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溫迪帶江嶼清去的醫院是市裏最好的一家，有着最先進的設備，和頂尖的教授醫生。
怕他不适應這邊，她還特意找了兩個中國護工，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醫院坐落在離市區比較遠的郊區，四周是蔥郁的森林，前頭還有一條不知名的河流。依山傍水，是個療養的好地方。
臨近年關，江永德和葉慧兩人來了一趟，見到江嶼清後，葉慧紅了眼睛：“你怎麽瘦成這樣了？”
到底還是親身骨肉，不可能不心疼。
江嶼清躺在病床上，左腿上纏了厚厚的紗布，紗布下是密密麻麻的針眼，但是他感覺不到疼，神經細胞早已壞死了，能治好除非有神仙。
枕邊櫃子上的煙灰缸裏，有一根剛按滅還在冒着一縷煙的煙頭，他目光追随着那股煙氣，飄渺着，沒有固定點。
葉慧沒忍住哭了起來：“怎麽會變成這樣，都怪我，怪我沒有照顧好你，忽略了你的感受……”
人總會在最絕望的時候才想起曾經做的惡，她現在真切的感覺到快要失去了，才後悔。
“嶼清，”一直沉默的江永德嘆了口氣，“你為什麽要瞞着我們呢？病得這麽重，要不是淩遠告訴我們，是不是……”
是不是等你死了我們才知道。
這句話他沒敢說出來，國人還是怕犯忌的，不能在生病的人面前說“死”字。
江嶼清沒什麽表情，看不出喜怒哀樂，他緩慢呼吸着。
來法國後他食欲一直不好，基本上每頓只吃兩三口就放筷子了，時間一長，瘦得連病號服都小了一碼，松松垮垮套在身上。
他閉上眼睛，覺得腦袋很重，不自覺的往一邊歪，他快要支撐不起重量了。
江永德心裏很不是滋味，中秋節的時候，江嶼清就說過想要休息了，他沒同意，還教育了他一頓，早知道……
什麽能比生命還重要呢？早知道情況會這麽嚴重，他絕對不會逼他幫忙扶持江淩遠，公司的事大多勞神勞心，這也是造成病情惡化的一個原因。
“你好好休息，需要什麽盡管告訴我和你媽，我們都陪着你呢。”他終究還是放不下自己的面子，說不出道歉的話。
江嶼清張開嘴，聲音很輕：“你們走吧，我想一個人待着。”
他真的很累，即便每天什麽事都不做，還是累，心上似乎蒙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逐漸麻木沒有感覺，沒有感情。
“好。”江永德拉着還在哭的葉慧走了出去，關上門，透過門上的小玻璃探視窗看了一會兒，紅着眼睛離去。
江嶼清目光移向窗外，看光禿禿的枝幹，和不怕寒冷偶爾飛過的白鴿。
他覺得死亡并不可怕，也許在多年前的那場車禍中，他早就已經死去了。現在的自己不過就是茍延殘喘的一縷魂魄，一陣風，就吹散了。
人從出生，就必須面對死亡，他可以坦然接受，但是，心中有一塊發燙的地方，他知道那是什麽。
那個帶着光走進他世界的人，一颦一笑，都牽動着他。
在這個無情的世界，她是唯一留戀的，讓他不舍得死去，害怕一閉上眼，再也見不到了。
溫迪推門進來，動作很輕，她拎着新鮮水果放在櫃子上：“今天感覺怎麽樣啊？”
江嶼清轉過頭看向她，突然說：“有信紙嗎？”
“信紙？”溫迪不明白，“你怎麽不問我有沒有飛鴿傳書，我去外面廣場上給你逮一只。”
“我想寫封信，寄給她。”
他真的快要忍不住了，思念像藤蔓在身體裏瘋長，在每一根筋脈中流淌，每一個汗毛孔都在吶喊，好想她。
他才是被下蠱的那個。
溫迪說：“那你直接打個電話呗。”
她拿了個蘋果去洗，洗好回來坐在椅子上削皮：“要我說，江嶼清你就是賤得慌，親手把人家推開，現在又巴巴的想她，哎呀我沒了她活不下去啦，娜娜好想你啊……你說你是不是有病？”
江嶼清沒反駁，他的确有病，還病得不輕。
溫迪替喬娜不值：“我要是你老婆，一巴掌呼死你，最讨厭這種打着‘為你好’的名義實際上卻做着傷害她的事，現在後悔了吧？”
江嶼清無言以對，江淩遠告訴他，喬娜沒有回別墅住，也沒找他要過一分錢。
她真的是那種倔脾氣，絕對不幹傷自尊的事情。
溫迪把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你老是說為了她好，你又不是她，怎麽知道怎樣才是好？說不定她什麽都不想要，只想陪在你身邊呢？”
“然後眼睜睜看着我死去？”
這句話把溫迪怼得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反駁，她愣了愣，搖搖頭：“随你吧，當我沒說。”
……
——
有一個人曾讓我知道
寄生于世上原是那麽好
……
可惜他必須要走
剩我共身影
長夜裏擁抱
……
喬娜以前很愛聽這首歌，來又如風，離又如風，到頭來，真的就是一場浮華的夢。
她看着信上那短短的一行字，肩膀止不住顫動，眼睛突然酸澀。
沒寫名字，但熟悉的字體，一下就看出是他。
她立在門口久久未動，外婆好奇：“是什麽啊？”
喬娜回過神，把信折了折，扔進了垃圾桶：“沒什麽。”
扔得灑脫，可是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喬娜還是偷偷下了床，去垃圾桶裏翻找，找到了仿佛托着一件珍寶，輕輕打開，放在床頭櫃的最底層。
……
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江永德從國外回來後，兒子離婚的事就在圈裏傳開了，喬文成得到消息，第一時間就給喬娜打了電話：“你他媽的什麽時候離的婚？”
喬娜把手機遠離耳朵，免得被震聾：“人家要離婚，我能有什麽辦法？死皮賴臉求他不要離嗎？我做不到。”
喬文成氣不打一處來，他好不容易靠着江家在上流社會打通一點關系，現在什麽都沒了：“我告訴你喬娜，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關乎到我們全家的榮辱，你以為我不知道一開始你就不願意結婚啊？我告訴你，現在離了，你再也不是我的女兒了！”
“我本來就不是！”喬娜咬着牙，手緊握成拳，太過用力骨節都泛白，“在我眼裏，你從來都算不上我的父親，我寧願變成孤兒，也不想要你這種為了權利和地位，不惜用女兒去換的畜生。”
“你！你！”喬文成氣得說不出話來。
喬娜迅速挂掉電話，開始頭疼。
外婆必須得回去療養院，那邊醫療設備齊全，能更好的照顧她。
只是喬文成知道了離婚的事情，肯定會斷掉那邊的資金，一個月幾萬的費用，她負擔不起。
果然第二天，她就接到了催續費的電話。
現實的世界，一切都要用物質去維護。
雖然手裏還有一點兒存款，但也不夠長期的消費，況且還要付房租，每個月工資基本上都到手就沒了。
打工人從來不是為自己打工，全都貢獻給了房東和醫院。
……
放假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一眨眼就得爬起來繼續面對電腦絞盡腦汁。
晚上下班，倪曉約了她一塊吃飯，選了一家自助烤肉店。
喬娜翻着架子上的五花肉，倪曉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捧着生菜等待開動。
喬娜把烤好的一片肉夾到她碗裏，倪曉美滋滋的蘸了蘸醬，夾到生菜裏，卷着生菜一股腦塞到嘴裏，一邊嚼一邊嘟囔着：“好好吃！”
吃得滿足了，倪曉看喬娜還沒動筷子，一直在翻着烤肉，心不在焉。
“你怎麽了啊？不開心嗎？”
喬娜沒什麽胃口，她這幾天想了許多，未來的路該怎麽走。
“你還記得沈博濤嗎？”
倪曉點點頭：“當然了，他還經常找我問你情況呢，肯定看上你了。”
喬娜眼角向下垂，沒什麽精神：“我想辭職了。”
“為什麽啊？工作不順心嗎？老板壓榨？”
“倒也沒有，”喬娜放下夾子，端起杯子喝了口橙汁，“想拼一拼，現在的工資太少了。”
倪曉猜到她想要幹嘛了，停下筷子：“你不會是想要去做主播吧？出賣色相？”
“誰說一定要出賣色相了？”喬娜揚起眉，“我可以做游戲主播，打打游戲。”
“哦，”倪曉放心了，“那也不錯，我也經常看游戲主播呢，首先得技術好，還得會說話。”
“嗯。”雖然有點沒信心，但喬娜還是想試試。
倪曉提議：“我覺得你先別辭職，可以趁下班時間播播看，有起色了再做長久打算。”
“有道理。”喬娜又給她夾了一塊肉，“獎勵你的。”
“謝謝哦。”
……
沈博濤接到喬娜電話時還以為在做夢，畢竟當初她拒絕得那麽幹脆。
“哎呦姑奶奶，你知道我等你這個電話等多久了嗎？我是日盼夜盼啊，終于等到你了。”
“別說這些虛的，”喬娜直接了當，“我需要準備些什麽？”
沈博濤笑了兩聲：“準備好你的美貌就行了。”
“……”聽着有點不正經。
……
當天晚上，喬娜化好妝，坐在電腦前，把手機投屏在電腦上，打開攝像頭，準備第一次開播。
沈博濤在電話另一邊指導：“把美顏開到最大。”
喬娜折騰半天，也沒玩明白這個美顏，直接把自己的臉變成了蛇精臉，下巴都能戳死人。
她嫌麻煩：“不用了，主打一個真實。”
沈博濤沒說什麽，畢竟不開美顏喬娜也很好看，秒殺了百分之九十的女主播。
八點準時點開直播，喬娜有些緊張，畢竟沒有在大衆面前露臉的經歷，她手心微微出汗，覺得非常尴尬，內心掙紮半天，她準備放棄。
鼠标箭頭剛碰到“關閉”按鈕上，直播間進來了一個人。
她停住了動作，直勾勾盯着屏幕。
因為之前的唱歌視頻，她的賬號被扒出來，漲了十幾萬的粉絲，現在一開直播，許多人收到平臺推送，都好奇點了進來。
看着不斷上漲的觀看人數，喬娜咽了咽口水，破罐子破摔，嘴角上揚微微一笑：“大家晚上好啊。”
有人發了一條彈幕：
【唱歌嗎小姐姐？】
喬娜默默關掉游戲界面，點開音樂軟件：“唱，你們想聽什麽？”
發彈幕的人變多了，大多數人都聽過她唱的那首《傳奇》。
【傳奇傳奇傳奇！】
【達爾文！】
【人猿泰山！】
“人猿泰山什麽鬼？是我這種美少女唱的風格嗎？”
喬娜來了興趣，畢竟唱歌是她擅長的，“那就先來一首最近比較火的《愛如火》吧。”
彈幕沉默了……
喬娜戴起耳機，放着伴奏，她把屏幕前一個個觀衆想象成白菜蘿蔔，恍惚間，時間好像回到了在“夜色”的日子。
一曲完畢，喬娜仔細看着彈幕。
【美女唱歌好好聽啊，有個性，加個V呗？】
喬娜淡然一笑：“加你奶奶個腿。”
這種上來就要聯系方式的，和夜店裏那種随意搭讪的男人沒什麽區別，她從心底裏讨厭。
倪曉知道她要直播，注冊了個小號進來，二話沒說刷了個禮物，價值一百塊。
喬娜雙手合十：“謝謝小小小白兔的飛機，麽麽噠～”
誰能拒絕美女的麽麽噠？被倪曉一帶動，禮物瞬間刷滿屏幕。
喬娜好像看到人民/幣在滿屏飛，瞬間打了雞血：“謝謝大家的喜歡，那我們再來一首《我的滑板鞋》。”
彈幕再次懵逼，這和人猿泰山有什麽區別？
反差感很容易吸引到注意，于是喬娜的直播間裏觀看人數不斷上升，一眨眼都破萬了。
沈博濤在後臺看着，熱血沸騰，看來這次撿到寶了。
玩歸玩，喬娜還是唱了幾首彈幕刷屏的歌，在她一曲完畢喝水的空檔，屏幕突然一暗，緊接着一座五彩斑斓的城堡慢慢升起。
“這什麽玩意？”
喬娜還不清楚禮物的檔次。
彈幕也驚訝了。
【卧槽有大哥！】
【土豪好大方啊。】
【好久沒看見城堡了，太酷了！！】
喬娜好奇去瞅了眼禮物列表，看到城堡的價格後，瞬間呆住了。
人民幣一萬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