蹤跡,且似是在大肆運送、鹽鐵,疑要起戰事,那麽為蠻族提供這些戰備物資的人就一定要揪出來了。
正常貿易往來,朝廷是支持的,但持續交易戰時必需物資,且掩人耳目的悄悄進行,其舉就值得深思了。
所以借着這次招兵買馬,他領了命令來徹查此事,其中最受懷疑的就是封縣,此地不僅位于洪律和海川兩個府城的交界,還毗鄰南境,地勢又複雜,很容易就可以直通蠻族地界,是這次排查的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