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十七中是我們這一片最好的中學。
我哥要考上的是十七中裏難度最高的火箭班，在今年6月份的時候會進行單招考試，一旦考上了就學雜費全免，還有獎學金。
沒錯，我哥就是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從小成績優異，在學校是班長，每周的升旗手，三好學生，學生演講的固定嘉賓。
在家也是模範小孩，聰明懂事，成熟穩重。
和我哥比起來，我就平凡普通了很多。
爸媽對我沒有那麽嚴苛的要求，只要我正常完成老師學校布置的作業，就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所以我的童年非常快樂。
在我媽要求我哥寫完作業後，再多寫一個小時數學題時，我可以坐在客廳裏看海綿寶寶。
在我和居民樓裏的其他小朋友瘋玩一下午時，我哥正坐在家裏寫奧數。
周末，我可以一覺睡到早上9點多，而我哥會在7:30準時起床看書做題寫作文……
好吧，其實我也曾被媽媽要求多做一些算術題。
但我沒有哥哥那樣聽話，也不像他能坐得住。
我總趁我媽不注意時偷溜出去找小夥伴們一起玩耍。
拜托，一放學回來我就趕緊把作業做完，就是為了能出去玩，不是為了做下一份作業。
可是我媽好像不懂這個道理。她覺得我要像哥哥一樣聽話，懂事，乖乖地寫完。
我熱衷于各種新奇的游戲。
比如小胖的漫畫還有小琪的小說，我們總是會聚在一起。
夏日的傍晚極其漂亮，我們一起捉迷藏，扔沙包，看漫畫，玩各種在大人看起來幼稚無聊的游戲。
然後等晚上我媽檢查額外布置的家庭作業時，發現我并沒有完成，她總是會嚴厲的教育我。
“你怎麽比你哥哥還調皮？你就不能像你哥哥一樣聽話一點。”
“可是我已經寫完我自己的作業啦，明明老師沒有額外布置作業，我為什麽不能玩呢？”我不滿地小聲嘟囔着。
“小小年紀不要總想着玩，要想得長遠一些。好好讀書，等你長大了，想怎麽玩怎麽玩。”
“可我腦袋就這麽小，想不了那麽遠啊。而且長大之後就更玩不了了吧，你不要以為我年紀小就好騙。隔壁的小劉哥哥上了初中之後每天都要上晚自習，上到八九點才能回來呢，哪有時間玩？”
我媽一時語塞。
我不想再和媽媽說話了，我走到哥哥房間扒着門框問他：“哥哥，你不想出去玩嗎？”
我媽過來合上哥哥房門：
“我正和你說話呢，你問他幹什麽？你要是不想學你也不要打擾你哥，你這樣不聽話，長大有你後悔的時候。”
我朝她吐了吐舌頭。
不過，雖然我愛玩，但上課也認真聽講，放學後主動完成各科作業的我成績也不差，只是比不上我哥而已。
所以我要考上十七中也不是很難，但是想進火箭班，那應該是沒有希望。
而且我覺得，考初中對現在的我來說還有些太遙遠。
我哥都還沒考完呢，我才不操心兩三年後的事情呢。
眼下讓我比較在意難過的是，我好像沒有夢想了。
語文課上老師告訴我們，一個人的一生中，如果沒有夢想，那他可能一輩子碌碌無為，平庸普通地活着，沒有夢想的人生是灰色的。
相反，有了夢想，你的人生就有了奮鬥的目标，夢想會激勵你不斷前行，克服困難，會讓你活出精彩的一生。
在那場作文課上，語文老師問班裏的同學“你們的夢想是什麽呀？”，班上的同學個個踴躍發言，想象力也是天馬行空，說什麽的都有。
有的說自己要長大成為一名科學家，有的是宇航員，有的是警察，軍人，明星，還有的要成為醫生，老師……
每一個人說起自己夢想時，小臉盤都高高揚起，眼睛亮晶晶的炯炯有神，聲音稚聲稚氣。
而現在，我的夢想破滅了。
時間流轉不停息，轉眼我升入了四年級，我哥哥也非常順利地考入了十七中的火箭班，成為了一名初中生。
秋高氣爽，這節課是體育課，還沒打鈴，操場上滿是追逐打鬧的同學，校園裏亂哄哄的。
我和姜小涵站在操場一角。
“你真的不寫小說了嗎？”姜小涵又提起了這個話題。
我點頭。
她十分惋惜的聲音響起：“好吧。”
過了一會，我們班的幾個男生從我面前經過，其中一個男生突然做出了魔法對決裏的一個動作。
距離魔法大戰已經過去了幾個月的時間，大家都不讨論了，我也将那件糗事逐漸淡忘。
只有他，一個人孜孜不倦不厭其煩地重提，每次還都故意在我面前比劃幾個動作喊幾個魔法口號，讓我不得不重新回憶起那段時光。
之前的時候，我一直不想理睬他，只當做自己什麽都沒看見。可最近他真的是越來越起勁。
看着他那張表情浮誇造作的圓臉，誇張的聲音和旁邊男生的嬉笑聲，我終于咽不下這口氣，擡腿朝他沖過去，他也敏銳地察覺到我的意圖，撒腿就跑，一邊跑還一邊興奮地高喊魔法口號，引得周圍的學生都紛紛側目。
于是我更憤怒了。
幾乎是卯足了所有的勁兒追在他身後，想要追上他狠狠揍他兩拳。
他像只被貓攆的老鼠一樣靈活地在操場上到處亂竄，我握緊雙拳，瞪着他飛奔的身影，一點點逼近他。
就在我快要抓住他時，他會轉頭跑向他的朋友，其他的男生便跳出來搗亂，阻擋，利用這種手段卑劣地和我拉開距離。
我氣急了，我覺得他在取笑、戲耍我。
此時我真的恨不得自己能召喚出魔法，一個法術制服他。
但我沒有魔法，我只是一個四年級的小女孩。
突然，我和他之間冒出一個人影。
來不及反應，我直直撞上。
是四年級開學時學校裏新來的一位體育老師，我下意識站好向老師道歉。
可老師毫不在意。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鏡片閃過白色的光，鏡片下的眼睛盯着我說：“丫頭，我看你天賦異禀，骨骼清奇，是塊跑步的好料子啊。”
我平複着混亂的呼吸，手指指着自己遲疑地問：“我嗎？”
“對，就是你，要加入田徑隊試一試嗎？你跑得這麽快，說不定你會是下一個劉翔哦。”
我那時正在為找不到新的目标而苦惱迷茫。
這位老師告訴我，我有可能會成為下一個劉翔，這話擱誰身上聽了不迷瞪啊？
于是就這樣，我決定加入學校的田徑隊。
我媽媽沒想到我突然要開始練跑步，本來她想要勸服我，讓我好好學習，但我爸攔住了她。
“她想跑，你就讓她跑呗，跑步強身健體。她又在長身體的階段，多跑跑運動運動說不定還能長個子呢。”
“有道理。”
于是我媽默許了。
我哥得知我突然要練習跑步的前因後果後，一臉嚴肅地告訴我：“劉翔是跨欄的，不是跑長跑的。”
但在對上我真摯的小眼神後，他撓了一下後腦殼：“算了，你想跑就跑吧，開心就好。不過跑步很累的，你真的能堅持下來嗎？”
我也是在參加訓練後才發現跑步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輕松。
老師看起來和藹可親，訓練的時候格外嚴厲。
但每當我想放棄，老師又會擺出我們初見時他看我的那種予以重任的眼神和表情，笑眯眯地對我緩緩說道：“加油奧！想想自己的夢想，不要輕易放棄。”
咬牙堅持下來訓練後，我在市裏的小學生運動長跑比賽中，拿了一個一等獎。
因為每天跑步運動，我的飯量也有所增加。
每天吃雞蛋，喝牛奶，上五年級時，我的個子明顯長高了一些，身體也變強壯了很多，沒怎麽生病。
爸媽都對我的變化非常的驚訝且滿意。
運動不僅讓我的身體變得更加健康，也促進了我思想上的成熟。
我稍稍脫去了一些小孩子身上的稚氣，性格也沉穩起來。
但有時乍然回想到三年級時操場上的魔法大戰，還是會被當時的自己羞恥的滿臉通紅。
除此之外，也會驚訝于自己當時的童真和勇氣。
當我上了六年級時，我媽又開始勸說我不要跑步了，讓我專心學習。
但我沒有放棄，在完成作業後依舊每天參加田徑隊的訓練。
我咬牙堅持了下來，卻沒想到會因為一個男生的一句話而放棄。
沒錯，又是他！
我沒想到，又是兩年過去了，他還是當年那副幼稚惹人厭而不自知的模樣。
這天放學我正結束了一組訓練，在操場旁邊慢步休息。
他路過時指着我笑着對旁邊的男生說，看，她跑起來好像鴨子啊。
他一點沒有掩飾自己的聲量，還學着鴨子的樣子，笨拙又滑稽地跑了兩步，果然逗得旁邊兩個男生哈哈大笑起來。
我氣轟轟地站起來朝他飛奔而去，他再次拔腳就跑。
那兩個剩下的男生則指着我飛奔的背影笑着：“哈哈哈，真的好像鴨子。”
但他一個小胖墩兒怎麽能跑的過長期訓練的我？
我幾步追上他，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腳。
他狗吃屎一樣的摔倒在地上。
我實在是氣不過，我覺得我的心在剛剛的嘲笑聲中像被摔碎了一樣。
我照着他的屁股又踹了兩腳，惡狠狠地朝他說：“你才是鴨子，蠢蛋！”
面對那個男生的取笑我當場就進行了強硬的反擊，但是他說出的話，還是在我心裏留下了很深的陰影。
我開始害怕在別人面前跑步。
每次跑起來我都會覺得自己像一只飛奔在人群中，藍天下，塑膠跑道上的鴨子，奔跑時兩只鴨蹼在地面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脆響。
不會早就有人覺得我跑起來像鴨子了吧。
是不是他們早就發現了我跑步的姿勢很醜很奇怪，但是他們都沒有說，其實一直在背後偷偷嘲笑我。
我越想越難過。
我完全沒有想過有人會因為跑步這樣嘲笑我。
鴨子是沒辦法成為下一個劉翔的。
僅僅是一句話，便在短短的幾天內消磨掉了我對跑步的所有熱情。
體育老師聽到我以後不再訓練之後，他特別不舍得問我為什麽。
我沒有告訴他真正的原因，我只是借用了我爸媽的說法，說自己正在備考初中，需要好好學習。
體育老師遺憾萬分的搖頭，仿佛失去了一顆好苗子，但最終他沒有阻攔我。
當初因為老師的一句表揚，我進了田徑隊，最後也因為別人的一句嘲諷，我放棄了我的夢想。
可能小時候的選擇就是如此單純和簡單。
雖然我的身體素質比之前強壯了很多，但是我覺得我的心靈依舊如三年級的我一樣脆弱，不堪一擊。
後來，那個男生找到我向我道歉。
他兩手緊張地攥在身前，低着頭，脖子跟臉紅紅的，對我說對不起。
他說他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希望我能原諒他。
可是我不。
我沒有接受，轉身就走。
随意取笑別人的人的道歉，我才不要接受。
因為我看見他的時候就會想起我在他眼裏是一只會跑步的鴨子。
直到小學畢業之後，我沒有再和這個男生說過任何一個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