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夜風呼呼刮在耳邊,剛開始是木青茶在前,齊小宋在後。後來速度變慢下來,就變成了齊小宋在前面牽着木青茶在跑了,雖然離破廟已經有些距離了,但她們卻不敢放松警惕。
晨曦初露,隐約看得見道路,耳邊只剩下自己的和對方混雜的呼吸聲,一直到城門口,兩人才停下來随便坐在地上各自平複着呼吸。
齊小宋轉頭,手裏一滑,對方把手抽走了,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因為緊張竟然一直忘了松手。
待到天色初明,城門大開,木青茶才開口說了離開破廟之後的第一句話:“多謝姑娘相救,我們就此別過吧。”
三三兩兩的人排隊進城,齊小宋轉過頭來:“互幫互助罷了,不必言謝,木大小姐今後多保重……保重,你要去哪裏?”
告別的話因為眼前所看到的景象變了語調,她一言難盡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在心裏道一聲還真是命途多舛啊。
“我自有去處,姑娘不必擔心。”木青茶看着面前依舊辨不出面目的少年乞丐,在那一雙清澈的眸子裏看到了濃濃的擔憂,她輕笑一聲,因為這份來自陌生人的善意,心下放松了許多。
“別去那裏,随我進城。”齊小宋皺眉,在心底猜測着難不成是因為那一劫逃過了,可該有的命數并沒有改變?所以木大小姐才一而再再而三的遇險。
她兀自思索着這一種可能性。
沒有發現木青茶眼底的笑意因為她的話而收斂,甚至泛起了一絲冷意:“你知道我要去哪?還有前日那一番妄言,你到底是何人?”
家裏突遭大難,父母親人皆深陷牢獄,她僥幸逃出,隐約猜到了這場災難的原因,此刻便是想去求證,以圖為全府上下沉冤昭雪。
這兩天她改換男裝,像個乞丐一樣到處流浪,蓬頭垢面,席地而坐,甚至與許多男人同處破廟之中,種種經歷都在颠覆着她過去的認知。
昨夜因為一時的相助,自己竟然不知何時對這個少年乞丐放下了防備,戒心一起,木青茶迅速思考着這兩日的遭遇,總覺得眼前這乞丐似乎有些不同尋常,不,應該說有些異常。
這個人如何得知錢府大難,如何得知廟裏那些人的圖謀,又如何知曉她接下來打算去哪裏。
“我…我沒有惡意,你還是随我進城吧。”齊小宋想着方才看到的事,這大小姐要去城外的佛寺追查什麽事情,被人抓起來送到了縣衙,然後在獄中遭人ling辱的一幕,與第一次見面時多見到的一模一樣,重現了那一幕的慘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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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青茶不語,定定地看了片刻,不管怎麽說眼前這個人都沒有什麽惡意,而且剛救過自己,她緩緩搖頭,後退了兩步:“不必,多謝了。”說完便轉身離開,朝着城外走去。
齊小宋看着那清傲又孤絕的背影,在即将踏進城門的那一刻,她不知為何嘆息一聲,身形一轉沖着城外跑去。
算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就當是日行一善吧,她在心底想着,徑直朝着那抹單薄的背影跑去。
“木大小姐,請随我來。”
手再一次被抓住,木青茶皺眉,卻也沒有着急甩開手,然後與被拉回到了城門處。
“那位穿麻衣的大嬸姓齊,城北趙家莊進去左數第四家,家裏有兩個兒子,明天會在家裏給小孫子做入秋的衣服。”
“那位穿灰布衫的大哥乃是城南一家腳店的夥計,明日會得賞錢五十文,回家的時候會去買兩串糖葫蘆。”
“那位姑娘姓苗,是……。”
齊小宋的話還在繼續,而木青茶雖然臉上不顯,眼底的震驚卻藏也藏不住了,饒是她再沒見過,也明白眼前這個少年乞丐是什麽意思了,只是世間真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事嗎?
她神色微動,被抓着的手沒有抽開,反而用力反握回去,兩人緩緩離開城門口,走到一處安靜的小溪邊。
“你到底是什麽人,你說的那些事什麽意思?”
“我能看見別人的命數,你若不信,跟着那些人去驗證便是。”齊小宋擡起右手,摸到自己的上腹部,那裏放着自己殘缺的身份文牒。
她努力保持着鎮定,心裏卻沒什麽底,萬一這位大小姐不信依舊送了命,那自己所做的一切也就沒了意義。或者這位木大小姐信了,把她當什麽妖魔鬼怪嚷嚷出去,那自己所做的一切不僅沒有意義,還很可笑。
齊小宋手指用力,隔着一層衣物,感受到身份文牒的邊角,仿佛這樣心裏才能安定些,她甚至盯着木青茶的身子,開始衡量起來,若是這位大小姐嚷嚷,以自己的體力能不能把對方打暈,然後順利逃脫。
木青茶沉默半晌,眼底有暗光劃過,她看着面前神色難掩緊張的少年乞丐,嘴角微揚:“我信你,那你可願信我?”
眼前的女子一身男裝,眉眼清冷,卻因一抹輕笑染上了一絲豔色,讓人輕易就能看出這是個風華無雙的女子。
有些氣度的養成是環境使然,卻也是與生俱來的,齊小宋不得不承認,哪怕木青茶褪去紅妝,一身粗布,也依舊和那日天橋上初見一般,引得人生出一絲地美色的貪戀。
她不自覺地甩了下頭,暗忖自己魔怔了不成,怎麽跟那些男人一樣,竟然也會被美色所惑:“若木大小姐信我,我自然也是信你的。”
“木青茶,你可以叫我青茶,我有一個互惠互利的交易想跟你談一下,不知姑娘意下如何。”木青茶笑意不減,似乎想到了什麽妙極的主意,臉上的擔憂和冷淡全都一掃而光,好看的眼睛裏滿含憧憬和期待。
“齊小宋,你可以叫我小宋,不知木大…青茶有何交易要談?”
木青茶轉身,并不着急說破:“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走,進城。”
齊小宋安靜地跟在木青茶身後,兩人一起進城,然後去成衣鋪挑了幾件男裝,還有三套套道袍,最後走進一家客棧。
她坐在浴桶裏,看着那三套青灰色的道袍,深深陷入沉思,這木大小姐到底有什麽,穿道袍嗎?船到橋頭自然直,穿上就是,等下總會知道的。
尺碼大小剛好合适的道袍服帖地穿在身上,墨色長發用一根同樣青灰色的發帶高高束起,原本被刻意掩飾的五官顯露人前。
木青茶小小驚豔了一下,倒是沒想到這個不修篇幅,滿身污泥的小乞丐竟還是個美人胚子。
她叫了些酒菜,關上房門,舉止優雅地倒好兩杯酒,才施施然開口道:“小宋有沒有想過你這能看破別人命數的本事,除了借乞丐的身份明哲保身之外還有別的出路,若是好好謀算,必會青雲直上、名利雙收。”
“這……大可不必。”齊小宋移開目光,臉色有點尴尬,她能說自己淪落為乞丐是迫不得已嗎?若是有別的出路,誰還會做乞丐啊。
但,青雲直上和名利雙收什麽的聽起來太吓人了,她雖然不記得從前的事了,但也明白自己應該是個沒什麽遠大野心的人。
巨大的誘惑後面往往隐藏着更大的危險,她并不想涉險,尤其是和面前這位命數不咋地,總是在和閻羅王搶時間的木大小姐一起,說不定哪天自己就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到時候一場空不說,還平白丢了性命。
“你不用着急拒絕,明天先幫我一個小忙,這是謝禮。”木青茶拿出兩錠銀子,一錠大約十兩左右的樣子,她誤打誤撞逃出府,身上的現銀并不多,銀票也只有三百兩。
但眼下在毫無依仗的情況下,她不知道還有什麽可以打動齊小宋幫助自己,世間人東奔西走所圖不過一個利字,那麽最簡單也最直接的方式就是銀子了。只是她吃不準,這二十兩銀子能不能入這位身負大能的姑娘的眼。
齊小宋艱難地有移開視線,可生·理反應還是讓她誠實地咽了下口水:“青茶不必如此,你先說是什麽事,能幫的話我一定幫,畢竟已經讓你破費這麽多了。”
身上的衣服,桌上的酒菜,哪一樣不要銀子,有道是無功不受祿,若是在能力之內,能幫上木青茶的忙,她還是很樂意的。
“那我這次便承了小宋的情了,若此事能成,今後你的衣食住宿我木家全包了。”木青茶幾不可察地上揚了一下唇角,沒有漏看齊小宋吞咽口水的動作,也沒有錯過姑娘眼中的坦蕩,看來這人比她想象的要好相處很多。
“不必,木家?木家不是……。”齊小宋微微一笑,正推辭間突然反應過來,木家包了?木家不是已經被抄了嗎?難不成這忙……。
“實不相瞞,我想請你幫的忙就是為木家沉冤得雪,只要你願意施以援手,今後木家的財富都給你也不無不可。”她要的是爹娘出獄,是全府上下平安無事,至于錢財,在生命面前不過是身外之物罷了。
木青茶眼底閃爍着期望,想起自己的計劃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恨不得馬上去救爹娘出獄,也不知他們在獄中有沒有遭受磨難。
齊小宋:“……”。她該怎麽說自己的能力很雞肋,只能預知一天後來事,怕是沒什麽用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