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我在這片小樹林裏呆的時間越來越長。除了刮風下雨打雷等天氣，每天我都會到樹林裏待上一段時間，通常都是我一個人坐在老位置上畫畫。
偶爾會有親密無間的小情侶，下課放學抄近道的學生，以及住在附近閑來散步的人從我面前經過。
大三上學期在我對未來的迷茫思考抉擇和畫畫的自我釋放中悄悄結束。
除了規矩地完成各科作業之外，我大部分時間都在畫畫，學業成績自然下滑，但畫技卻有了提升。将一些畫發送在社交媒體上也收獲了一些僵屍粉。
直到學期結束，我依舊處在迷茫之中，甚至陷入了更大的糾結。
因為我不确定要不要放棄設計，重新選擇另外一條路。
雖然，我已經在一點點這麽做了，但我始終沒有勇氣做出真正的決定。
當初排除萬難，不顧家裏所有人的反對，我在高二的時候一往無前地選擇了美術。經歷了如同魔鬼地獄一般的集訓和半年的文化備考後，我考入了這所大學。
動動小拇指頭我都知道，一旦我媽還有家裏人知道了我不學設計的想法後，我将面臨怎樣一場巨大的暴風雨。
同時我也難以割舍自己先前付出的那麽多的努力和學習。
那麽多個日日夜夜的堅持，最終都是錯付了嗎？
如果最後放棄設計走上另外一條路發現自己也不喜歡呢，該怎麽辦？
我真的要放棄現有的一切從頭開始，走入一個未知的世界。
年幼時，我們被學業成績，高考，名牌大學等裹挾着一路向前，無心思想其他，在那段暗淡無光的枯燥學習中，所有的準備都是為了最後的高考。而其他和學習無關的事情，統統都要為高考，為大學讓步。
這裏的其他包括興趣、愛好、喜歡、熱情，也包括那個被壓抑在心底茫然不知所措的小小的自己。
而當我們終于考上大學，學着一知半解的專業。前兩年忙着享受真正的大學生活，放松苦讀勞作而腐朽的身軀，也忙着交友，戀愛，後兩年忙着學習，實習，和畢業。
而當我們邁出大學這座象牙塔，開始着手自己的工作，在職場中打拼，歷練，接受挫折。我們才開始迷茫自己到底想要什麽樣的人生，想過什麽樣的生活。
未來為什麽會是這樣？
也許你知道自己現在不快樂，于是你時隔多年之後再次詢問自己內心真正的聲音，來發掘自己的喜愛和熱愛。
你也知道自己此時應該要做出某些選擇。可能重新開始，選擇另外一條道路，你将會迎來完全不同的人生。
然而此時的我們已經無法再潇灑地做出選擇，因為身後背負的是數十年的寒窗苦讀和千百個日夜的心血。選擇另外一條道路，便意味着要将這些如同過眼雲煙般舍去，從頭開始。
這不僅僅意味着重新開始，更像是對自己從前人生的一種否定。在此刻要做出選擇時，之前的種種付出和努力，全然沒有了意義。
而試錯的成本又如此昂貴，一旦做出決定便很難更改，難以回頭。
為了證明我們選擇的正确性，證明自己種種堅持的意義所在，我們只能不斷地維護、美化自己當前的選擇。
于是，再次被從前的自己裹挾着繼續前進。
人到底應該如何活着。
未來生活的迷茫，選擇的搖擺，放棄的不舍，種種都讓我為之苦惱，痛苦，思索追問。
随着時間慢慢推移，這些困擾我已久的問題我似乎慢慢地找到了一點答案。
就在某一天，我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一個畫面，那是一個模糊的背影，孤獨，緩慢但堅定地朝前方走去。
它自帶一種讓人着迷的故事感，神聖悠遠。
僅僅是一個模糊的畫面，一種氛圍和感覺，就想讓人去探索它背後的故事。
這個奇異迷離又虛幻的畫面萦繞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它像是一種感覺，又像是某種指引，離我很遠，又仿佛很近，我想仔細看清它，濃霧就彌漫開來，這種模糊的暧昧的距離讓我欲罷不能。
也是在這一瞬間，我産生了一種很強烈的表達欲和創作欲望。
那種感覺讓我渾身興奮，戰栗，激動不已——我想挖掘出它背後的故事，想将這種迷離的故事感用筆畫出來，如果我能找到的話。
我心中隐約有一個聲音告訴我，在找到它時，我也會找到自己的答案。
想法出現的當晚，我便開始在網上尋找制作動畫的相關教程和資料，了解動畫是如何制作完成的。
兩天後，我對動畫制作的流程有了一個較為全面的了解，我也知道了自己要從何開始。
動畫創作大概分為劇本、分鏡、動畫、上色、後期。
首先，一個動畫最重要的根基是有一個紮實的劇本和一個值得被講述的精彩故事。
動畫制作周期本就漫長，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只有當故事确定下來後，才能開展具體且漫長的繪制。
而我腦海中那個模糊的畫面，勉強只能稱之為一種感覺。
在繪制之前，我需要有更詳實，具體的故事，包括故事開始，發展，高潮，結尾，起伏，轉折，來龍去脈，立意，主題……
這些——我腦中通通沒有，我甚至不知道主角是誰，是人是鬼。
我只有那一種的感覺，一種難以描述的感覺。
我癱在座椅上，無處下手。
我給自己打氣——沒關系，我可以慢慢構思。
畫面都有了，故事還會遠嗎？
看圖作文誰還不會啊。
我将自己當下的畫面，感覺和想法盡可能詳實細致地記錄下來。
我一邊開始構思故事，一邊在網上學習關于劇本和編劇的知識，了解怎樣構造講述一個基本的故事。
幾天下來，我也根據那個玄學的畫面感編造了兩三個小故事，但繼續細化下去時，卻又總是不滿意，只能放棄。
一個故事腦中想出來也許很簡單。但真正要将它制作成動畫短片時，卻需要上千張的原畫。
如果我需要花上半年至更長的時間，去做一個我自己都不怎麽滿意的動畫，那它畫出來之後也大概不會有人喜歡。更別說，我還沒有做動畫的經歷，做起來只會更慢。
一個暑假過後，我廢掉了幾個大綱，最終也沒能寫出滿意的劇本。
我深刻感受到了創作的不易。
我甚至有些悲觀地想，我可能這輩子都不知道它背後的故事是什麽，可能就是我當時情緒異常時的激素作怪。
眼下确定不下來故事，大四開學後大家又都忙着保研，考研和找實習，我也不能幹坐着等。
我一邊繼續構思那個故事，一邊趁着秋招投簡歷，先找個工作。
之前我還暢想過故事确定下來之後，我就抛開包袱，全力以赴地投入到創作中去，但事實難料。
我想做的這個短片現在連根毛都還沒有确定下來。
我還經常有種可怕的預感，這故事也許會在兩年後，三年後或者十年後才會在我腦海中慢慢出來。
那在這個故事誕生之前，我——一個應屆畢業生，需要有一份工作。
我在心裏暗暗給自己定下最後一個界限：如果，年底前依舊想不出一個滿意的故事的話，我就只能暫時放棄制作動畫這個念頭，老老實實上班了。
月底要進行學院的免推資格答辯。應聘回來時，忙着準備免推材料的室友看到我桌上的簡歷，試探着問：“你去秋招了？不準備保研嗎？”
大一，大二兩年我的成績都一直在年級前列，雖然大三這一年有所懈怠，但各科作業完成也還算認真，所以我依然具有參與保研的很大優勢。
但我搖了搖頭。
我看到她的眼底閃過一絲亮光，又很快被掩飾下去。
我能理解她的心情，畢竟現在保研競争激烈，對要參加免推資格答辯的人來說，少一個競争選手，自己就會多一分機會。
室友又和我簡單聊了幾句後，帶着東西出門了。
新的實習工作和之前那次差不多。因為有了之前的經驗，所以做起來還算得心應手。
很神奇的是，當我将一部分心思放在構思劇本上時，我對眼下的這份實習工作好像也沒有之前那麽多的抵觸和逃避情緒。
可能是一年前的我對未來過于理想化，所以接受不了當時的落差，又或者是現在的我沒以前那麽在意了，反正，就是一份工作嘛。
對工作的态度平和了很多後，我的心态也在慢慢變好。
下班回到家或者上班通勤的空隙間，我會尋找一些創作的靈感。
我在手機上陸陸續續又記下了一些還不錯的小故事。
但也只是不錯。
我覺得我可能有點完美主義者。
終于有一天，在刷視頻時，手機上出現了一頭大象，我停了下來。如同命運一般，我找到了我的主角。
那天是一個寒冷的晴日，我花了一下午的時間，坐在溫暖的日光陽臺，修修改改寫下了故事的大綱。
一塊石頭塵埃落地。
翻看自己之前寫的大綱劇本，我從人寫到了魔法森林，從小精靈寫到了職場社畜和毒蘑菇，最後終于遇見了大象粒粒。
我很滿意，我甚至被這個粗糙的大綱故事而感動。
半年前那種模糊的身影，終于具化成了夜晚一頭大象的背影。
我興奮極了，當晚甚至有些難以入睡，大腦極度亢奮竟然意外失眠。睡不着，我幹脆從床上起來，打開床頭燈和電腦直接把劇本寫完。
冬天深夜氣溫很低，裸露在外不停打字的手指都有些發僵。腳心也越來越涼，我把自己團在椅子上，扯出毛毯，把自己包起來。
夜裏很靜，只有我打字時敲擊鍵盤發出的有韻律的敲擊音。
等寫完時已經是淩晨3點。
依舊沒有絲毫睡意。
我滾動鼠标，從上到下細細浏覽一遍，敲下最後一個字符後我伸了一個懶腰，又揚起脖子活動了幾下，聽見頸椎關節發出的咔咔聲響。
原本躁動的心緒也跟着漸漸平靜。我望着眼前籠罩在晴夜月光之下的寂靜城市，想着大象粒粒離開動物園的那天夜晚，它眼中看到的是不是就是這樣一座城市。
疲倦終于姍姍來遲。
我保存了文檔，關了電腦，鑽進被窩，閉上眼睛。
實習臨近結束又或者年底将近，我手上的工作也有些繁多，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我只能先将動畫擱置一邊。
而實習結束就是期末考試。
期末考後，放假了。
在放寒假時，我才将劇本再次翻出來，時隔一段時間再次走進大象粒粒的世界，還是覺得感動非常。
于是我決定就是它了。
假期中我将劇本進行了詳細的梳理，花了一段時間打磨這個故事，想要讓它更具有生命力，并做了一些局部調整。
同時我也在寒假中确定下來了自己的畢設選題以及論文撰寫的方向。
開學之後我又開始忙着做畢設。
設計畢業，畢業論文的一草、彙報、修改、二草……一輪接着一輪，有條不紊地向前推進。
直到五月初我完成了我的畢設。
距離畢業的一個多月時間，我開始嘗試繪制主角形象，動畫場景，并确立整體風格氛圍。
我在網上搜集專業制作團隊分享的過程，一點點地學習他們的步驟和經驗。
做的很慢，但學習的過程非常新奇有趣，我看着故事中的角色一點點誕生，想象中的世界在我筆下一點點被展開。
畢業前的那段時間，我過得異常充實，每天睜開眼睛都面臨着不同的學習內容和挑戰。
六月中旬，我順利從母校畢業，周圍的小夥伴們不是打包行李奔向不同的城市準備入職，就是享受着研究生開學前最後的假期。
還有一些考研失敗，準備二戰的夥伴也早就找好了房子，投入到了下一次考試的準備中。
每一個人好像都有光明的未來。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未來而努力地奮鬥。
我也一樣。
我拎着行李箱在夏季最熱的時候回家了。
選擇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有的人會覺得不值得，沉沒成本太多不舍得抽身，也不想将自己再置于未知的風險之中，于是繼續在自己熟知的領域低頭深耕。
但也有人願意去冒風險，一次次的做出選擇，只為了接近自己的夢想和想要的生活。
每一種選擇都伴随着風險。
繼續堅守，幾年之後也許你會獲得更好的生活卻和自己的夢想漸行漸遠。
重新開始，經歷一番辛苦後也許你會找到正确的方向，但也可能會重蹈覆轍。
但誰又知道答案呢？
保持現狀或做出改變。
生活和未來沒有唯一解。
為自己做出的每一個選擇去踏實奮鬥，不斷向前，最終我們都會知道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