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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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遲心不在焉的,沒空關注衛瑕的異狀。
一片混沌的腦子中意識到這距離過于接近了,可她的身體沒有什麽反應,仍有在灼熱的氣息在面前浮動。
衛瑕整個人像是要壓在晉遲的身上。
她懊惱地皺了皺眉,因為內心深處的慚愧,她率先一步打破了這氛圍,退回到了晉遲的安全界限外。
晉遲回神,她先是松了一口氣,可旋即心中又浮現了一抹悵然。她擡眸凝視着衛瑕,可被對方的視線一燙,又迫不及待地回縮。她看牆面、看地板、看茶幾上的插花瓶,她的目光可以停往任何一處,除了衛瑕的身上。
她不想跌入那虛假的、能夠溺死人的深情中。
晉遲開口:“你不看劇本了麽?”
衛瑕心中的負擔随着晉遲的這句話卸下,她眨眼道:“我看完了。我的記性其實很不錯的。”在外人的跟前要保持謙遜,可與女朋友面對面的時候,不能夠忘記自誇。不然拿什麽來打動女朋友?蒙在了袋子中的黃金別人也見不到它的光芒。
晉遲唇角上揚,順着衛瑕的話誇獎道:“那你很棒。”她的笑容如昙花一現,可仍舊是驅散了不少萦繞在周身的沉郁不快。而被誇獎了的衛瑕更是得意忘形,身子往晉遲身上一傾,笑容得意兒張揚:“那可不是嗎?”她軟趴趴地壓在了晉遲的肩頭,軟得像是一灘水。
晉遲眼皮子狂跳,大腦瞬間宕機。她如臨大敵似的肌肉緊繃,可嘴上不忘接一句“是”。
“可是溫故而知新,想要有更深的了解,還得一次又一次地看呢。”衛瑕嘆了一口氣,她坐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向了對面。伸手撈起了劇本,她一臉認真。
倒是晉遲被衛瑕一番攪和之後,沒有了辦正事的心情。
在她畢業後,晉衡總想着讓她到“夢鲲科技”上班,可她不願意,她不想看見晉衡那張臉,不想與晉家那邊的人虛與委蛇,更不想聽他們假情假意地提起早已經死去的母親,評判她們的眉眼到底有多少相似。後來,她有了新的選擇。她其實很排斥那個母親又愛又恨的娛樂圈,可卻不得不邁入其中,因為她怕有人會一腳踏上那條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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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榮是下午打電話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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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組裏的争論有了結果,最終沒人能夠拗過江珩。至于接到試鏡通知的演員,如果不能夠接受這樣的安排,可以直接放棄角色。江珩到底是有名氣、有底氣的大導演,就算是這樣,加上衛瑕仍舊有三個人一起競争。
挂了電話後,衛瑕就一直端坐着,微微蹙起的眉頭有幾分糾結。
晉遲擡頭望了衛瑕好幾眼,見她沒點兒反應,終于忍不住開口:“有把握麽?”
衛瑕回神,立馬道:“有的。”雖然只有那麽一點,那也算是有?沒等晉遲詢問,她便倒豆子似的将情況說來,“除了我之外,還有高寒和許雨露。高寒的話,之前有過短暫的合作,她很努力刻苦,自身天資也不錯。”衛瑕回憶了一會兒,那會兒演得是一部武打片,大早上的高寒就把自己吊在樹上練功。她的敬業是衆人有目共睹的,而不是營造出來的人設。
“至于許雨露前輩……我沒有接觸,但是江導會對她透出橄榄枝,說明也是不差的。”
晉遲“嗯”了一聲,雙手壓在了膝上,她認真道:“到時候你是自己過去,還是助理跟着去?”
衛瑕笑道:“可以帶一個助理。但是去那邊體驗生活的話,帶上助理也改變不了什麽,很多事情需要親力親為。”說着,她又挑眉道,“你這麽問,是想與我一起過去麽?”
不可否認的是,在衛瑕提到的時候,晉遲的心中的确升起了幾分踴躍。但是旋即那股潮流又平息了下去。她們之間……并非是真正的情侶關系。“得寸進尺”不适合出現在她們的交往中。
“其實有操作的空間,大不了讓江簡休息。”衛瑕又道,那雙藏着笑意的眼中興味極濃。這一個念頭升起之後便快速地填充了她的大腦,她滿是期待地望着晉遲,“你不是要休假麽?正巧這段時間——”
“哪個公司會給我放一個月的長假?”晉遲極為難得地打斷了衛瑕的話。她怕那點兒渴望滋生,如湧泉一般,得不到遏制。人都是貪得無厭的,她自己也不例外,她從不會否認自己性子裏的卑劣和自私。
“也是。”衛瑕粲然的眸光因為晉遲的話語暗淡了幾分,她抓了抓頭發,面上露出了幾分無奈和悵然,“這樣會少離多怎麽培養感情?”她那徹底死去的記憶還有“仰卧起坐”的機會嗎?如果不能回憶起,那她面對女朋友的時候就是個不圓滿的狀态——連過去都能抛棄的人,焉知不會放棄了未來?
女朋友對這方面的話題避而不談,可這僅僅是她的體貼,自己不能擺爛啊。
為動作導致的分離悵嘆了片刻,衛瑕又打起了精神,她望着晉遲道:“等會兒出門麽?把握當下,體驗生活。”整日在客廳中對坐只會發黴,未必能夠調動那失去的記憶。
晉遲不大會拒絕衛瑕,也沒有多問,直接應了一聲“好”。
直到與衛瑕走出院子的時候,晉遲才知道她的打算。
望了眼穿着白色短袖、一身休閑的衛瑕,晉遲難得地有些局促不安。“就……這樣出門嗎?”
衛瑕“嗯”了一聲,多了一層口罩的遮掩,她的聲音有點兒悶。主動地抓住了晉遲的手,她勾唇笑了笑道:“超市不遠,走幾步就到了,沒必要開車。”
晉遲垂眸望着自己與衛瑕交握的雙手,暖意貼着掌心傳至四肢百骸,她的思緒在一瞬間手上的觸感奪走,那往常如同精密的儀器運轉的腦子仿佛罷了工,什麽都不剩。
從小到大,晉遲都沒有逛超市的體驗。她并不喜歡在人流中穿梭的感覺,那些嘈雜的聲音仿佛落在神經上的刀,一點點地磋磨着她的神智。
然而,此刻的她被衛瑕牽着手,要小跑着才能跟上衛瑕如風的步伐。顧不得去煩惱,已經被迎面吹來的風灌了一身新奇的體驗。
“你缺乏運動。”衛瑕後知後覺地注意到了晉遲的異狀,她放緩了腳步,對上那雙漂亮的眸子,勾了勾唇,調侃道,“體能不足,這樣可不行。”
晉遲從谏如流:“晚上就跑步。”家中鍛煉的器材一應俱全,殘缺的是她這個人,是她這一顆心。緊繃的神經松懈了下來,她慢慢地習慣了這種異樣的感覺,朝着衛瑕眨了眨眼,詢問道,“那我們買點什麽?”
衛瑕略略一思索道:“蔬菜、肉食、水果、飲料、零食。”
晉遲轉頭望着衛瑕:“其實還有。”
衛瑕擰眉:“但是種類不夠豐富。”
可是兩個人也足夠了。
晉遲到底将這句話咽了回去,她不想掃衛瑕的興。
将冰箱填滿的感覺似乎也不錯,只是……晉遲晃了晃與衛瑕交握的手,又道:“你會做飯嗎?”
衛瑕:“……”她不會。對上了晉遲的視線,她努力地擺出一副勤學好問的模樣,應道,“我可以學。”隐約間聽見了晉遲低低的笑聲,衛瑕面上如火燒,幸好一層薄薄的口罩掩住了她的面色。她停下了步子,轉向了晉遲,帶着三分惱怒道,“你之前怎麽不提醒我?”
她其實記不清楚情侶間該是如何的,不自覺地将過去演過的內容代入。
買菜、逛街、散步雖然平凡,但是必不可缺。
晉遲眨眼,應道:“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麽。”她眼睫低垂着,垂落的稠密的影,身上的病态和郁氣散去了不少,看上去有些乖。
衛瑕懊惱。
可已經走出來,怎麽也不能空手回去。她原本想要詢問晉遲的,可驀地想到了她的身份,是晉家的大小姐,錦衣玉食的,跟她一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可能性極大。
底線在不知不覺間退遠,潛意識裏的晉遲已經允許自己短暫的沉淪。
她一雙眼通透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世事,此刻也輕而易舉地看破了衛瑕的僞裝。
“我會。”她的聲音很輕,咬字很清晰。
衛瑕詫異地望了晉遲一眼。
實在想象不出是哪種境況使得晉遲走入了廚房。
晉遲望了衛瑕一眼,輕飄飄道:“很奇怪嗎?”
衛瑕誠懇道:“有點。”可這兩個字一出,仿佛将晉遲放在了只會享樂的纨绔那一層。衛瑕立馬開口挽救,“我的意思是……是想象不出你穿上圍裙的模樣。就像……仙女下凡。”斟酌了一會兒,衛瑕才找到這四個字。雖然覺得有些爛俗,可一時之間尋不到其他更為恰當的字眼。
晉遲笑了笑道:“我高中的時候就搬出來住了,我不喜歡屋裏有其他人的痕跡,就連保姆阿姨也不行。”
衛瑕認真地聽着,她從女朋友的語調中察覺到了一絲不開心。她迫切地想要探知女朋友隐秘的心緒,可又怕再度掀開傷疤。
她的失憶已經是一件足以讓女朋友懊惱的事情。
就在衛瑕想着如何安慰女朋友的時候,晉遲已經從那點微末的情緒中走了出來,她輕快一笑道:“算不上好吃,但應該可以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