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不是說不嚴重嗎?怎麽還沒有出院?我都說了你最近流年不利,宅着不要出門,你還不聽。真是可憐啊~”
病床上的衛瑕抓着手機,面無表情地看着手機上的一行字。
末尾的波浪充分表明了損友曲繁霜那幸災樂禍的心情。
“淦!”衛瑕擰着眉,毫無形象地罵了一句,在聊天框中打下了一連串的詛咒話語,只是臨到了發送的時候,她又一個字一個字删除,只餘下了一句:“我失憶了。”
曲繁霜:“???沒在劇組啊,怎麽開始演狗血連續劇了?”
損友的反應在衛瑕的意料之中,畢竟連她自己都覺得荒唐。
要不是在翻看手機聯系人的時候,發現微信裏多了一個“女朋友”,她根本意識不到這件事情。
按照她的備注習慣,每一個聯系人都是姓名、職業加手機號碼,可偏偏這個“女朋友”不一樣。能夠讓她打破習慣的一定是極為重要的人,然而她的腦海中一點印象都沒有,就像聊天記錄一樣空空落落。
衛瑕想了很久,才接受了自己失憶這個事實。而接受了這件事情後,她發現一連串的事情都是有跡可循。
她衛瑕最是惜命,一向小心謹慎,嚴格遵守交通規則,牢記紅綠燈準則,怎麽可能會開車出事故?一定是跟女朋友吵了一架,清除了聊天記錄後負氣出門,情緒不可控制導致意外連連發生——
衛瑕将這一周發生的事情串聯在一起,自發地補全了其中的邏輯漏洞。等到她再低頭的時候,曲繁霜除了一連串的表情包外,還發了一句“我是誰”。
只是忘記了某個重要的卻令她傷懷的人,又不是與整個世界脫軌。衛瑕不假思索地敲下了一行字:“曲繁霜,主業畫畫,副業天橋底下算命的。”
曲繁霜:“看起來你還很正常,記得我,那你忘了誰?”
衛瑕:“女朋友。”
許久之後,曲繁霜才發過來一句:“沒關系,再找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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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這行字的時候,衛瑕的心髒有些莫名的抽痛,跳動的節奏比往常快上許多。能夠刺激到她的只有“再找一個”這四個字。
她忘了,可又沒有完全忘記。
網上說這種情況是懦弱之人應激之後的自我逃避。
衛瑕不覺得自己是那樣脆弱的人,可事實容不得她去辯駁。
這樣的認知足夠讓人喪氣的,衛瑕抿了抿唇,忽然間失去了聊天的興致,而是轉頭望向了窗外。
六月,梧桐樹濃密成陰。陽光從樹隙間落下,投到了窗臺,留下了一片交錯的光影。
這樣的好時節,她應該在別處潇灑,而不是一個人悶在病房中。
車禍其實不算嚴重,可偏偏父母極度擔心,不僅轉了醫院,還使得她的住院生涯莫名延長。
陽光、鮮花、休息日——
這曾經是忙碌得像只陀螺的衛瑕所期待向往的東西,可當真掌握在手中的時候,她的內心深處多了幾分說不明的躁意。輕輕地“啧”了一聲,衛瑕撿起了扔在了一邊的手機。
曲繁霜沒有再回複,可呼吸燈仍舊不停地閃爍着,向她傳達其餘人或是真誠或是客套的關心。衛瑕不太樂意應付那些事情,她越過了那一長串帶着手機號的聯系人,最後點進了與“女朋友”的聊天界面。
真就是幹幹淨淨。
衛瑕接受了自己的失憶,可卻難以接受對方的不聞不問。這都第幾天了,為什麽一條短信都沒有?滿世界都是她衛瑕出車禍的消息,難道女朋友看不見麽?連這種時候她都不肯表現出對自己的關心?吵架的事情不能夠押後再說麽?她鐵石心腸一點都不會變軟的麽?
滿腹怨念的衛瑕沒有忍住拍了拍“女朋友”的頭像。
也不過是率先低頭而已,雖然不記得到底什麽事情導致了那場險些要了她命的争執,但是沒關系,她衛瑕能屈能伸,滑跪第一。
可這一等,直到了夜晚,對方仍舊沒有聲息。
像是死了一樣。
*
厚重的窗簾拉得不留縫隙。
不管是日光還是夜色都被清寂的小世界阻隔在外。
客廳中,頂燈将四面照得透亮,可屋中始終彌漫着一股揮之不去的冷意。
晉遲一絲不茍地坐在沙發上,柔順的長發披垂在肩上,冷白的肌膚在燈光下更是如雪如玉。她手中捏着手機,正垂眸注視着“女朋友拍了拍你”這一行字,久久不能回神。
半個月前,她在父親家裏的時候丢了手機,等到找回來的時候,私人賬號中就多了這麽個備注為“女朋友”的聯系人,一開始她還以為是誰的惡作劇,等待了幾天沒有消息的時候,就将“女朋友”從聯系人裏删除。可詭異的事情就在這時候發生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女朋友”就重新出現在了列表裏,像是中了不知名病毒。
嘗試了數次,晉遲始終沒能将“女朋友”删除,只能夠讓它繼續留在列表中。
也就是病毒入侵而已。
她已經将此事抛到了腦後去,但是忽如其來新動靜,又重新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修長而蒼白的手機輕輕地敲擊着手機的屏幕,她眸光幽沉,唇角勾起了一抹滿是譏诮的諷笑。
對面的人興許是病毒的開發者,他終于按捺不住,想要從自己這裏獲得點什麽了嗎?可惜找錯了人,在她十六歲那年,随着母親的自殺,她與晉衡之間出現了一道永遠不可能彌補的裂痕。
她失去了母親,她同樣沒有父親。
*
消毒水的味道灌鼻而來,夾雜着一絲絲風雨的冷冽與濕氣。
手機屏幕一閃一閃,半夢半醒間,衛瑕坐起身,眯着眼睛望了一眼——02:10。
雨聲飒飒而來。
衛瑕揉了揉額頭,思緒逐漸地清醒。她猛然間想起自己白天的行為,腦海中有了個猜測:女朋友回消息了?她是做什麽工作的,加班忙到這個時間嗎?她心中掠過了一道喜意與甜蜜,忙不疊地開燈坐起身,準備接受來自女朋友的關心。
然而被她置頂的女朋友沒有任何消息。
那擾人清夢的是幾個月前在劇組結識的高寒。
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如同潮水一樣将衛瑕淹沒,她耷拉着唇角,身軀往後一沉,便将自己砸落到了床上。
心中的小委屈無以複加,衛瑕努力地回憶着與“女朋友”的往來,可腦袋中只有一片空茫,她根本記不起自己到底是怎麽跟她相處的。繁重的思緒如同扭在一起的亂麻,使得衛瑕難以睡上一個踏實覺,她從兩點鐘開始翻來覆去,直到天光透亮才有點睡意,然而靜谧的廊道中開始充斥着雜音,那股躁意仿佛要将她整個人劈成兩半。
這導致了曲繁霜來“探監”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挂着兩黑眼圈、死氣沉沉的衛瑕。
“我要是給你拍張照上傳網絡,你的黑圖陣容就又增加了。”曲繁霜背對着衛瑕,将帶來的花束插入了玉瓶中,這才轉頭看衛瑕,挑眉道,“沒睡好?”
“你怎麽這樣!”衛瑕沒好氣地橫了曲繁霜一眼,有些生氣。
她這沒睡好不是一眼就能夠看出來的事情麽?
曲繁霜笑了笑,又道:“腿怎麽樣?”
衛瑕擰眉道:“有點腫,走路的時候隐隐作痛。但是很明顯,已經達到了出院的标準。”
曲繁霜道:“那你就跟叔叔阿姨說一聲呗。”
衛瑕:“……算了,再休息幾天。”她寧願在醫院聞着消毒水的味道,也不想回到老宅被當作沒有自理能力的“寶寶”來照料。
“你那女朋友怎麽回事啊?什麽時候找的?我怎麽不知道?”曲繁霜托着下巴切入了正題,要不是被這件事情驚着了,她才懶得出門到醫院裏來。
衛瑕掃了曲繁霜一眼,道:“這問一個失憶的人合适嗎?”說到“女朋友”她就來氣,這會兒有了個宣洩的對象,衛瑕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委屈和不滿都倒出來,“我都快要出院了,她還不來照料我,你說這合适嗎?我怎麽會有這樣的女朋友?可偏偏想到分手我就心如刀割。”
曲繁霜拿着刀在削蘋果,一開始她的情緒和她拿刀的手一樣穩當,可聽到了“心如刀割”之後,她便忍住了,肩膀因為憋笑一聳一聳的。她望着衛瑕那雙如星月粲然的眼眸,道:“有沒有可能,你壓根沒有女朋友呢?”
“不可能!”衛瑕瞬間變臉,她冷冷地乜了曲繁霜一眼,為了佐證自己的話語,她将手機拿起,湊到了曲繁霜的跟前。
險些被手機怼臉的曲繁霜往後傾了傾,一伸手将蘋果塞到了衛瑕的嘴邊。等到衛瑕接過了蘋果,她才驚異道:“還真有啊?但是她為什麽不理你呢?這界面比我家的貓碗還要幹淨。”
“我出車禍前清空了消息!”衛瑕理直氣壯道,她憤憤地咬了一口蘋果,單只手在聊天框中敲字,都不帶仔細看的,直接發送了過去。
【我都快要出院了,你怎麽還不來看我?是想變成前任嗎?】
五分鐘後。
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