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京城
清早, 京城門口熙熙攘攘,農戶商販們為了生計已經開始一天的忙碌。在二月暖春晨曦中湧入京城的, 還有一輛陳舊卻結實的馬車。
戰亂數年,加上內亂一年,如今雖說天下大定,卻也只有京城定下來, 地方亂還是很亂的, 也有許多人口湧入京城。是以京城對往來人口盤查還是很嚴的。
江婺留了個心眼,之前從某個死人身上拿了一份戶籍證明。現在守城衛兵粗略一看, 一個粗糙仆人,一個病弱女子, 就放行了。
馬車順利地使入了繁華的京城, 街道的熙攘從四面八方傳入耳中,江婺聽着,竟有種安心的感覺,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說實話,她剛醒來時, 看到那副荒敗凄慘的景象,她是很害怕的, 她怕這個地方戰火紛飛,沒有一個安穩的藏身之所。
石桃透過車簾子, 瞪大了眼睛看外面的熱鬧景象, 看得滿眼驚奇, 想來是第一次到這樣繁華的地方來。半晌她回頭一看, 江婺神色如常,沒有半分大驚小怪,頓時心下羞愧,收回了四處打量的驚奇目光,安分下來。
江婺躺着想事情,但也注意到她的神情變化,就輕聲問她:“石桃餓嗎,要不要下去買點東西吃?”
“不,不餓。”石桃連忙搖頭,又拍拍一直當寶貝緊緊抱在懷裏的布包袱,認真地說:“這裏還有糧食,管飽!”
江婺知道她是餓久了,所以格外珍惜糧食,有吃的就行,不問味道,不由得有些心疼,輕聲道:“那是幹糧,又硬又難吃,趕路才吃的。如今咱們到了京城,你有什麽想吃的,都可以買。”
石桃還是堅定地搖頭,“有幹糧吃,不餓,就好了!”
江婺有些無奈,只好點點頭,“那就先不買,等咱們安定下來,我把病養好了,再帶你出來買好吃的。”
石桃這會兒看着她蒼白的臉頰,粗黑的眉毛又緊緊皺起來,重重地點頭:“您要好起來!”
江婺微微一笑,“會好的。”
這也不是安慰石桃。天氣逐漸暖和,經過一段時間的修養,她腿上的傷口愈合得很好,感冒發燒也逐漸好轉,至于額頭,只是磕破皮,早就沒事了。就是一直趕路太累了,得不到充分的休息,病情才會拖到現在。
其實原本她在大學的時候,到處兼職,身體素質還是很好的,就是工作後整天坐在電腦前,運動量不足,身體才變差了些……想起這個,她不禁伸手輕輕摸了摸左腕上冰涼的玉石,微微蹙起眉頭。
她都連續在這裏一個月了,可能以後真的回不去了?為什麽呢?這塊玉既然保護了她,為什麽不把她送回現代?……想起來還是覺得失落的,這裏明顯經過一場戰亂,往後不知道怎麽樣,讓人膽戰心驚的,到底不比現代社會安穩。
緊接着,她又想起了無殃,她當做弟弟一樣疼愛的孩子,好不容易從可憐的孩童長成出色的少年,眼看着就要科舉考試,脫離困境,直上青雲,結果竟然發生了這種事情。也不知道他受傷了沒有?
其實江婺心底還是懷着一絲僥幸的,她感覺這也許就是無殃生活的朝代。
當然她并不确定,所以心情忐忑。如果不是,她真的孤零零一個人,要在這陌生動亂的地方生活嗎?一想到,心下就覺得失落又凄涼;如果是,她要怎麽找到他?都怪他什麽都瞞着她,絲毫沒有透露過這個時代的信息,讓她兩眼一抹黑,唉……
“您……您不要嘆氣。”
石桃蹲在角落,卻眼也不眨地看着她,看她蹙眉嘆氣,她就擰緊了眉頭,不高興似的說了這麽一句。
江婺一愣,看她憨憨的,覺得有點好笑,點點頭:“好,不嘆氣了。”
她又略微思考了一下,道:“我們進城先找一家客棧落腳,歇一歇,休息一晚,明日再去瞧瞧有沒有合适的空院子,買一個,住下來。”
石桃聽到這話,立刻嚴肅地點點頭,“是!”
江婺不禁被她的神情逗笑,正想說不必這麽嚴肅,突然外面一聲馬嘶,緊接着馬車猛地一颠,江婺猝不及防,差點摔出去,好在石桃反應很快,身體猛地彈起,一雙做慣了活粗糙而有力的手牢牢地扶住她。
不過江婺還是被颠簸得腦袋發暈,扶着難受地問了一句:“怎麽回事?”
石桃等馬車穩當下來才把小心地她扶回床上,蓋好被子,然後眼神緊張、渾身警戒地挑開車簾縫隙看向外面。
江婺看不見,不過外邊的動靜已經傳進來了。馬匹的嘶鳴聲、誰的呵斥聲、行人的驚呼聲,一下子嘈雜起來。
“好像、好像沖撞了貴人了……”這是車夫忐忑的聲音。
江婺聽得眉頭一皺。但凡貴人,不是高官就是貴族,全是他們這些小老百姓惹不起的,對方要是講些道理、不屑一顧也還好,否則……封建王朝裏,平民真的沒有什麽人權的。
江婺不由得提心吊膽起來,同時又深深地自嘆倒黴,怎麽一來就沖撞了什麽貴人呢?
“大膽刁民,竟敢在京城內橫沖直撞的,你可知道,這車馬裏坐的是誰!”
外面,一輛華麗的車馬前,一個丫鬟正指着這邊的車夫厲聲罵道。
丫鬟其實不過是看這車夫穿着粗鄙,馬車又陳舊簡陋,又是從外邊使進來的,看着就沒身份罷了,若是別的車馬,她就沒有這樣的底氣罵了。
車夫确實也沒見過世面,立刻被吓住了,連忙下去磕頭求饒。
那丫鬟冷哼道:“你們沖撞的可是當朝的九公主、柳家的二少夫人!車上何人,還不速速下來跪歉!”
江婺聽得眉頭緊皺,沒想到一來就碰上個身份尊貴的公主,而且聽起來不是善茬。
石桃也被吓被臉色白了白,不過很堅定地按住了江婺,自己下車去。
那丫鬟看見出來個更加粗鄙難看的,頓時更嚣張了,辱罵了一番,更叫嚣着讓人去查車上。畢竟石桃看着也是個下人,車上應該還另有主人,沖撞了九公主的車架,這邊只派了個丫頭下來,九公主的臉要往哪兒擱?
那邊車裏的九公主,如今已是妖嬈豔麗的婦人,小腹微微隆起,只眉間帶着郁色,過得并不十分好的樣子。她見侍女刁難對方,也只冷眼看着,并不做聲。
石桃看着對方車馬旁邊跟着的兩名帶刀侍衛要過來掀馬車車簾,急得渾身緊繃起來,要過來攔,卻被其中一個死死擋住了。
江婺心下不安,忍着頭昏腦脹勉強爬起來,心道算了,要不下去忍氣吞聲地道歉吧,免得惹出什麽禍事來。
正這時,外面又響起了一個冷冷高傲的女聲:
“難得九公主今日這麽大的雅興,當街為難平民。”
這聲音一來,那嚣張的丫鬟頓時熄了氣焰似的,有些尴尬地喊了一聲:“永、永安縣主。”
緊接着,是一個柔媚的聲音說了句:“永安縣主言重了,她沖撞了我的馬車罷了,何來刁難一說。”只是話裏帶了些咬牙切齒的不甘意味。
她一個公主倒還比不上一個縣主氣派,九公主如何能甘心?她豔麗的臉上扭曲了一下,卻不得不忍着。
相比起九公主的車馬侍從,永安縣主出行的車架确實氣派多了,話裏都透着一股子尊貴高傲,她冷笑了句:“車馬沖撞這等小事,您還是不要斤斤計較了,畢竟,當今皇上……可不喜歡這樣多事的人。”
九公主聞言,臉上一白,竟帶上了幾分恐懼之色,不再多留,令車馬匆匆遠去了。
永安縣主厭惡地看了眼九公主遠去的車馬,回頭來看看還跪在地上的兩人,語氣稍緩:“起來吧。”
“多、多謝貴人。”
這兩人還有些餘驚,起來後驚疑不定地看着這輛更加華麗寬敞的車馬。
永安縣主好奇地看了眼那舊舊的馬車,正要說話,石桃一急,臉色發白地跪下來,道:“我、我家小姐病重,無法下來,我代我家小姐跪謝貴人。”說着,就用力地磕了幾個頭,即便她皮糙肉厚,磕在堅硬的地面上,聽着也是極疼的。
永安縣主看着她惶恐地磕頭,一時竟仿佛看到了過去的自己,晃了晃神,揮手道:“行了,不用磕了。”說完,也不再多問,很快離開了。
馬車裏的江婺松了一口氣,心道京城果然是貴族集中地,剛來就遇上了兩個了。等看到石桃上來,額頭一片紅腫,又心疼地拿藥給她擦。
這段插曲過去,後面沒再遇到什麽波折,她們找到了客棧住下,休息了一晚上。
經過兩天仔細的查看詢問,她們也順利買到了一個空院子,江婺帶着石桃住進去,這才完全放下心來。
安心地修養了幾天,江婺傷和病都好得差不多,可以下床走動了。
這天她看天氣暖和,陽光很好,就讓石桃搬了張椅子放在檐下,又讓石桃扶她出去曬太陽,暖暖的,十分舒服。
因為這邊安安靜靜,隔壁的嘈雜就尤為明顯。
江婺原本在想怎麽找無殃的事情,聽着聽着,忍不住問道:“隔壁是有喜事嗎,這麽熱鬧?”
石桃一聽就過去問了,片刻後回來跟她說道:“說是隔壁家娘子那剛成了寡婦的姑姑,從遠方回來與他們團聚,他們家辦酒吃。”
江婺聽了有些疑惑:“外嫁的姑姑就算成了寡婦,也該待在夫家啊,怎麽回來與侄女兒一起的?”
石桃被問得愣住,皺着粗眉搖頭:“這,這我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