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江嶼清去的醫院是私人開的,院長和江家有點往來,所以也盡心盡力地幫助他治療。
宋昊早早就在門口等着了,看到喬娜推着江嶼清出來還愣了一下,不過疑惑轉瞬即逝,立馬開車門,扶着江嶼清坐進後座。
喬娜從另一邊上車,坐在江嶼清旁邊,主動幫他系上安全帶,手指劃過腰腹,癢癢的觸感。
江嶼清清了清嗓子:“我自己來。”
說着他從喬娜手中拿過安全帶鎖扣,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他停頓一下,擡頭看向她。
“怎麽了?”喬娜眨眨眼,坐正身體給自己系。
“沒什麽。”江嶼清收回目光,安全帶咔噠一聲卡上,他又側頭往窗外望。
豪車的隔音效果很好,基本上聽不見外界的噪音,安靜到能聽見她的呼吸,江嶼清又轉頭看她,今天她穿了件淡紫色針織衫,下面是牛仔色魚尾長裙,長度及小腿,纖細的腳踝裸露在外,皮膚雪白,一時移不開眼。
喬娜在低頭玩手機,沒注意到他的目光,浏覽着某寶裏當季最新服裝,在一件59塊錢的外套和68的毛衣之間猶豫不決。
江嶼清自然也看到了她手機的屏幕,輕輕皺眉,發覺每次看她穿的衣服雖然都好看,但一眼就能看出料子不好,版型也一塌糊塗,完全是靠她那張臉和身材撐起來的。
他掏出手機,想給喬娜轉賬,讓她買點好的衣服穿,不然被別人看見了,還以為江家苛待她了。但是想了想,他覺得喬娜肯定不會要他的錢,太過直接也可能會傷害到她的心,于是聯系了公司的一個女性助理,發消息讓她幫忙挑幾件不錯的衣服。
車子緩緩停下,宋昊下了車,喬娜也收了手機下車,糾結一路,哪件都沒買,因為發現沒有運費險。
這家私人醫院位于郊區,遠離繁華浮躁的地方,四周山清水秀的,最适合療養。醫院門口停着的都是上百萬的豪車。
宋昊在推輪椅,喬娜跟在後面,一邊驚嘆有錢真是好啊,都不用挂號排隊,一邊感嘆錢真是王八蛋,有的人生在錢堆裏,什麽都不愁,有的人為了碎銀幾兩,跌爬滾打不停歇,只為有口飯吃。
走着神,沒注意幾個人匆匆向她這邊走過來,喬娜沒及時閃躲,被狠狠撞了一下,整個人都向後趔趄了幾步。
“瞎了眼了啊?走路不看路?”
罵出聲的人不是喬娜,她嘴裏只默默了一個操,對方就指着她鼻子罵。
“?”喬娜氣不打一處來:“你撞我你還有理了?惡人先告狀是吧?”
宋昊停了下來,江嶼清回頭看,喬娜氣呼呼的叉着腰:“你信不信我現在躺下了啊?”
那群人中有個帶黑帽子黑墨鏡和口罩的人,要不是頭發很長,都分不清男女,穿着一件很厚的外套裹得嚴嚴實實,靜靜站在那一句話不說。
旁邊的男人惡狠狠盯着喬娜:“這什麽破醫院,怎麽什麽人都有,我告訴你趕緊賠禮道歉,不然我叫保安了。”
喬娜氣笑了:“哈哈,今天我真開了眼了,遇見你這麽大個奇葩,我走在路上好好的,突然被竄出來的瘋狗咬了,我還要給狗道歉嗎?”
十幾歲的時候就出來兼職打工,早早步入社會什麽人沒見過,好的壞的她都學了,即便不動手,嘴上也不能輸了對方。
男人氣急敗壞,上前一步剛要靠近喬娜,身後突然一股力量将他拽了出去,然後就是天旋地轉,被撂倒在地,極其狼狽。
宋昊抖了抖袖口,整理衣擺:“為難女性算什麽男人?”
喬娜嘴角忍不住上揚,剛要諷刺,江嶼清就叫她:“娜娜。”
喬娜這才想起來還有重要的事,瞪了那幾個人一眼,走到江嶼清旁邊。
江嶼清回正頭:“我們走吧,這裏交給宋昊就行。”
喬娜“哦”了聲,推着輪椅往前走,沒再說什麽。
“前面轉彎上電梯,三樓。”江嶼清熟練地指揮她路線,喬娜乖乖照做,到了三樓,電梯門打開,幾個穿着白大褂的人站在外面。
為首的一個人兩鬓已經斑白,微微彎腰:“江先生。”
江嶼清颔首示意,接着對喬娜說:“你就在外面等我吧。”
“好。”
目送一群人圍繞着江嶼清進治療室,喬娜嘆氣,你看,再有錢又怎麽樣,該有的苦難一樣不少。
過了十幾分鐘,宋昊來了,他看了眼喬娜,又看看治療室緊閉的門:“喬小姐沒跟着一塊進去嗎?”
“他讓我在外面等。”
宋昊了然:“估計是怕吓到您。”
“吓到我?”喬娜不解,“什麽意思?”
宋昊閉上眼,眼前浮現無數次陪江嶼清治療時的畫面。
腿部神經完全壞死,無法自然再生,無數根小針紮進雙腿的每一寸肌膚,注入一種刺激神經再生的藥物,密密麻麻的針孔需要很久很久才能愈合,烏青發黑的皮膚宛如枯木。
“那場車禍,導致左腿骨頭粉碎性斷裂,搶救及時,保住了右邊的腿,但神經的壞死無法再生恢複,神經細胞支配的肌肉失去功能,永遠都無法再站立。醫生建議截肢安裝假肢,也能行走,但江先生不願意,于是召集了世界各地頂尖的科研人員和醫生,研究能複活神經細胞的藥物……每月都來,每次都沒有效果。”
喬娜呆立着:“如果能研發出這種東西,全世界都不會再有殘疾人了,簡直天方夜譚。”
宋昊解釋:“但這是支撐着他活下去的希望。”
喬娜垂下眼眸,一陣心酸。人人追求名利,卻不知最基本的健全也是被人渴望的,不知道江嶼清每每看到那些正常行走的人,會不會羨慕呢。
現在想想她剛住過來時,對江嶼清說的那些無情的話,她真該死啊,半夜都能睡不着起來扇自己巴掌。他明明那麽好心送她車,送她花……
時間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屋頂的燈太刺眼了,江嶼清直直盯着,腿沒有知覺,直接鋸了他都感受不到疼痛,但就是因為腿感受不到痛,心才會更加疼痛。
依舊是漫長的治療,一次又一次,他都麻木了,也漸漸快要放棄了,何必再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大不了就接受現實吧,一輩子無法站起來,無法去過他想要的生活。
但是如果他放棄了,江家會不會也放棄他呢?畢竟江淩遠也很優秀,決策力行動力都很好,江淩遠在公司保留一個總裁的位置給他,也只是形同虛設罷了,所有一切事物的決定權,還是在江永德手中。
而自從他廢了以後,江永德就很少來看過他了,似乎他只有一個兒子了,重點培養江淩遠。
江淩遠對江嶼清感情很好,手足情深,比那個父親靠譜多了,三天兩頭跑來看望,安排好所有的事情,對照顧他的人千挑萬選,極其上心,也會在工作上詢問他的意見。
江淩遠說過,他永遠不會放棄他的哥哥,江家的財産和公司的股份永遠有他一半,江嶼清很慶幸,還有一個親人能支持他。
眼睛酸澀難受,江嶼清無奈閉上,再睜開,治療已經結束,他在病房裏,沒開燈,光線有點暗。
“醒了呀?”
喬娜一直坐在床邊陪着他,她倒了杯溫水,“喝點水吧。”
看見她的臉,江嶼清明顯愣住了一下,喬娜看他不對勁,問:“怎麽了?是不是哪裏難受?我叫醫生來。”
“不用,”江嶼清下意識拉住她的手,阻止她起身,“我沒事。”
喬娜把他扶半躺着,拿兩個枕頭墊在他身後,端着水杯喂他:“溫的,喝一點吧。”
他嘴唇都幹裂了,都不帥了。
江嶼清沒拒絕,任由着她喂,溫熱的水流緩緩流淌進身體,冰冷的身體慢慢回溫。
喬娜很小心仔細,緊緊盯着他的唇,就怕一個不小心嗆到他,或者灑到衣服上,完全沒注意到江嶼清看她的眼神,熾熱得像火。
宋昊推門進來,撞見這幅場景,特尴尬地別開眼,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喬娜轉頭看他一眼,放下水杯問江嶼清:“現在要不要回家?”
她問得很自然,像老夫老妻在公園散完步問要不要回家一樣,江嶼清一時失了神,他想起以前的每次治療,醒來都是空蕩蕩的病房,冰冷的儀器,和難聞的藥水味。
這次的感覺不一樣,她的眼神也和以前不一樣了,為什麽變了呢?是可憐他嗎?
過了好久,他才回答她:“回家吧。”
出了醫院,已經傍晚了,落日的餘晖像一片橘子味的海洋,香甜的光芒照在他們身上,很暖。
上了車,宋昊沒急着發動,他說:“來的時候撞了我們的人在那邊,您要不要見他們。”
“怎麽着?還想吵架?”喬娜一直沒咽下這口氣,被撞到就算了,不但不道歉還被指着鼻子罵,誰能忍?
江嶼清閉上眼靠着椅背:“讓他們過來吧。”
他知道喬娜的小心思,肯定不爽快,得安撫她,不然他肯定不會浪費時間在這種無聊的人和事上。
宋昊按下車窗,看了看遠處的一輛黑色奔馳轎車,裏面的人立馬會意,下車走了過來,那股兇狠的氣勢不複存在,到了喬娜跟前點頭哈腰地道歉。
喬娜翻了個白眼,做起架勢:“呦,不是很有能耐嗎?怎麽跑來跟我道歉啊?”
裹得嚴實的那個女人拿下墨鏡和口罩,露出那張憔悴但依舊很美的臉,喬娜一眼就認出了她,正是最近當紅的明星柳微微。
她來私人醫院幹什麽?旁邊的男人臉上還有被打得烏青的印子,彎下腰給喬娜鞠躬:“對不起小姐,我有眼無珠,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吧。”
喬娜這才記起來這個男人是誰,就是柳微微的私人助理,怪不得那麽拽。現在她何德何能,能讓大明星給她道歉。
柳微微見喬娜不說話,只能親自開口:“抱歉。”
這就完了?喬娜就聽見她嘴裏蹦出兩個字,虧她還期待什麽呢。
她不追星,對明星無感,也不好奇她在醫院幹嘛,反正他們已經道歉了,肚子裏的氣也消差不多了,她不是得理不饒人的,喬娜說:“沒關系。”
柳微微輕輕點頭,目光卻看向江嶼清,聲音柔弱溫和:“抱歉江先生,給您添麻煩了,不介意的話能不能請你吃頓飯,就當賠禮了。”
“???”
喬娜整個一黑人問號臉,什麽情況?什麽意思?她才是“受害者”好嗎,合着柳微微來道歉不是真心沖她的啊。
有沒有搞錯,還當着她的面要請她的丈夫吃飯?喬娜消了的氣蹭的一下又漲回來了。
她看向江嶼清,深深吐氣,剛想說話,江嶼清就睜開了眼睛,黑色的眸子裏是深不見底的潭水,沒有任何情感。
他看都沒看一眼柳微微:“我就不必了,這話你應該問我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