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Case8.奔馳的環狀列車(18)
Case8.奔馳的環狀列車(18)
一瞬間潘多拉光芒大盛,深藍的光亮淹沒了整個世界。
唐沢裕還維持着那個半跪的姿勢,他站起來,環視四周。
這似乎是一棟公寓樓下,高聳入雲的建築切開陽光,人群從門口魚貫而出,他們手中空空,表情驚慌,有的甚至還衣衫不整地穿着睡衣……簡直像一場災難前的逃亡。
系統空間裏時間靜止,于是那些驚恐慌亂的表情全被定格在臉上,這些景象就像被疊上了一層壓暗亮度的濾鏡,顯得模糊而遙遠。
唯一的光源,是視野中央的一塊泛着微光的電子屏幕。無論唐沢裕看向哪個角度,它都不偏不倚地正鑲在視線中心。
唐沢裕問:“你是什麽?”
電子音說:【可以叫我系統。】
唐沢裕眨了眨眼,系統又說:【您似乎對此并不意外。】
“啊!你是哪裏來的怪物?”唐沢裕配合地比出了一個大張的口型,“——這樣如何?”
系統停頓片刻,居然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我是潘多拉裏的。】
唐沢裕:“……”
“我不管你從哪裏來,”他漠然道,“總之現在,你應該放我出去。”
系統停頓了一下,抗議道:【喂,可是我帶你來這裏的!】
“用不着你帶,我自己也會來,”唐沢裕說,“這是hagi死亡的時間點。”
七年前歹徒在雙子樓公寓安裝炸彈,向警方勒索十億日元。警方暫時答應了歹徒的條件,炸彈的倒計時暫停,居民撤離,爆丨炸物處理班上樓拆彈,就在萩原研二工作的過程中,已經停止工作的倒計時,卻忽然重新開始。
爆炸的火光中,萩原研二殉職。
——唐沢裕已經排除了所有意外,卻仍然看見松田陣平死在自己面前,這已經不是人禍,而是一場單純的天災,甚至可以歸諸到命運的範疇:命運注定松田陣平必将葬身于此。
唯一的解釋是松田陣平的死亡是可阻止的,阻止的時點卻不是現在。
森谷帝二和中田讓治;這不是這兩個歹徒第一次用炸彈去挑戰警視廳的權威,他們的第一次作案在七年前的雙子樓公寓,十億日元的贓款喂大了他們的膽子,才會在四年後故技重施,導致了松田陣平的死亡。
唐沢裕眼睜睜目睹一切發生,卻并沒有阻止,他自食其果。
和系統說起萩原研二時他仍用着順口的昵稱,臉上的表情卻那麽冷漠,與談論路邊的一株野草沒什麽兩樣。系統疑惑道:【我搞不懂……你為什麽不救他?他不是你同期嗎?】
“唔,”唐沢裕平淡地反問道:“我應該救嗎?”
系統在一瞬間卡了殼,唐沢裕嘴角劃過一絲不甚明顯的弧度,那似乎是一抹諷刺的笑。
他說:“假如你在十年以後的同學聚會上,得知自己的一個小學同學過世,恐怕連傷心的情緒也不會有吧,只是會覺得人世無常。”
【可是……】系統似乎被他這種偷換概念的類比弄懵了,愣愣地說:【你本來能救他的呀,這不一樣。】
唐沢裕出了一口氣,他似乎有點不耐煩,卻還是按着性子道:
“好吧,那我換個說法。——同學聚會上,你知道小學同學患有重病,捐出你全部的存款就能救他。你捐不捐?”
【捐啊,】系統純然地說,【我有能力救他,為什麽不救呢?】
它這一番天真爛漫的說辭,倒是把唐沢裕噎得扶額兩秒。
“可你的愛人,”他說,“他也是同樣的重病患者,這些存款是你攢給他的。這個時候,你會不會捐?”
電子音一時息止。
唐沢裕想,或許這種複雜的鐵軌問題,對它這種單線程的思維來說還是太複雜了。
可……或許是一個人走過太久,讓他難得多了點傾訴的想法,唐沢裕低下頭,指尖一撣煙灰。
那可是整整四年。
“我承受不起更多蝴蝶效應的風險了。”他垂眸靜靜道。
聖瑪利亞大教堂。
平日空曠的教堂此時此刻,一排又一排長椅上卻坐滿了人。
教堂頂部極高,微弱的光線沿天窗而下,還未到達底部,就已漫射着消失在曲面的牆壁上。
教堂下半部分都攏在晦暗的陰影中,只看見一雙雙藏在修道士制服下的眼睛,他們明亮、警惕……眼含血氣!
如果撥開深重的黑暗,去看那些藏在陰影裏的面孔,會發現他們全是警方通緝名單上面的老熟人。這些人各個手染鮮血,卻能在犯下人命後逍遙法外十幾年,痕跡如人間蒸發,最精密的儀器也監控不到他們的動向。
警視廳裏的那幫酒囊飯袋,一定想不到自己撓破了腦袋也遍尋不到的人,居然就藏在聖瑪利亞大教堂周圍的失業救濟站!
蘇格蘭的一封公開信,讓警方被逼無奈,不得不疏散聖瑪利亞大教堂內部及周邊的所有人員。
可與此同時,他們這些人也不得不離開一藏幾年乃至十幾年的庇護所。
他們不能混在救濟站的人群中,和流浪漢一起離開,因為警視廳有專人登記身份信息,将救濟站裏無家可歸的人分流到其他地方。
只有教堂的管理者是他們的人,他們裝成教會的工作者,身披黑白相間的修道士制服,制服的下面卻全副武裝。
警笛自遠而近,遙遠的紅光散射來明滅不定的光亮。
閃爍不定的陰影中,衆人對視着相互丨點頭。
——突發意外,正常出去就好。
——那幫廢物警察不會認得出我們。
——放平心态,不要做賊心虛地不打自招。
警方開始組織人員疏散,通知的大喇叭響在教堂外,與此同時,所有人一齊起身。
他們整齊劃一地跑向門口,腳步的姿态如同武裝到牙齒的軍隊,可越接近門外就越慌亂無措,跑出教堂時,這些窮兇極惡的罪犯已經和驚慌失措的普通職工沒有什麽兩樣了。
教堂外的廣場被劃分為幾個區域,門外清出了一條路,手持防暴盾的機動隊分立兩側。警車車頂上站着個拿着喇叭的指揮員,他正鉚足勁拼命大喊:“請大家不要慌亂,所有人聽從指揮,有序撤離!……”
出來的衆人匆匆走過撤離通道,防暴盾後面的視線目送着他們經過。
近乎詭異的平靜中,有幾個人已經漸漸出了一點冷汗,他們從突如其來的炸彈威脅裏嗅到了一點事态不對的跡象,可直到現在,一切都風平浪靜得不可思議,于是他們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走。
而他不知道的是,令自己如芒在背的是一道防暴盾後的目光。
殺人犯自以為泯然衆人,殊不知貫穿數十年的仇恨,已經讓自己在露面的一剎那被立刻認了出來。
——看到苦苦尋找了多年的兇手從面前走過,特警差點沒按住手裏的槍。
他的女兒死于非命,屍體被扔在潮濕的河邊。
她才那麽小,才七歲,花蕾都沒有綻放的年齡,裙擺卻被糟蹋得一片髒污,漆黑的雙眼無助地大張着,死亡的最後一秒她還望着天。
特警為她合上眼,從那一刻他就記挂着為她複仇,可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麽久,久到他以為自己已經快忘記那張模拟畫像上面目猙獰的臉了;直到看到兇手的那一剎那,深埋于骨血裏的仇恨突然覺醒,他意識到自己沒有忘——這麽多年都沒有忘,他恨不得将這個人千刀萬剮!
沉重的防暴盾,被手臂帶動得一起顫抖起來,同伴在下面按住了他的手,隔着面具,他沖他輕輕搖了搖頭。
再等一會。
十幾年都過來了,再等一會,一切就會結束了。
修道士制服掩蓋了心虛的痕跡,藏頭露尾的衆人順利來到了廣場上清出的疏散點。
指揮員問:“所有人,到齊了嗎?”
領頭的管理者說:“裏面沒有人了。”
常年在危險間游走的神經,剎那間警鈴大作!
這句話仿若摔杯為號,嗅到不對的亡命之徒立刻摸向武器——比他們更早的是機動隊,黑壓壓的防暴盾連成圓形,瞬間将衆人圍在中央,警方早有準備,無數蓄勢待發的槍口對準了他們!
“好!”車頂上的指揮員叉腰挺胸,“裏面的人聽命,你們已經被我們包圍了,請立刻放下武器!重複一遍,請立刻放棄抵抗,否則我們會立刻開槍!”
“砰!”
朗姆失手間摔掉了一個盤子,他對電話的另一頭難以置信地問:“你說什麽?”
猶帶哭腔的下屬哆哆嗦嗦地說:“朗、朗姆先生,森谷帝二已經被警方保護住了,我們沒能夠殺死他……”
“廢物!”
朗姆在盛怒下摔斷電話,他不想再去聽這些廢物斷斷續續扯出的借口了。
他胸膛起伏着,站了好一會才恢複冷靜,緊接着又下了一個命令。
“那幾個據點不能要了,把裏面的人全部清理掉。趕在警視廳前面處理完這件事,不能讓那些條子發現蹤跡。”
朗姆的冷酷與精于利己,讓他在一時的失敗前迅速反應過來,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及時止損。
只要收尾能處理幹淨,同樣的套路未必不能重來一遍,只是投入的心血暫時化為烏有而已。
——這是他最隐秘的産業,完全獨立在組織的視線之外。朗姆只将它交給幾個拿捏在手裏的心腹管理,他不喜歡心腹的位置用聰明人,因為聰明人心眼多,最容易噬主,就像野心勃勃的波本一樣。
“包括教堂在內,”電話那頭的屬下小心翼翼地确認道,“所有的‘據點’……都要引爆嗎?”
以往一應事務朗姆親自過問,從來不覺得繁瑣,直到這時候才發現這個習慣的致命弱點——蘇格蘭的刀都架到了脖子上,這幾個蠢貨居然一點也沒有反應過來!
朗姆冷冷道:“廢話。我就在這裏看着,現在就炸!”
電話那頭傳來了驚慌失措的機械聲,按鈕連按幾下,腳下的城市卻沒有絲毫動靜。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片刻:這個偌大的東京似乎與朗姆失聯了。
很長時間以後,下屬才說:“朗姆先生,炸彈……失靈了。”
“……廢物,廢物、廢物!”
朗姆剎那間爆發了,手機砰然摔落,雙層的落地窗上立刻出現了一個豁口。半邊餐廳如狂風過境,朗姆踹翻了腳邊一切可以踹翻的東西,他目眦欲裂,胸膛起伏,站在滿地的狼藉中,片刻才拿出備用手機。
“森谷帝二落網,或為雙子樓十億勒索案元兇?”
“第三封公開信抵達!救濟所意外倒塌、聖瑪利亞大教堂安然無恙,蘇格蘭的下一個目标是?”
“東京慈惠會醫院被标記!它是否能安然無恙?”
朗姆的視線飛速滑過新聞網頁,目光久久地停留在第三封預告信的地點上。
“蘇格蘭……”他聲音簡直像從牙關裏漏出來的,“好你個蘇格蘭。”
他天南海北地搜羅來這些通緝令上的罪犯,供他們好吃好喝地住着,就是看中了這些人被通緝的身份。
他們的罪名大多是連環殺人,興致所致,随機游走,毫無規律可言,只需要在案發現場留下一根頭發或指紋,就足以将警方的目光引導向潛逃的罪犯再次出現,沒人會懷疑這是不是一場早有預謀的買丨兇殺人。
明裏暗裏的傾軋有多少?商業、政界,上至內閣換屆,下至家産繼承。
只要有競争,有野心,這條産業就會為朗姆帶來源源不斷的資源和收益——他甚至暗中操縱過一名政界高官的上任!
而蛇打七寸,蘇格蘭的公開信,看似處處針對森谷帝二參與設計的建築,實際直指他窩藏通緝犯的據點。
他還是那樣的雷霆手段,一旦出手就是拔草除根,絲毫不給他半點反應的時間!
朗姆急促地喘息着,事已至此,他幹脆站在窗前,等待第三封公開信的倒計時走到盡頭。
東京的樓宇間又炸開一團火花,可現在,那火花就不是什麽賞心悅目的消遣了。心腹的又一通電話進來時,朗姆已恢複冷靜,藏在褶皺下的眼睛呈現出一種盛怒之後的籌謀,或爆發之前的死寂。
“朗姆……朗姆先生,”心腹的聲音驚恐萬狀,“我們的人看見了,東京灣公寓,東京慈惠會醫院,這兩處建築的爆炸點就是您安裝炸彈的地方。”
“蘇格蘭根本沒有安裝新的炸彈,他只是搶走了引爆丨裝置的控制權,被引爆的,就是您之前安裝的那些炸彈!”
TBC.
這裏的伏筆對應C8S14,柯南看到警視廳網頁上一眼望不到底的通緝頭像。
唐導和系統的對話對應C1S4,系統剛出現的時候。
6-4=1+0,1指唐導,0指透子。唐導一開始一個人都沒救。
加更欠22-13=9,我看到還完的曙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