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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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利場中的商人們并不會過于關注年輕人的動靜,倒是不少青年才俊始終注視着晉遲這邊。
像劉钰這樣對晉大小姐感興趣的人不少,要知道平常可沒有多少與這位碰面的機會,就算不能有深入的發展,交個朋友也是好的。然而劉钰的狼狽讓他們心中打了個突,幾番猶豫之後到底沒有上前搭話。
薛靈和沒有這樣的顧忌,她的視線落在了攬着衛瑕的晉遲身上,片刻後又定定地望着衛瑕。她從容地往前走了幾步,直到快要突破那道安全界限,才抿唇一笑道:“ 小赤與晉小姐的關系不錯呀,之前都不曾聽你說過。”
衛瑕眨眼。
之前她自個兒都不知道呢,而且有必要同薛靈和說嗎?她沒将心中想的話語說出來,只選擇性地回答了前半句:“的确很不錯。”她微微擡頭,眉眼間流動着幾分驕傲,好似這是一件值得誇耀的事情。
薛靈和笑了笑,沒有接腔。衛瑕還是她熟悉的那個性子,可是隐隐有夾雜着陌生。她主動地提起了另一個話題:“你準備什麽時候回家幫衛叔叔呢?”她與父母對話時,時常聽見他們提起“衛瑕”,在他們的眼中,衛瑕總像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小時候萬分頑劣,而到了長大之後也“不務正業”,一點都不知道替父母分擔。
衛瑕困惑地望了薛靈和一眼,不知道她怎麽就提起這件事情,輕哼了一聲,她掩下了眉眼間的幾分怫然,幹脆地應道:“暫時沒有這個打算。”
晉遲一直注視着衛瑕,同樣體味到了她的不快。唇角的笑容濃郁了幾分,她湊近了衛瑕,吹氣勝蘭。
“不打算介紹一下嗎的?”她的聲音很輕,只有衛瑕一個人聽見。
衛瑕的耳垂極為敏感,被晉遲一撩撥,像是過電似的,整個人都是酥麻的。她橫了晉遲一眼,并不打算介紹什麽,而是道:“你不是要帶我去看花嗎?”
晉遲聞言一挑眉,朝着薛靈和露出了一個得體的笑容:“抱歉,小赤她……我暫時要帶走。”
衛瑕的去留跟薛靈和有什麽關系呢?晉遲只是客套一番。薛靈和自然也深知這點,微微一笑道:“這是小赤的自由。”
晉遲的缺席并沒有影響到宴會。
在人群中周旋的晉衡察覺到晉遲的離開,只是皺了皺眉,朝着人群中與人攀談的顏醒甩了個眼神。顏醒其實早就注意到了晉遲的動靜,只是她勾唇笑了笑,并沒有理會這個姐夫的吩咐。
院子裏燈火通明,凜冽的寒風吹來了濕軟的泥土氣息。遠離了熱鬧繁華後,四面顯得十分清寂。晉遲松開了衛瑕的手,她的雙眸落在了被燈光照片的灰色石壁上,視線緩慢地向上攀爬,直到落在了那幽幽的豎棂窗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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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兒曾經是我母親的房間,現在樓上樓下都被封鎖了。”晉遲勾了勾唇,她的笑容像是這個冬日一樣慘淡。
衛瑕張了張嘴,想要阻止晉遲再回憶過去的事情,可話到了唇邊又被她咽了下去,或許訴說也是一種抒發。她握住了晉遲垂下來的手,掰動着她的手指,等到五指張開之後,又将她手指往掌心一壓,使得五指重新交握成拳,反反複複。
晉遲并沒有阻止衛瑕的小動作,她的思緒不免沉入了過去的那段事情中,可是比起以往情緒失控,如今的她已經能夠控制自己。“那年,她從樓上跳了下來,可能老天聽到了她的祈禱,終于将她帶走了。我後來才知道,這樣的墜落其實不止一次。就像是狼來了,慢慢地,就無人放在心上。”她的嘴唇翕動着,一個個字從口中吐出,涼涼的,不像是她說出的,而是一個冷漠的人念出的旁白。
“我從小就聽她跟晉衡之間的美好故事,可是就是這樣衆人傳唱的‘美好’,在一瞬間變得支離破碎。她和晉衡總會強調自己對對方的愛,然而只是一個謊言而已。
“後來我在《波斯少年》裏看到這樣一句話:‘不要太,太就是不夠’。”
衛瑕安靜地聽着晉遲的講述,直到此刻她才眨了眨眼,松開了晉遲的手,低聲道:“是過猶不及嗎?”
晉遲笑了笑:“或許吧。”
衛瑕:“那我可以先喜歡你嗎?”她終究是說出了這一句藏在心底許久的話。在意識清醒之後,那迷亂的一個月對她來說也是一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總覺得自己跟晉遲之間有緣分,是理當如此。
晉遲認真地凝視着衛瑕:“就算我不能給你同等的回應?就算我以後占有欲漸生,甚至要葬送你的自由?”她的眸中殘餘着淚意,在庭燈的照耀下閃爍着異常的光芒,有些冷峻,卻也足夠的動人心魄。
衛瑕迫不及待道:“我願意。”
晉遲笑道:“你太急了。我并不像你想象的那般好。”
衛瑕聞言帶着三分委屈道:“可你都不給我靠近你、剖析你、理解你的機會。”
晉遲不解道:“我不是每天都在跟你聯系嗎?”
衛瑕振振有辭:“電子寵物與真人怎麽能一樣?”
晉遲:“……”怔愣了好半晌,她才道,“你難道要我去劇組?”
“人多口雜,不好。”衛瑕頭搖得像是撥浪鼓,她還是挺願意體貼“未來女朋友”的。蹙着眉思索了一陣,她眸光一亮,提議道,“等到最後一場拍完後我準備休息一段時間,我們一起出去旅游嗎?”
晉遲覺得衛瑕的提議可行,然而近來在衛瑕身上發生的事情,讓她生出了幾分遲疑。在衛瑕的笑容垮下來之前,她應道:“可以,但是這事情要跟曲繁霜商量一陣。”
衛瑕不可思議地望着晉遲,眼神中滿是控訴,那架勢仿佛在埋怨她的“負心”。“這跟繁霜有什麽關系?”她需要的是兩人空間,并不想要一個大號的、不太會講話的電燈泡。
晉遲擰眉:“她沒有告訴你嗎?”
“什麽?”衛瑕的眼中滿是茫然。
晉遲抿唇道:“一些玄異的事情。”
“這個啊。”衛瑕恍然大悟,她笑了笑道,“曲繁霜說尋常人接觸這些,知道得多了,對身體有影響。況且我也不想知道,總會解決的。”
晉遲深深地望了衛瑕一眼,她沉着臉在琢磨曲繁霜這話的真假,許久之後,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用近乎于命令的語氣冷硬地吩咐道:“以後不要與高寒往來。”
衛瑕笑眯眯的,她握住了晉遲的手,保證道:“好的,我會的!我現在删了她的聯系方式,我保證不跟其他花花草草親近。”
晉遲:“……也不用這樣。”
兩個人都不是喜歡熱鬧場合的人,對無關的應酬與交際避之不及。
她們并坐在了花園中的長椅上,依偎在了一起,極為親昵。只不過這份寧靜被忽然間響起的聲音給打破了。
“阿遲?你、你們在這裏幹什麽?”
晉遲一擡頭,就看到了晉衡那張寫滿了驚訝的面龐。
晉衡是在久久不見晉遲身影時才親自出來尋找的,他一度以為晉遲獨自走了,留下了一個缺少主人公的生日宴,從而導致一些流言蜚語的産生。他找到了庭院裏,看到晉遲尚在的時候松了一口氣,然而等視線再度落在黏在一起的兩個人身上,心中平白生出一股荒謬和古怪之意。他壓了壓莫名的心緒,溫聲問道:“你怎麽沒跟你堂哥他們一起?”
“我為什麽要跟他們一起?”晉遲反問道,唇角的笑意冷冷的。
晉衡嘆氣道:“你一個人總歸寂寞了點。”多餘的話他沒有說,想來以晉遲的聰慧能夠明白他的意思。
晉遲的确是聽明白了,她直截了當道:“您不必白費心思 ,我現在很好,而且誰說我是一個人了?”說着,晉遲朝着衛瑕投遞了一個眼神。
衛瑕領悟,立馬朝着晉衡乖巧一笑道:“晉叔叔,我會陪着阿遲的。”
晉衡皺眉道:“能陪多久呢?”
衛瑕想了一會兒,道:“一輩子。”
晉衡:“……”他沒有找到合适的措辭,就聽見了一聲輕笑。他注視着晉遲的眉眼間的笑意,心中忽地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預感。“你、你們——”
“爸爸。”晉遲忽然間開口。
久違的稱呼打斷了晉衡的思緒,他一臉驚喜地望向了晉遲,等待着他的下文。
母親帶來的陰影逐漸地散去,但是這個不稱職的“父親”卻是很難輕易原諒的。她唇角綻出了一抹笑容,說出來的話語卻是冷淡的,沒有多少溫情:“以後我的事情不勞您費心了,我不想跟您一樣,将生活過得一團糟。”這些話遲早都要挑明的,她并不想被晉衡以“關心”的名義攪亂生活。
在聽見這句話後,晉衡的臉上終于出現了怒容,他望着逐漸變得陌生、冷漠的女兒,眼眸深處是藏不住的失望和悔恨。他到底沒說什麽斥責的話語,只是冷淡道:“外頭風大天寒,回去露個臉。”
晉遲垂首,淡聲道:“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