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Case8.飛馳的環狀鐵軌(11)
Case8.飛馳的環狀鐵軌(11)
春末夏初,路上早已不見了厚重的冬裝。
灰頭土臉的冬季校服已經不适合再穿出來,薄薄的夏季制服,又擋不住夜間晚風的侵襲,這時候的高中生,往往選擇在外面加一件薄外套。
交談中安室透逐步後退,忽地一伸手,從人群中抓住了倉皇的高中生少女。
“——我們之前聊到,兇手為什麽要選擇門口的位置。”安室透微笑,“現在看來,恐怕原因就是你身上的雙面外套吧?”
女生的顫抖越來越猛烈,披散的發梢、垂落的頭繩到窄窄的肩,都在顫抖中繃出一個蓄勢待發的弧度。她忽然矮身一甩,肩膀已經從安室透掌下滑不溜手地鑽出去,猛地沖向後方!
——可電車并不靠站,無論她跑到哪,也只有這一片狹窄的車廂而已。
佐藤美和子與高木涉聯手,很快制服了她。
站在原地的安室透收回手。女生逃得太快,他的手只堪堪蹭過帽檐,指腹頓時傳來冰冷又滑膩的粘稠質感,翻掌一看,半截手指已經被染紅了。
女生的外套裏都是血,持刀刺向小倉千造時,她就是将內襯反穿在外面,去遮掩噴濺到自己身上的血跡的。
眼見逃脫無望,少女反而鎮靜下來,仰起的脖頸像一只豎起保護的刺猬。
“是,人是我殺的。但那又怎麽樣?這個窮兇極惡的殺人犯,他再死一萬次也不夠。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殺父仇人在監獄裏頤養天年嗎?”
“法律會給他應有的懲罰……”佐藤美和子勸說的話就此被堵在口中。
日本的确還保留有死刑,可它的執行需要多名高官簽字,為了讓自己的政治形象不留污點,死刑通過的決議,多年也不見一次。
正如少女所言,即使小倉千造被捕,等待他的結局,也最多是在監獄裏活到老死而已。
兩位警官一時語塞,少女又将目光轉向安室透。她直視着這個從茫茫人群裏抓到自己的男人,一字一句地望進這個私家偵探的灰藍色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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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他有精神疾病證明。只要有人運作,他甚至能被保釋到精神病院!”
佐藤與高木聞言一愣。這件事他們都不知道,一個高中生怎麽會了解的這麽清楚?
詢問的話還沒有出口,高木的手機卻突然響起。
他連忙道:“喂?”
通話結束,少女高高地挑起一邊眉毛,譏诮道:“現在你們該知道了吧。”
高木的手機漏音嚴重,電話裏傳來的消息,在場的四個人全聽得一清二楚。
附有精神疾病證明的律師函,已經發到了東京警視廳。
一行人一下車,面對的就會是衣冠楚楚的律師團,運氣不好的情況下,小倉千造甚至連拘留所都不用進。
不過這一切的發生,全都建立在小倉千造能活着下車的基礎上。
黑暗裏少女滿懷恨意的一刀,頓時讓律師團美好的打算化為烏有。
少女将臉撇到一旁,她的眼裏已經不知不覺地蓄滿淚水:“……我知道你們要說什麽。相信法律、相信警察,要為自己的未來做打算。反正就是這些翻來覆去的轱辘話對不對?可你們有考慮過我的心情嗎?”
“我只有一個爸爸,可他被這個惡魔殺了!十歲的時候我就不得不自己一個人摸爬滾打上學,我翻垃圾吃給便利店打工活到現在就是為了這一刻,我這一輩子最幸福的就是童年,可這個人把一切都毀了。我為什麽不能殺他?你走在路上,突然被狗咬了一口。有的人不介意,可我偏偏要咬回來,我就是這樣的人!”
兩位警官一時語塞,安室透在一旁嘆了口氣。
女生的發言,冥冥中與他一段時間的想法相合,他将手心的血跡在風衣上蹭幹淨,半蹲下來,平視着咬着嘴唇的少女。
不同于成年人居高臨下的教導,安室透說話的語氣,就像他也是感同身受的一員,他也曾滿懷恨意,走過這樣的一段輾轉反側的時光。
“……我理解你的心情,”他說,“我最好的一個朋友死了,當時我的想法和你一模一樣,那時的我就是現在的你……可時間會改變一切。”
灰藍的下垂眼無奈又柔和,少女被他的話吸引住,唇縫裏飄來微不可聞的:“……現在呢?”
“現在我已經不這麽想了。”安室透笑了笑,“我在背負着他的那一份活下去。”
“他已經死了,還記得他的人只會越來越少,只有我活着,我的記憶,才是他曾經存在過的證明。”
那雙碧藍的上挑貓眼,居然陪他走過了這麽多年,他郁悶地想多點男人味,于是在畢業後留了一下巴胡茬,每天打理的時間比剃光還久。
回憶裏的諸伏景光在微笑。安室透也同樣笑起來,他平視着神情倔強的少女,兩手柔和地按在她的雙肩上。
安室透輕聲道:“你說是嗎?”
“——我有一個疑問。”
東都鐵道的總指揮室上空,一片愁雲慘淡。
因為這五顆神不知鬼不覺的塑膠丨炸彈,20列電車被囿困在東都環狀線,徒勞無功地一圈又一圈飛馳。
列車長的檢查的結果陸續返回,沒有在任何一趟列車上發現可燃物。
時間在一分一秒流逝,距離太陽下山的爆炸時間,已經只剩下不到一個小時了。
“網架之上、座位之下。”運行部長喃喃道,“這些該死的炸彈還能在哪?‘XX之X’……總不可能是‘車身之下’的意思吧?”
這個猜測也有人提到過,随後馬上被立刻駁回。先不說兩岸的監控都沒有在車底發現多餘的陰影,現在所有電車的均速都超過了70km/h,即使炸彈真裝在車底,也完全沒有任何拆除的條件。
拆彈需要停車,可一旦列車的時速低于60km/h,炸彈會立刻爆炸。
如果車身之下的假設是真的,這就是一個完全無解的死局。
運行部長的額頭,已經被滲出的冷汗浸透了。
這是個輕松的職務,最大的工作量不過是批準新建的鐵軌招标。他在這個崗位上混了一輩子,沒想到在最後的一個月晚節不保,萬一炸彈爆炸,涉及的人命少則幾百多則上千,恐怕十個他切腹謝罪都不夠用。
兩股戰戰的運行部長,只能将目光轉向指揮室中央的小鬼。
據說他是工藤新一的助理,關東有名的名偵探被案件絆住不能來,人命關天的挑戰,他居然全權委托給這個叫柯南小鬼負責!
該說工藤新一是膽小怕事還是舉重若輕,此時此刻,運行部長都只能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柯南身上,他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己的再造父母。
柯南身邊還跟着一個架金邊眼鏡的粉發男人,這個叫沖矢昴的人自稱是東都大學的工科研究生。一片寂靜裏,他突然開口道:
“這個炸彈犯的行為邏輯,前後似乎有一點自相矛盾。”
柯南從地圖上擡起頭,眼神示意沖矢昴繼續說。
“解決航空箱的時間是下午一點,緊接着,炸彈犯就用電話通知了你下一個炸彈的位置。”
兩人的面前是一塊豎起的白板,上面用磁鐵固定了一塊地圖。一面藍色的旗幟标出了南杯戶車站的地理位置,沖矢昴伸手拿起了另一枚。
修長的指尖掠過地圖,這面旗标被插在了距離南杯戶車站最近的電車站臺上。
“——可他只留了十分鐘。即使将車速飙到最快,這個時間也遠遠不夠趕到最近的站臺,遑論等車檢查;即使立刻打電話通知警視廳,安排所有東都環狀線上的列車提速,十分鐘也堪堪夠嗆。”
“但安裝在南杯戶車站的炸彈,炸彈犯卻留下了充足的時間尋找它。”沖矢昴若有所思,“這兩者差別在哪?”
“因為第一個炸彈是下馬威?”一旁的目暮警部提出自己的見解,“他想用裝在航空箱裏的塑膠丨炸彈告訴工藤老弟,這些炸彈是真實存在的。”
“這個想法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我更傾向于另一種。”
“你是說,”柯南緩緩道,“南杯戶車站本身。”
目暮警部立刻轉身:“現在去調取南杯戶車站的相關資料!”
雖然這只是一個猜想,甚至連能夠支持它的論據都沒有,可在衆人如無頭蒼蠅般四處碰壁的現在,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寄希望于能在資料裏發現什麽了。
松田陣平大概是抱着逗完就跑的心态說這句話的,話音剛落,他眼疾手快地抄起行李包,倒退幾步,就要往門外跑。
千鈞一發之際,唐沢裕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領。
這件衣服能從列車員制服翻成西裝,對于易容來說的确方便不少,但也有一個缺點是質量差。
唐沢裕扯住的,正好是連接處最薄弱的一段,如果松田陣平繼續不管不顧地離開的話,恐怕他只能裸着上半身走了。
松田陣平的腳步頓時一僵。
“我也猜你不想被萩原認出來,”唐沢裕露出一個微笑,“別急,回答幾個問題就放你走。”
等他松開衣領,兩個人已經交換了所在的位置。唐沢裕抱臂守在門口,嚴嚴實實地堵死了所有出路。
“……我就不該來。”松田陣平郁悶道。
那副墨鏡重新回到了他的鼻梁上,他并不擅長表情管理,因此才需要墨鏡遮掩神情。眼前的世界在鏡片的過濾下暗了一層,松田陣平終于氣定神閑不少,他雙手比了個投降的手勢:“三個問題。”
不等唐沢裕開口,他又斬釘截鐵地補充道:“不能再多了!”
他認真的神情不似作僞,唐沢裕的話音停頓一剎。
現在的情況,看似自己處于上風,實則依然處處掣肘。
看起來松田陣平知道他失憶的事。但這并不能代表什麽;了解他和了解組織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唐沢裕不知道松田陣平的信息量走到了什麽層次,也不知道在他眼裏自己應該了解到什麽地步。
第一次得知松田陣平的失蹤,是在伊達航口中,插敘的漫畫随即補充交代了四年前萩原的視角,唐沢裕之所以費心讓萩原研二與柯南見面,就是直覺松田陣平的失蹤恐怕與自己脫不了幹系。
三番五次出現的炸彈,幕後主使着一切的蘇格蘭,只要有了懷疑的方向,将它與失蹤的松田陣平聯系起來其實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或者說這家夥根本沒費心遮掩過自己的存在。
四年前的失蹤,我究竟做了什麽,才讓他接過了蘇格蘭這個代號?
我應該怎麽問,才能将已知的信息最大化?
他停頓片刻,抛出了第一個問題。
“蘇格蘭到底是幾個人?”
松田陣平也學他雙手抱胸:“你覺得有幾個?”
身高使他能居高臨下地瞥過來,墨鏡藏着的瞳孔微帶着一點點笑意。唐沢裕毫不猶豫道:“你、我,”
這是他心中徘徊已久的猜測,唐沢裕的喉結動了動,說出了最後的那個人:“諸伏景光。”
“你看,”松田陣平一聳肩,“還問我幹什麽,不是都猜到了嗎?”
他伸手從衣兜裏摸出一個煙盒,拇指在上面一滑,一根煙已經被叼在嘴裏。緊接着他還想摸火機,這個動作在看到唐沢裕以後停下了。
“這算兩個問題。”
“一個。”
“你先問幾個人,再問是誰。這不是兩個問題嗎?”松田陣平一攤手,唐沢裕作勢要往他衣領上扣,于是他伸出的手到一半,連忙護住了自己脖子。
唐沢裕問:“你是怎麽知道的?”
這個問題的指代比較含糊,但不同的人自然會有不同的理解。只要松田陣平回答,他就能大致作出判斷。
沒想到松田陣平說:“這個以後再說。”
不能說就是不能說。這句話幾乎要寫在松田陣平臉上了,作為補償,他隔空朝唐沢裕點了點。
“策劃,你,大旗,hiro。”
唐沢裕問:“你呢?”
“跑腿的。”松田陣平說完,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他低頭從嘴裏摘下煙,随手別在耳側。
“最後一個。”
第二個疑問落空,唐沢裕心中閃過一瞬間遺憾,他迅速整理好心情,斟酌着目前的信息量,問出了最後一句。
“——目的是什麽?”
如果說之前的語氣還稍微有些輕松,現在的他就徹底斂起了臉上的所有表情,目光冷靜又銳利,不含一絲感情傾向地盯着松田陣平。
在這樣充滿壓迫感的眼神下,松田陣平忽地一笑。
他又用了第一次打太極的方法,挑眉問:“你覺得是什麽?”
TBC.
*本章節內容修改于2022/5/15,評論區可能有評論與內容不符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