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Case8.飛馳的環狀鐵軌(5)
Case8.飛馳的環狀鐵軌(5)
Scotch Whisky.
這已經是這個幽靈般的代號,第二次出現在了警視廳所偵辦的案件中。
它的第一次現身,是作為用匿名郵件、引誘日下部誠制造煤氣爆炸案的幕後黑手,因為對公安逮捕土門康輝的行動了如指掌,在這場案件中,它的身份與日本公安內部的卧底聯系起來。
現在的第二次,它出現在行長口中暗網的匿名論壇。兩次都是它主動找上門來,煽動兇手,完善犯罪計劃,甚至能直接提供作案的原材料——炸彈。
經歷兩起案件,這個代號已不單單只是個幕後策劃者,而是嚣張的教唆犯、潛在的恐怖分子。只要明眼人都可以預料到它會在未來給警視廳的工作帶來多麽巨大的挑戰,可即便如此,警視廳目前所能掌握到的線索,也還是只有與它線下交接炸彈的行長聲稱的“高個子、戴黑墨鏡”。
結束了對行長的審訊後,警視廳緊急召開了以它為議題的案情會議。
“我覺得這個蘇格蘭,并不一定只有一個人。”佐藤美和子舉手發言。
“你的意思是,他們是團夥作案,”主持會議的搜查一課理事官松本清長說,“這會極大地影響到未來的偵查方向。佐藤警部補,請問你有什麽證據證明這一點呢?”
這是個不茍言笑的男人,一道橫跨左眼的可怖傷疤使他面相看起來更為兇惡。
“我可以說明,”佐藤美和子說,“在這兩次行動中,這個代號背後的行為邏輯是割裂的。”
“和第一次的郵件相比,第二次它有些太急躁——太冒進了。誘導日下部誠犯案時,這個人全程穩居于幕後,無論行動的成功與否,它的身份不會有任何暴露的可能。”
“反觀這次的銀行搶劫案,它不僅展現出自己恐怖的犯罪策劃能力,更不惜以真身露面交涉,一個沒有炫耀意圖,且已經成功隐蔽過自己一次的犯罪者,更不會犯這種錯誤。”
社會裏大部分人的各項能力水平的分布趨近中值,無論生理還是心理均是如此,一個趨于平均的人往往不可能犯罪,換句話說,是犯罪者必然有他的極端之處。
這種劍走偏鋒的心理,最常見的就是極端的自卑或自負情緒。挑戰了法律的底線,卻沒能及時受到懲罰,某種程度上的“勝利”很難不令犯罪者飄飄然自我膨脹,産生高人一等的虛榮想法。
可由于犯罪活動的隐蔽性,他們在旁人眼裏的形象并沒有絲毫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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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期內極具膨脹的心态,和相對靜止不變的社會地位,随之而來的自負便急需另找渠道滿足。事實上,許多搜查一課懸而未解的疑案最終能抓到兇手,都是因為他們在與朋友的聊天裏不自覺透露了許多信息,被有心之人舉報逮捕。
這個“蘇格蘭”的行動模式,卻恰好與這種常見的犯罪者模型背道而馳。
它是個極端耐心、冷靜且謹慎的人,信息之多而準确,已經不能用常人的心态衡量,說它是臺冷血缜密的機器也不為過。
一臺機器卻在第二次出沒就變得急躁冒進,如同好好的一個人走着走着忽然想不開跳了樓,難怪佐藤美和子會做出這樣的判斷。
“你的意思是……這可能是個專門煽動有犯罪意圖的人,讓他們把想法付諸實踐的團夥……而他們不同的成員間有不同的行事原則,所以才會出現這種情況。”松本清長總結道,“的确,這是一個很有建樹的偵查思路。”
“也不能完全排除單人作案的可能,兇手的一些特征是一脈相承的,”唐沢裕轉着筆道,“犯人明顯具有極高的反偵察意識。使用匿名軟件溝通、遮掩聲音外形并事後抹除監控,這些都是反偵察行為的表現。”
拿到口供以後,唐沢裕立刻讓高木去調了半年前杯戶公園的監控資料,可翻遍了所有路口,都沒有找到符合行長口中一身黑特征的人。
要麽是“蘇格蘭”交接後立刻更換了着裝,要麽是他有意識避開了監控範圍,一路沿死角離開,無論哪種情況,都能說明它是個謹慎且棘手的敵人。
問題的關鍵,還是在于有效線索太少。這樣基于現有的事實做出的發散性推測,往往會陷入互斥的矛盾裏。
長桌最尾的一個人卻一直沒有吭聲,松本清長出言提醒:“萩原君?”
“啊?”萩原研二這才如夢初醒般擡起頭,“有可能不是團夥作案……什麽?”
“犯人使用的炸彈。還存在什麽特征?”
“特征?特征的話……”萩原研二嘟囔着重複一遍,他心不在焉地太過明顯,以至于唐沢裕不得不在一旁出聲提醒:“萩原,你仔細想一想,不要急。”
“剛才的那些只是探讨,還沒有最終結果,”那支筆在唐沢裕拇指間繞了一周,“‘蘇格蘭’的有效行為特征,除了表面的犯罪行為,就是它最後拿來的這個炸彈,你的信息能給我們帶來突破性的進展也說不定。”
萩原研二瑰紫色的瞳孔裏有了焦距,他好像漸漸從那種魂不守舍的狀态裏回來了。
“我的觀點,”他說,“材料是最常見的硝酸铵。随便找一個工廠翻進去都能順一箱走。但焊接的電路很标準,按制式的并聯走,沒有設置什麽多餘的陷阱。”
松本清長問:“那按照你的判斷,這個人是否有過相關的犯罪經歷?”
萩原研二的話音一頓。
那一刻,他夢游似的靈魂突然歸位。無論先前有多麽魂不守舍、前言不搭後語,這一刻,他都斬釘截鐵,且語氣毫無異狀地說:
“我認為它是個有能力搜集到相關組裝資料的高智商新手。”
與此同時,旁聽着這場會議的,還有另一個人。
降谷零坐在公安的辦公室中,雙掌相抵,眉頭緊鎖。
風見裕也臨時收到上司的短信,到了米花銀行,才知道搶劫案已經收尾,大部隊早已回到了警視廳。他一路緊趕慢趕,才在唐沢裕把人拎進審訊室前撈出了自家上司。
唐沢裕不是個好糊弄的人,尤其是新仇舊恨在場的此刻。半個走廊的視線都在往他的身上瞟,風見裕也冷汗都要下來了。
“我說這次違法亂紀的人是誰……又是公安嗎?那倒也不奇怪了。”唐沢裕溫和的微笑如故,風見裕也卻總覺得那表情裏帶着殺氣。
他道:“說說吧,這次是你們的協助人,還是公安秘密調查的嫌疑人?需要往監獄裏送嗎?搜查一課不缺拘留室哦。”
風見裕也:“……”
之前拘留你的事,确實是公安不在理,可罪魁禍首分明是你身後的這個家夥,他只是個出來跑腿頂鍋的啊!
風見裕也內心的吐槽都快要炸了,面上還繃着一副公事公辦的神情。他的寸頭、黑框眼鏡和西裝自帶的嚴肅氣場,讓唐沢裕哂笑一聲,他沒有追問下去,而是攤手道:“手機。”
風見裕也謹記上司的最後一則短信,杵在原地,沒有動。
“怎麽,截走我逮捕的嫌疑犯,連之前收走的手機都不願意還——你們公安是無底洞嗎?”唐沢裕似笑非笑,“手機沒了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這位嫌疑人他在犯罪現場表現出了高度的危險性,持槍動作娴熟。我認為他有極大的可能性會危害社會治安,公安如果想把人帶走,麻煩先出示下搜查令吧。”
風見裕也堵嘴搜查一課時所用的理由,現在被他一分不差地全部還了回來,一走廊有意無意路過的旁聽警員,不由得同時發出了一聲笑。
風見裕也覺得自己快頂不住了,澎湃的血流就要沖進毛細血管,把他的臉燒的通紅。他的目光求救性地往後一瞥,只看見降谷零輕輕地搖了搖頭。
風見裕也:“……”
救命!
随後降谷零拷着的左手就比了個“1”的手勢,“明天!”風見裕也見到救星般立刻說,“調查還需要一個晚上……手機明天就能還!”
唐沢裕略帶狐疑的眼神在他臉上轉了一圈,直到風見裕也覺得自己能煎熟雞蛋,打量的目光才挪開了。
唐沢裕吐了一口氣:“行,這可是你說的。”
他本來也沒打算能拷到降谷零。意外的收獲,同時也意味着更多的腦力花費,因為他不僅要維持住自己作為紅方警部的人設和立場,還得對漫畫的發展負責,如果降谷零真為了脫險而自爆身份,蘇格蘭三選一就演不下去了。
真是麻煩。
唐沢裕終于放了人,臨走還不忘強調一遍:“上班之前,我要看見它在辦公桌上。”
——風見裕也為了撈降谷零,不得已答應了這個不平等條款,內心都在滴着血,而自家倒黴上司不僅沒收到教訓,還擰着眉道:“我的“1”是指一周,你也不稍微動腦想想,一天的時間夠幹什麽?”
不是,降谷先生,我覺得如果我說一周,您現在可能就陷在審訊室裏出不來了啊!
降谷零卻沒空關注自家下屬的內心吐槽。他面前的電腦接入了會議室的攝像頭,讨論的聲音同步傳輸到挂載的耳機中。
他的手裏還拿着一把螺絲刀。面前放着的,正是唐沢裕的那個翻蓋機。
會議的中場休息時間,唐沢裕找上了萩原研二。
他靠在警視廳衛生間的洗手臺前,明晃晃的頂燈下,剛洗過的臉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慘白。他從嘴角到下颔都緊繃着,中長發濕漉漉貼在頰邊,腰彎得幾乎整個人都要埋進臺盆裏。
見到萩原研二時,他右手死死地攥住腹部,那裏是胃的位置。
最急迫想找他的是柯南,會議上萩原研二的發言結束,柯南的目光就沒從對方的臉上挪開過。
戴着眼鏡的小學生踮腳按下門把,一馬當先地竄進衛生間。唐沢裕跟在後面,先去茶水間接了半杯溫水。
“緩一緩,”他拍了拍萩原研二的背,慢慢地幫對方順過氣。
等萩原研二臉色稍霁,唐沢裕順手把溫熱的一次性水杯遞過去。
“你趕來現場前沒吃藥?”
“唔……大概吧。”萩原研二含糊地咕哝道。
唐沢裕啧了一聲,“那就是沒吃。我去便利店給你帶點東西,在這裏等着。”
“——對了,這位小朋友有問題想問。”
唐沢裕話音剛落,大腿根部的高度,就探出一只漆黑的腦袋。萩原研二這才注意到這個跟在一旁的小學生。
柯南也同樣旁聽了整場會議,且位置靠前,就坐在唐沢裕身邊。
他天真無邪地仰起頭:“叔叔你好~”
兩人身後,唐沢裕反手帶上門。
——柯南也該得知松田陣平的存在了。
一個走在街上的正常人,或許他并不會将自己失蹤的幼馴染的相關信息吐露給一個還沒有自己腰部高的孩子,可說到底,這是部全年齡推理漫畫,故事的主角是柯南。
蘇格蘭三選一。劇本走到現在,還存在一個致命的問題,就是彈幕和主角的信息量錯位。
或者說,這是任何一部重置版都無法避免的通病。
“故事”是一個虛構的世界,能為讀者所知,只有通過作者這唯一的聯系渠道。
很多案件之所以刺激精彩,就在于故事結束前沒有人知道結局會發生什麽,甚至作者會為了末尾的反轉效果,有意在敘事時避重就輕,從一開始就誤導讀者的判斷。
可在重置版中,讀者早已熟知原著的每一個隐藏設定、每一處細節走向;最典型的例子是唐沢裕酒店遇險,他撥通了一則電話,彈幕都能貸款為警校組吵得天翻地覆,而那時伊達航甚至還沒在漫畫裏正式出場。
一部好的推理,本該引導着讀者代入角色,主角的信息就是讀者的信息,主角的懷疑就是讀者的懷疑。
可現在兩者被割裂開了。
彈幕已經确定下蘇格蘭這個身份的三位候選人,柯南唯一所知的嫌疑人卻只有降谷零。
而三選一——需要做出這個選擇的人是誰?
不是彈幕,是漫畫的主角柯南。
只有當他意識到嫌疑人的存在時,劇情才會順勢進展到“選擇”的環節,他才是故事的唯一偵探。
【小松田……hagi果然想到他了】
【所以他在會議上果然是在為松田遮掩吧?先不談有沒有專門的教程教你怎麽造炸彈的問題,這玩意就是個手藝活,新手和老手的表現肯定是不一樣的啊】
【排ls,造炸彈又不是簡簡單單就能自學成才……再怎麽天才的新手,電路結構肯定也還是亂七八糟的。hagi拆掉的這種炸彈,科班出身的拆彈警察都不一定能造的這麽完美。】
警視廳外對街,便利店寬敞明亮的白光中,唐沢裕将速食飯團扔進微波爐裏,設置了三十秒定時。
等待的過程裏,他餘光看向漫畫。
和自己預料的分毫不差,反複的糾結與掙紮中,萩原研二的意志本早已所剩無幾,望着柯南明亮澄澈的藍眼睛,他慢慢蹲下身。
萩原研二說起那個操場上飛揚輕狂的黑卷發青年,眼前閃回的卻是那根剪斷的藍色電線。回憶與現實交替反複,鋒利的電工鉗讓截面鋒利幹淨而整潔,可在萩原研二的幻覺中,銅黃的金屬絲卻參差不齊地抽長了,它們的末端彎曲着蜷縮起來,逐漸與空氣氧化發黑。
——就像經歷了一場爆炸。
微波爐叮的一聲,飯團從托盤上取下來,它的溫度過高,唐沢裕拿不住,只能在兩手間交替抛着。
他走出便利店,快速跑過了前方的綠燈,與此同時,萩原研二結束了他的回憶,有些疑惑地擡起頭。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和你說這些。已經有很多年了,那件事的發生是七年前,而他失蹤也有四年零三個月。”
萩原研二說:“這實在是一件……十分奇妙的事。”
靠在洗手池前的中長發男人,瑰紫的瞳孔裏稍微有一絲恍惚,一剎那他清晰地體察到了自己的軟弱,又覺得這樣将心事訴諸于小孩子的自己很可笑。
眼前的男孩那麽小,……還不到他的腰,他怎麽能僅僅因為一個眼神,就以為他什麽都懂呢?
他可能才上一年級,甚至才交到人生的第一個朋友。
大概是這些日子的焦慮和困擾,才讓他自己産生了這種瘋狂的念頭吧。
“如果感覺困擾的話,就當做不知道吧。”中長發的男人笑了笑,“說來小朋友,你是誰?”
柯南的鏡片上蒙着一層微微的反光。
“我叫江戶川柯南,是個偵探。”
等萩原研二收拾好心情,再推門時,與會的其他人已經到齊了,唐沢裕給他從便利店帶的飯團在桌前冒着熱氣。
萩原研二沒有急着吃,他隐隐覺得會議室裏的氣氛比離開前更凝滞,桌首的唐沢裕一點頭。
“你來的正好——剛才的讨論有結果了。”他說,“目前的偵查思路,可以暫定‘蘇格蘭’是單人作案。”
他低頭在控制臺操作一下,投影儀的幕牆上,出現了一張地圖。米花銀行所在的交叉口用一個紅旗被标出來,與它相隔米花市遙遙相望的另一個地方,則被标出了一個藍點。
“轉接中心臨時接到了一則報警,今晚21:00-22:00,杯戶中央大橋上發生了一起車禍,罹難的是間宮出行的一家。他們一共在車上撥出了七通報警電話,全都沒有被接到,而那時正是米花銀行搶劫案剛剛結束的時候。”
“——我們有理由懷疑,間宮家族,才是‘蘇格蘭’在這一系列行動背後,真正的那個目标。”
TBC.
*本章節內容修改于2022/5/15,評論區可能有評論與內容不符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