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Case8.飛馳的環狀鐵軌(6)
Case8.飛馳的環狀鐵軌(6)
間宮家族。
這個日本上層社會的頂級財閥秉持其一貫深入簡出的傳統,平時居住在深山的藍色古堡,由多達百人的管家與保镖團保障日常生活和起居,因為少爺間宮貴人空降了米花銀行的管理崗位,家人才難得在東京市區裏露面一次。
誰知道這一次出行,竟然成了一家人的催命符。
“為什麽指揮中心沒有接到報警?”松本清長冷聲質問,“道路沿線的情況呢?負責人都在哪裏?”
"車載電話顯示,車禍失事前車上一共撥通了七則電話……信號被屏蔽了。"
“監控呢?”
“杯戶中央大橋的沿線路段,事故期間的道路監控已經全部被遠程入侵銷毀。”
可用的線索鏈全部斷裂,松本清長的臉色剎那間陰沉得可怕。
噤若寒蟬的會議室裏,唐沢裕轉着筆道:“至少有一條線索可以确定,佐藤警部補剛剛會議上指出的疑點,至少現在有解答了。”
佐藤美和子斷定“蘇格蘭”是犯罪團夥的共用代號,主要的論據是其犯罪特征的前後不一,日下部誠案它是穩坐釣魚臺的幕後黑手,米花銀行搶劫案它卻顯得急躁冒進。
可換一個角度想——如果搶劫米花銀行,并不是蘇格蘭的最終目的呢?
假設打劫米花銀行,只是它為了吸引警力,順利劫走間宮家族而豎起的幌子,所謂的“急躁冒進”自然不攻自破。
蘇格蘭自始至終的形象從未變過,這是個隐于幕後、極其耐心且缜密的獵手。
風見裕也的失誤,讓一周縮短成一天,這個翻蓋機明天就要交還給唐沢裕了。
拿到證物以後,公安例行檢查了一下裏面存儲的資料。可以看出手機的主人是個對生活十分冷感的人,裏面除了工作文件,什麽私人的東西也沒有,唯一加密的一個文件夾,裏面是土門康輝與泥慘會勾結的作案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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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說,這個翻蓋機的內部信息早已被公安裏裏外外檢查了個遍,可風見裕也想不到降谷零查完軟件,居然還要對硬件下手。
一個小小的翻蓋機,它的後蓋裏能藏什麽?
要知道,公安內部使用的最小定位器,其直徑也有1.5cm,大概與一個一元硬幣的大小相當。這類翻蓋機內部,所有的縫隙加在一起都不一定有2mm厚,以正常定位器起碼1.8mm的厚度比起來,實在是顯得有點太捉襟見肘了。
風見裕也在不着邊際的胡思亂想中,忽然豎耳捕捉到一絲極細的“叮”,固定後蓋的細螺絲應聲落地,降谷零将塑料的外殼放在一旁。
風見裕也的心,便随這平穩的動作越提越高。
他并不覺得自家上司能從裏面發現什麽,卻又按捺不住亂跳的好奇心。降谷零慢慢地伏在桌面上,視線往裏部的元件上湊近了,風見裕也想看到更多細節,只能在後面不斷踮腳。
黑暗的辦公室裏,忽然響起了悠長的鈴聲!
風見裕也被吓得竄起兩米高,險些一頭栽在降谷零身上。
好在後者沒注意到身後的上蹿下跳,看到屏幕上顯示的名字,降谷零放下手中的螺絲刀,比出了一個靜音的手勢。
風見裕也噤若寒蟬,眼睜睜地看着自家上司略一閉眼。再睜開時,已經熟練地切換到了另一種狀态。
更……陰狠、狡詐,冷酷無情。
“這個點聯系我?”降谷零聲線平靜得堪稱彬彬有禮,“真是稀客啊朗姆。”
朗姆的語氣咬牙切齒:“蘇格蘭的下一次行動。阻止他。”
這個急性子的老人甚至忽略了前面必要的寒暄與繞彎子,上來就劈頭蓋臉地将自己的命令扔過來,絲毫不考慮波本有沒有拒絕的可能——不過降谷零也不會錯過這麽好的機會就是了。
他瞥了眼一旁屏幕上顯示的監控,立刻明白了朗姆暴跳如雷的原因。
正是間宮分家。
幾乎米花銀行搶劫案同時,間宮分家被琴酒截下。不僅是警視廳,連和他們關系密切的朗姆也沒有反應過來。
——以降谷零手中掌握的信息源,他模模糊糊知道,間宮家的高利貸業務,是朗姆個人進賬的一大來源。
現在間宮家落在琴酒手中,為了防止對方順藤摸瓜地拿到其他把柄,朗姆不得不斷尾求生。恐怕他一晚上忙着的,都是裁撤産業、轉移人員的事,直接造成的損失絕對以億為單位起步。
這份肉疼,除了化作直接對準琴酒的敵意,剩下自然也算上了間接導致這個結果的蘇格蘭的份。
“但是我并沒有見過蘇格蘭,”
降谷零的尾音上挑中帶着一絲笑意,醇厚的聲線經電流加工,很容易令人聯想到融化流淌的黑巧克力。
“或許您能給提供更多的一些資料?我怕到時候認不出人啊。”
“如果那家夥能讓人拍到照片,我還需要你出馬?”朗姆雖然心急,卻沒有咬他的餌,“波本,可不要忘了你是以情報發家的。”
“我的手下缺人,但不招廢物。”
降谷零心頭一凜。
這就是不給任何幫助,要他完成整個任務的意思了。
——波本之前在泥慘會的背刺下救了朗姆,沒想到這個老狐貍翻臉不認人,反而将拉攏變成了一場考驗。明明是他的陣營需要人,說得卻好像波本亟需投靠他一樣。
他用這句話的語境,巧妙地給降谷零設下了一個“考驗”。只有成功阻止蘇格蘭,才算波本展現出了身為情報販子應有的實力,達到了加入朗姆陣營的門檻。
降谷零當然不能落進他的邏輯。
一旦波本一口答應,并阻攔蘇格蘭的任務,這個行為幾乎相當于一張明晃晃的投名狀,約等于他對其他代號成員昭示,波本今後将投在朗姆旗下。
如此一來,他游走在兩方陣營之間的優勢就會消失殆盡,只能仰人鼻息過活。
可波本又是的的确确需要加入朗姆陣營的,面對對方抛來的橄榄枝,他一口拒絕,肯定會使朗姆生疑。
停頓的一秒裏,降谷零腦海中飛速組織好應對的措辭,短促地低笑一聲。
“我猜,琴酒應該不會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出手兩次?”
他有意拿朗姆的失敗來戳人痛腳,提到琴酒,也暗示自己現在的中立身份。
果不其然,朗姆的呼吸終于粗重了一些。
文件雪花般飛出傳真機,悠長的響鈴聲徹夜不停。
間宮家族的失蹤,讓“蘇格蘭”這個代號瞬間從一個有可能危害社會的教唆分子,原地升級為重點通緝的犯罪嫌疑人。
成立專案組的審批連夜上遞,會議室燈火通明,無論高層的決定什麽樣,奔波破案的還是他們基層的刑警,因此,案情研讨會往往比成立專案組開始得早得多。
等讨論得出了初步結論,再派人與高層确定行動負責人對接就可以了。
随着調查的逐步深入,更多隐于暗地的線索浮出水面。
“米花銀行的副行長一直支支吾吾……他的兩位頂頭上司,間宮貴人和行長,現在一個失蹤一個入獄。他實在頂不住壓力,最後才吐露了真實情況。”
目暮投影出筆錄內容,所有人清晰看到:米花銀行的地下金庫,現存的儲藏金額與從劫匪手中追回的財富相加,依然與賬面上的數值不對等。
——有人在偷偷将地下金庫裏的錢挪作他用。
如果不是搶劫案的發生,讓這些沒來得及抹平的賬簿陡然大白于日光下,很多儲戶可能從存入到取出,都不知道自己的積蓄曾經中途消失過。
“間宮家族是一個龐大的家族,內部有本家與分家之分。這次失蹤的,是分家的家主間宮滿、少爺間宮貴人和本家的一位小姐。”佐藤美和子念出調查報告。
她幹練的眉頭緊緊擰着,顯然看不得這些有錢人古板迂腐的傳統思想和階級分化,表情像吃了蒼蠅。
“其中,分家一直與黑丨社會的洗錢網絡存在聯系,似乎還涉及了一部分高利貸業務。之所以間宮貴人會突然空降到米花銀行的管理崗,頂替行長原先要晉升的職位,是因為他們早已夥同副行長将行長架空了。”
前段時間,日本公安針對泥慘會的清剿行動,讓這個頂級黑丨道幫派的管理層紛紛落網,許多進行中的項目被迫中止,相當于前期投入的資金打了水漂。
間宮家一大批款項的資金沒有及時回籠,為了防止資金鏈斷裂,他們才會把歪主意打到地下金庫的藏品上。
“這也是支持一人論的重要證據,”唐沢裕說,“蘇格蘭之所以會策劃這些案件,其核心的犯罪動機其實是相通的。”
“——那就是‘複仇’。”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取代了松本清長站在了會議桌前,他的面前是警視廳刑警中最為頂級的一波精英,現在所有人抻長脖子,全神貫注的目光凝聚在他身上。
唐沢裕說:“刨除犯罪的手法與過程不論,單看這兩起案件最後帶來的影響,都是這些利用權勢或職務之便,貪贓枉法、營私舞弊的人,他們的罪證被案件突然曝光。或許作案者本意并不是針對他們,最終的結果陰差陽錯,全都是這些人來不及尋求包庇,只能被身後的利益集團作為棄子,以尋求斷尾求生。”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非常重要,無論是行長、間宮分家還是土門父子,如果走正常的訴訟途徑,很難将他們逮捕歸案。”
給這些人定罪的困難和阻礙,不僅來源于法律對證據鏈要求嚴苛,更因為制度的根本缺陷,無論證據是多麽鐵證如山,說到底,執行這些的都是人。
他們背後的利益網絡,早已在多年的深耕中将司法系統涵蓋在內。薄薄的一紙訴狀,如果不是真正撼動到了背後的利益集團,很可能從立案調查的一開始,就被層層壓下去不見天日。
“蘇格蘭是在替這些無權無勢的受害者複仇,如果更恰當一點,”唐沢裕說,“我想這可以稱為審判。”
等保時捷356A跨越了半個米花再出現,置物架上的手機,忽然間嗡嗡兩下。
琴酒沒有去管,他已經到了小區外,便徑自熄火停車。
亮起的屏幕,便自動浮現出簡訊內容。
【歡迎回家】
那是唐沢裕閑來無事在書桌前研究的一個玩意,路由器被改成了一個虛拟基站,只發給一個特定的號碼。只要琴酒回來,手機上都會收到這樣的一條簡訊。
可收到那麽多條簡訊有什麽用,他的家漂泊在外,很久沒有回來。
——信號覆蓋到小區邊緣,伏特加之前停着的位置,恰恰不在能收到簡訊的範圍內。
半天拉不到底的簡訊列表,一眼望去,全是這四個相同的字。只有收信的時間并不相同:某一時刻,相同的日期足足有十幾條,後來的頻率便開始逐漸減少,直到下降成每天一條。頻率又一次忽然增高,是他在酒吧轉角處的陰影裏,與唐沢裕恰好錯過。
華燈初上的夜晚,只有這棟樓沉在如水的黑暗裏。用鑰匙開門的一剎那,所有的光源都同時亮起,琴酒将大衣挂在門口的衣架上,摘下帽子,轉進洗手間。再出來的時候,及腰的銀色長發在腦後松松地束成馬尾。
“我回來了。”他最後說。
沒有想象中的聲音作為回應,于是他微微低下頭。進門的櫃子上擺着一個日歷,紅筆圈起的日期就要到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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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內容修改于2022/5/15,評論區可能有評論與內容不符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