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笨拙晚安」
「笨拙晚安」
游知榆似乎從來沒有過這種體驗。
像一場專屬于少年人的,藍色夢幻、滾燙鮮活的青春電影。
某個蟬鳴叫嚣着的夜晚,老式風扇呼哧呼哧地吹着這個不尋常夏天的最後一個晚上。一直期待着的敲門聲響起,她從沉甸甸的夢境中醒來,不知是現實還是因為太過期待而産生幻聽。
直至那空曠的夏夜裏,有人呼喊她的名字。
她急着下床,卻又在推開窗戶前矜持地整理自己睡亂的衣領,檢查着自己的儀容儀态,才裝作輕慢優雅地推開窗。
樓下直愣愣地站着一個戴着頭盔的小姑娘,穿着寬大的T恤和短褲,背對着蒸騰着海鹽的蔚藍大海,頭盔上的竹蜻蜓吱呀呀地轉着,像小狗的耳朵在搖晃。
擡頭望向她的眼純澈而熱烈,眼底藏着躍躍欲試的光,卻又像是很害怕自己唐突了她,而緊繃地收斂着自己滾燙的目光。
為了緩和氣氛,她笑了笑。
小狗也傻傻地跟着她笑了笑。
最後,小狗緊張而笨拙地問她:
嘿,我明天可以和你看你最喜歡的電影嗎?
一切都像是十字出頭的年紀才會擁有的夏天,可偏偏,在這個與青春電影不太适配的夏天,那盆風鈴花才遲鈍地開始綻放。
游知榆望着将唇抿得緊緊的桑斯南,想讓自己顯得不那麽急切。可話到了嘴邊,她看着小狗緊張兮兮的目光,卻撐着下巴,輕快而冒失地說了一句,
“好的呀。”
說的時候還忍不住在笑,笑得心都好像被遠處的海浪聲翻滾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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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桑斯南似乎沒有捕捉到她語氣裏的雀躍。
只是還愣愣地、傻傻地站在原地,似是沒有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麽似的。
游知榆突然覺得桑斯南這樣的反應很有趣,而她們一上一下的對峙也很有趣。
她撐着下巴,耐着性子等桑斯南反應過來。
一秒,兩秒……
終于,桑斯南似乎笑了一下,可又很快斂起了自己嘴角的笑容,緊接着,臉“唰”一下紅了,明明是在只有坡下馬路昏黃路燈照耀着的昏暗環境,卻因為臉跟着脖子一塊紅,仍舊像個紅透了的楊梅。
“o———”
說了一個音又卡住,整個人迷茫地呆住,只剩下頭盔上的竹蜻蜓在轉悠,像是當場被捏住脖頸提溜起來的小狗。
“我的……我的意思是,嗯,好的。”桑斯南木着臉,開始裝高冷,只是那手裏輕晃着的頭盔出賣了她的想法。
游知榆反而這下沒忍住,笑出了聲。
笑了一會,游知榆決定不再逗容易害羞的小狗,正想下樓履行自己的承諾,就聽見桑斯南極為小聲地說了一句,
“那……那明天見。”
話落,游知榆還沒來得及回答,那在樓下直愣愣站着的人,就這麽直愣愣地轉身……
然後跑走了。
只剩下一陣看不見的風,吹動着游知榆的發。
樓下瞬間變成了一塊空地,空空蕩蕩,只剩下越跑越遠的腳步聲,都能聽得出來有多慌亂。
真就這麽跑了?
游知榆還有點沒反應過來,迷茫地看着她家門口那陣寂寥而虛無的空地,以及一轉眼,就看到了那輛停在門口的老式機車。
連車都沒來得及開走。
剛意識到這一點,那陣慌亂的腳步聲就又跑了回來,她看到桑斯南微微喘着氣跑了回來,看來是跑到一半才發現自己忘記騎車了。
站在樓下約她看電影,不敢上來,還得到答複之後就慌亂跑開,連車都扔下。
純情得像是在大海旁邊長大的女高。可偏偏,一舉一動都那麽有滋有味。
游知榆盯着桑斯南看,在桑斯南跨上機車發動之際,故意逗她,朗着聲音問了一句,“你不上來了嗎?”
桑斯南肉眼可見地僵直了背。
而後裝作若無其事地将自己的頭盔卡扣取下,又有些無措地重新扣上,才清了清嗓子,大着聲音回應她,
“不了。”
兩個字,沒什麽語氣,還在機車轟隆隆的聲音裏被淹沒了進去。
可看着那個騎着機車竄出去的身影,游知榆就是覺着高興,就是覺着可愛,一種特別笨拙,卻又特別純情的可愛。
等人走了,機車連一點聲都聽不見了。
游知榆還盯着這如水又似海的夜色,好心情地聽着遠處迷幻而綿爛的音樂聲。好一會,才有些心神不寧地把窗戶微微掩起,重新躺到了床上,滑開手機。
想發條短信,打個電話。
問桑斯南到家沒有。
可又怕人還在騎車,按照笨蛋小狗的性子,她的短信發過去,電話打過去,說不定在騎車都要接。
還是算了,安全第一。
她有些悵然地想着,可就在這時,一陣轟隆隆的機車聲又似是在樓下想起,她以為自己聽錯,以為自己幻聽。
可機車聲越來越近,真就好像爬上了坡,停在了她家門口。
游知榆狐疑地下了床,還沒來得及打開窗戶呢,就聽見了桑斯南小聲而禮貌的呼喊,語氣很不像是一個約她明天看電影的心動對象,而像是上門給她送酸奶的酸奶工。
不會是後悔了吧?
游知榆慢悠悠地推開窗,心想哪怕桑斯南真的後悔自己也得繃住,畢竟她已經不再是十八歲的小女孩了,一個三十二歲的女人什麽大風大浪沒經歷過?
可往下看的那一瞬間,她看到桑斯南仍舊戴着那頂轉悠着竹蜻蜓的頭盔,白皙瘦削的下巴上扣着緊緊的卡帶。
見她開門,好似松了一口氣似的,在海風裏騎着輛老式機車停在她家樓下,寬松的薄荷藍T恤被海風吹得鼓起,高舉着手朝她揮了揮,用明澈剔透的眼抓住她不肯放,熱烈而澄淨地喊她,
“游知榆!”
她又在這一刻想:
不,她确實沒有過像此刻這種心悸的感覺。
無論她現在是十八歲,還是三十二歲,應該都要抓住這種來之不易的感覺。
“這個頭盔是送給你的。”
說着,桑斯南揚了揚自己另一只手拿着的頭盔,而後又将頭盔挂在了車把手上,擡頭望着她,又望了一眼天,緊繃繃的表情裏透露出莫名的乖巧,
“那我……我明天再給你。”
游知榆盯着她,臉隐在有些暗的夜色裏,“你确定不上來嗎?”
“或者……”她簡潔地說,“你确定不等我下去?”
這是一種暗示,對于那個“只要你來找我,我就讓你親”的承諾的暗示。但她不确定桑斯南這一刻還想不想要,所以選擇了用暗示的方式。
她相信桑斯南聽懂了。
因為桑斯南的臉又在肉眼可見的程度下紅了,連着那修長白皙的脖頸一塊,紅得像iMessage表情裏的小章魚。
游知榆覺得她這樣的反應可愛,可又擔心自己把人吓跑了,便只是撐着下巴,懶漫地等着人給出應答。
可桑斯南到底是沒讓她等多久。
在她即将又要開口之前,松開了緊緊抿着的唇角,呼出一口氣,磕磕絆絆地說,“我現在有些緊張……”
“所以……所以。”桑斯南感覺自己背脊有些發緊,卻還是竭力讓自己顯得自然又不做作,
“明天見,可以嗎?”
話落,她有些忐忑地等待着游知榆的應答。
似是沉在藍色幻海中的夜色裏,游知榆居高臨下地望着她,頭發被風吹亂,整個人有種淩亂而散漫的美。
她下意識眼神飄忽,可又努力讓自己集中注意力,不要去躲閃。
終于,游知榆輕啓紅唇,笑了一下,像肆意生長在牆邊的淩霄花,藤花熱烈又夢幻,仍是回答,
“好的呀,笨蛋。”
桑斯南緊繃着的背脊終于因為游知榆的慷慨而松快了一秒,斂起來的嘴角也悄悄在此刻放松。
她好像笑了一下。
傻乎乎的。
可又馬上收斂了起來,停止背脊,覺得自己沒有笑,也一點都不傻,甚至還有點酷。
對,就這種狀态。
她警告自己,維持一種講禮貌的得體,不要讓游知榆覺得她傻,覺得她笨,也不要讓游知榆覺得她有冒犯到她。
這種狀态正正好。
“那……那我先回去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不小心擰動了機車的把手,其實她沒有那麽快想要發動機車。
可機車發動的聲音已經出現。
這個時候再停下來好像又特別突兀。
于是,桑斯南擡頭,眼巴巴地看着游知榆,希望游知榆能給她一點清晰而明快的指示。
而游知榆輕輕地笑了笑,而後又點了點頭,有些嗔嬌地和她說,“路上小心,回家給我發短信。”
桑斯南有一瞬不知道說什麽。
雖然她不知道游知榆給她什麽指示,可起碼她知道,當她收到游知榆這樣的指示時,心裏的确有些空落落的。
可機車已經發動。
她也必須回去。
于是她裝作若無其事地咳了一下,而後說,“那個,你睡覺關好窗戶,我先走了。”
話落。
她慢吞吞地擰動了車把手,在磨磨蹭蹭地轉彎的那一瞬間,她又聽到游知榆喊她的名字。
“桑斯南!”
她慌亂停車,回頭望她,“怎麽了?”
二零二三年夏天的最後一個晚上,游知榆倚在二樓窗邊笑,用着似是要透進桑斯南的夏日迷夢裏的嗓音,和她說,
“明天見。”
有一瞬間,有什麽東西被填滿了。
也有什麽東西被勾了出來。桑斯南沒能維持住自己之前想要維持的那種狀态。
像多米洛骨牌,其中一個被輕輕一推,剩下的所有便都在那一瞬間崩塌,你追我趕,蜿蜒盤旋,倒成了小狗搖尾巴的形狀。
她別扭地擡手想要摸摸自己的後頸,卻又不小心摸到自己的頭盔,只能幹巴巴地把手縮回,又小聲地和游知榆說,
“嗯,明天見。”
一點兒也沒酷起來。
特別是在她終于從游知榆家那張粘稠的網裏逃開時,在轟隆隆的機車聲響裏,她看到挂在車把手下的那個頭盔,那是她準備送給游知榆的頭盔。
而頭盔上,那竹蜻蜓被風吹得呼啦啦地轉悠。
她側目,往方鏡裏看,不僅看到自己頭盔上呼啦啦轉悠的竹蜻蜓,還看到了……
自己嘴角,怎麽斂也斂不住的笑。
完了,這次不能怪拟我表情出問題了。
機車熄火的那一瞬間,桑斯南想到游知榆的囑咐,立馬拿了手機出來,給游知榆發了iMessage過去,乖巧地報備:
【我到了】
游知榆回複得很快:【你不會剛停好車吧?】
桑斯南卡住,看了看方鏡裏的自己,她甚至還沒從機車上下來。
而游知榆似乎通過她猶豫的時間,發現了什麽端倪:
【現在下車,進屋,鎖好門,乖乖洗澡洗漱,然後躺在床上,早點睡覺。】
跟命令似的。
但桑斯南好像十分受用,并且十分聽話。
下了車,和游知榆說:【下車了】
進屋鎖好門,和游知榆說:【鎖好門了】
收拾東西去洗漱洗澡的時候,和游知榆說:【我去洗澡了】
游知榆一一回複,沒有讓她的報備落在地上:【好~】
放下手機。
桑斯南的手心已經淌滿了汗水,她盯着那iMessage裏的一聲聲帶波浪線的“好”,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笑出了聲。
卻又因為周圍的環境特別空曠,她被這樣空曠的笑聲吓到,而後與被驚得猛然擡頭的傻薩摩耶對視了一眼。
倏地滞住了嘴角。
而後皺緊臉,拎着自己胡亂收拾好的衣物,走進浴室,卻又在薩摩耶傻愣的目光注視下,直挺挺地走出來。
将随意扔在沙發上的手機掏了起來,僵直着帶進了浴室,像是被薩摩耶發現她帶着手機進去洗澡似的。
偷着摸着。
洗澡的時候怕水打濕了手機,在自己身上塗滿泡沫的時候又怕手機響了她卻滿手泡沫。
于是胡亂地沖了個澡,洗了個頭。
就急哄哄地帶着手機出來,一邊擦着頭發一邊在沙發邊上坐下來,又胡亂地擦了擦手,滑開手機,剛打開對話框卻又倏地頓住。
不對。
她好像洗得有些太快了。這麽快就回過去,會不會讓游知榆覺得她太過熱情,會不會讓她顯得過分急切,又會不會讓游知榆覺得她沒有洗幹淨?
亂七八糟的心思都冒了出來。
明明才過去幾個小時,一切都變了。
她抿着唇,正考慮着自己要不要再進去沖一沖,甚至還試探着摸了摸自己的手怕自己沒把泡沫沖幹淨,不過幸好觸感是清爽而柔膩的,她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
攥在手心裏的手機狠狠振動了一下。
似是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狠,她匆促地點開,發現是游知榆發過來的iMessage:
【洗這麽久?】
久嗎?
桑斯南下意識看了看時間,發現距離自己進去洗澡洗頭,也不過才十五分鐘不到,原來這對游知榆來說是久嗎?
正這麽愣愣地想着。
又看到iMessage下面彈出三個點,是游知榆正在輸入的信號。她耐心地等了一會,等到游知榆的消息彈了出來:
【笨蛋】
為什麽突然喊她笨蛋?
桑斯南有些疑惑地擦了擦頭發,那個寫了“笨蛋”兩個字的白色氣泡,卻又“蹦”地一聲消失。
被撤回了?
桑斯南不知道自己是應該看見還是裝沒有看見,而這時,游知榆又發了一條過來:
【笨蛋】
她愣了一下,而下一秒,又被撤回。
她疑惑地盯着手機屏幕,連頭發都忘了擦,就看着那個白色氣泡反複出現又蹦地一聲消失,看着“笨蛋”這兩個字反複地發出來,又被撤回。
大概等到第三十三個笨蛋消失的時候。
白色氣泡裏變成了:【好無聊啊,笨蛋】
第三十四個笨蛋出現了。桑斯南終于在“無聊”這兩個字中瞥見了端倪,她謹慎地回複過去:
【那你最喜歡的電影是什麽?/棕色耳朵小狗emoji】
這樣接話應該沒錯吧?
她說無聊,她就問她最喜歡的電影,為明天提前做好功課——她覺得她這一次應該找到了正确答案。
可游知榆卻在那邊停頓了一會,才回複:
【下次再告訴你,我們明天先不看這個】
桑斯南的心髒提了起來:【為什麽/棕色耳朵小狗emoji】
她以為游知榆後悔了,不然為什麽突然說不看了。
可游知榆卻說:【明天先看你喜歡的】
桑斯南松了口氣,可仍舊覺得不解:【為什麽/棕色耳朵小狗emoji】
某種程度上,她像個無趣的複讀機。
所有人都不會喜歡一個人重複問這麽多問題,可游知榆的回複仍舊耐心,
【因為我覺得你會緊張】
桑斯南沉默了一會,還是沒想明白,但這個時候她好像不太适合繼續追問,正想着到底是硬着頭皮覺得自己理解了,還是應該繼續問下去時。
游知榆卻又發過來:【你連親我都緊張】
桑斯南嗆得咳嗽了一下,胸腔緊得有些發燙,霎時間冒了一頭汗出來,猶猶豫豫地發過去:
【什麽時候……什麽時候親你了】
游知榆回複:【好吧,我說錯了】
桑斯南松了口氣,還沒有完全松懈,游知榆卻又發:
【是還沒親我就緊張成這樣】
【我怕要是看我喜歡的電影,你看着看着就突然跑了】
桑斯南悶着臉,有點不服氣,想還嘴,游知榆卻又馬上回複了過來:
【參考一下,我想和你一起看的電影是】
然後是故意停頓的三個點,故意拉緊了她的心弦,故意讓她冒了一頭汗出來,才慢吞吞地打出兩個字:
【《小姐》】
桑斯南的不服氣在這一瞬間就咽了進去,像沉入水面的泡泡,咕嚕咕嚕地沉到了底。
好吧,雖說她從沒看過。
卻也知道這部電影對女女情-色氛圍的描繪和升華非同一般。第一次就跟游知榆一起看,這怎麽可以?
她紅着臉,不敢繼續逞強,而這時,游知榆似乎已經掐準了她的沉默是出自什麽,補了一句:
【必須看無删減版】
似是挑釁,也似是一種調情。
兩個詞語都非同一般,一在腦子裏出現,就燙到了桑斯南的舌尖。她動了動喉嚨,從冰箱裏拿了瓶水出來,擰開瓶蓋灌了一大半水進去。
卻又好像是沒有喝一樣,一點也不止渴。
而這時。
手心裏的手機又振了一下,振得她喉嚨發麻,好像憑空吞進了滾燙的液體,可她剛剛喝下去的水,明明是冰的。
目光落到屏幕上。
游知榆大發慈悲地放過她,卻又沒有完全放過:
【這次先看你喜歡的,下次再一起看我喜歡的】
桑斯南慢吞吞地将剩下的一小瓶水喝完,用自己僵得有些發熱的手指,敲下幾個字,回複過去:
【好】
發過去之後,她松了口氣,卻又莫名有些緊張。
話題到了這裏似是應該要結束,眼下時間也不晚,到了淩晨三點半,桑斯南還得出門送酸奶。
對了,還得去給游知榆送酸奶。
這讓她莫名踴躍。
而這時候,游知榆似乎也意識到了時間變得有些晚,便發過來:【你是不是要睡覺了,畢竟三點半就要出門】
事實是一回事。
但被游知榆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桑斯南抿了抿唇,回複:【沒事,反正我也失眠】
可游知榆卻很強硬:
【那也應該放下手機,躺在床上休息】
桑斯南有點不樂意,可馬上手機裏又彈出來一條消息,是小章魚的拟我表情,立馬是游知榆懶漫的嗓音,
“不準不睡,晚安。”
桑斯南只能乖巧回複:【好吧,晚安】
iMessage沒有回複了,桑斯南有些失落地放下手機,而很快,屬于微信的綠色彈窗迅速彈了出來。
她點進去,仍舊是游知榆的消息。
是一條三秒鐘的語音。
她點開。
游知榆困倦的聲音在微信裏又響起:
“這裏也跟我說句晚安,笨蛋。”
好吧,桑斯南的确是個笨蛋。
因為她聽到這句語音之後,不僅沒有反對游知榆的話,而且緊張兮兮地點開已經很久沒有用到的語音按鈕,先是有些矜持地咳嗽了一下,“晚安”兩個字試探着在舌尖卷了卷。
卻又消散。
而後她快速取消了自己說了半截的語音。
想着幹脆要不要打字過去,卻又仍舊還是鬼使神差地按下了語音鍵,張了張唇,緊張地沒說出來,又迅速取消了語音。
她這是在幹什麽?
一個早就過時的梗而已,難道還這麽老土地認為“晚安”的意思非同一般?
完全沒必要。
有多少人每天和別人說晚安,不差她一個。
桑斯南将唇抿得緊緊的,一眼望到了與自己對視的薩摩耶,在靜谧的空氣中,她笨拙地發出音節:
晚安。
晚安。
晚安。
薩摩耶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她也莫名其妙地看着薩摩耶。不知道和聽不懂人話的薩摩耶說了多少遍“晚安”,她才重新按開語音,很準确很輕地說了兩個字:
【晚安】
偏偏,發給游知榆的這句,還是最沒有語氣的。
這種感覺讓她覺得有些失落,可剛想着要不要撤回,游知榆新的語音又發了出來。
她望了薩摩耶一眼,而後又緊張地點開那四秒鐘的語音,是游知榆慵懶而故意裝兇的語氣:
“晚安,不準再回複了,笨蛋。”
在聽到語音的那一瞬間,她輕垂着的眼睛微微瞪大,手裏的空瓶子啪地一聲,被她捏得變了形,扭曲得好像一只在跳舞的小狗。
而跳舞小狗在說:
傻不傻呀,被說笨蛋還開心得跳舞呢。
而她如果聽到跳舞小狗的這句話的話,應該會将礦泉水瓶扭得更緊,然後裝作冷酷地說:
哦,那你又知道,是誰和誰明天要一起看電影嗎?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是你要和魚一起去看電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