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方雷
方雷
溫浮舟注意力都在碼頭,完全沒有看到旁邊的人委屈的皺巴着臉的樣子。
顧祐南盯着自己手裏拿着的西瓜,那片西瓜他剛剛特意挑了許久,還挑了一塊最紅的。
結果對方就輕飄飄的婉拒了。
他狠狠的咬了一口,在溫浮舟突然看過來的目光中,還是咧着一口大白牙,傻笑了一下。
什麽怨恨都煙消雲散,跑不見了。
天空突然一下晴轉陰,随即下起了細細密密的小雨。
碼頭的人漸漸少了些,在最後才看見隐約一圈人擁簇着其中的一個。
溫浮舟面上嚴肅,他從褲腿掏出一把槍,沒在意顧祐南驚訝的目光,先跳下了車。
走之前,他還甩下一句話。
“你好好在車上呆着。”
方才還炎熱的天氣突然被席卷過來的涼風替代,雨水冰冷的打在肌膚上,幾乎要穿透進骨子裏 。
耳邊可以聽到四周碼頭喧嚣嘈雜的聲音,還有海浪拍打在礁石上的聲響。
雷聲突然在頭頂響起,在耳邊炸裂開來。
顧祐南表情突然嚴肅下來,他隐約的猜到了溫浮舟似乎知道這次過來會有事情發生。
而且不是什麽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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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手裏的西瓜扔掉,也從一邊的座椅裏拿出兩把槍。
他以為今天是約會,特意沒有帶人出來。
結果失算了。
外面的雨打在身上,透進骨子裏,溫浮舟才跑出幾步,就被人拉住手臂。
顧祐南站在他身前,他臉上平日裏吊兒郎當的笑都消失不見,冷靜下來,帶着一股狠勁。
“需要我做什麽?”他說的幹脆。
“不知道是不是有一波人打算暗算父親,我只是想确保他安全。”
溫浮舟也沒有推脫,在這種時刻,沒有那麽多時間讓他矯情。
他目光直勾勾的落在那團人身上,可就在此刻,突然開了一槍。
往那群人中間打去。
顧祐南拉着溫浮舟躲在一邊的船後面,他的槍口還冒着點煙,剛才那一槍是他放出去的。
“借着那一團人圍着你父親,就是想要模糊我們的視線。”
“看一下你父親在哪。”
他皺眉掃着周圍的動靜,他在看周圍是否有潛伏着的人。
碼頭那邊圍成一圈的人突然散開,被圍着的那人面孔清晰起來。
壓根就不是溫父!
“完了。”溫浮舟瞳孔收縮,他伸手一把拉顧祐南的手臂,将人護在身後,他飛速的舉起槍,往那邊快速開了一槍。
雨水冰冷地打在槍身上,噼裏啪啦發出微弱的聲響。
那一團簇擁着的人,都尖叫着跑開,而方才被他們護在中心的男人舉起手來,他手中的槍口直直的瞄着溫浮舟的方向。
“砰——”
緊接着的一聲槍響。
“艹。”顧祐南低罵了一聲。
他的動作過于迅速,反手掙脫掉溫浮舟的禁锢,他将對方一團緊緊的抱在懷裏,帶着他往地下蹲,接着,他飛速的擡着手朝那邊連發了好幾槍。
現場不斷有響起的尖叫聲,混亂一片,溫浮舟有些沒反應過來,他壓根都不知道對方是如何再次調換了他們的位置。
他被一整個摟進溫暖的懷裏,然後聽見那人要在他頭頂的下巴處,唇角洩出一聲悶哼。
絕對中槍了。
溫浮舟的心突然猛地收縮了一下,他讨厭所有為他犧牲的行為。
他從對方的懷抱縫隙裏看到不遠處的礁石邊,畏畏縮縮的站着一個男子,駝着背,面容幹淨秀氣。
是方雷。
他似乎手裏握着某個東西,慢慢擡起,依舊是朝着他們的方向。
“砰……”溫浮舟迅速開槍,那邊的人被他擊落了手中的槍後抱着手臂哀嚎起來,現場極其的混亂。
從遠處突然開來幾輛警車,顧祐南依舊将溫浮舟牢牢護着。
碼頭那邊方才朝他們開槍的男子已經被擊倒,血液流置碼頭。
四周混亂,警車停在碼頭,從上面走下來的是熟悉的面容。
周桉川一眼就看見了躲在一邊的矮船邊的兩人。
他幾乎是小跑過來。
“沒事吧?”他眼神關切的望着溫浮舟。
“方雷在礁石後面,他手裏有槍,被我擊中了手臂。”溫浮舟表情嚴肅,他站起身來,拉着顧祐南看了一圈。
直到目光落在他肩膀處的一個血窟窿。
那處還不斷的往外滲着血,一滴一滴将他周邊的衣服都浸濕。
他臉色慘白,卻突然伸手遮住了溫浮舟的眼睛。
“別看。”
他聲音沙啞,“先去找你父親。”
顧祐南說完,撐着身子,“這次他們估計只是沖你來,你父親應該沒什麽事。”
他突然咳了幾聲,然後躲開溫浮舟的視線。
雨水打在他蒼白的面上,順着他的鼻梁往下滑,墜置鼻尖。
他看着周桉川。
“麻煩周警官帶人去船裏面搜一下。”顧祐南淺淺勾了一下唇角,難得尊重。
“你們先完成自己的事,我先回府。”
他說完,直接轉身,在走出一段後,他扭頭。
唇開合幾下,才開口。
“今天的那個西瓜…我挑了很久的……”
他從來沒有那麽認真的去挑選過一個東西。
海浪打在礁石上的聲音愈發的響亮,雨越下越大,似乎要将人的骨子裏都冰上一般。
即使四周的聲音那麽響亮,但溫浮舟還是聽清楚了他的話,帶着點點落寞。
像要哭出來一般。
溫浮舟目光落在對方的背影,顧祐南特意捂住了那處的傷口 ,堅持不讓溫浮舟看見那副慘淡的模樣。
還倔的要死。
“碼頭這邊往前直開,拐角那邊有一家醫院。”溫浮舟幾步跨到對方面前,他兇巴巴的瞪着人。
“在那等我。”
溫浮舟叫來一個小警官,同他交代了一下方才發生的事情後,沖對方彎腰鞠躬。
“麻煩您帶他去最近的醫院裏,我馬上過來。”
交代好一切之後,他拉着人毫不客氣地把人塞進了車後座。
在離開前,他留下了一句話。
表情很兇,聲音卻很溫柔。
“又沒說不要你,別跟個落魄小狗一樣。”
雨水漸漸停下,四周潮濕一片,方雷被壓着坐上車時還在嘶吼。
他的眼淚已經落滿了臉。
曾經的他在戲院裏待所有人都很和善的,他每天練習基本功,沒有先天的天賦,他每天下着功夫去練吊嗓子。
他家自小就貧困,撫養到他讀了中學,父母就病重在床,他被迫辍學,扛起了一家的壓力。
第一次登臺的時候,所有人都在贊賞着他的一副好嗓子。
後來登臺的時候,所有人都贊賞着他有着好身段,生着一副好面容。
再到他在戲院裏的地位越來越高,成為了戲院裏的頭牌,一切就發生了變化。
他被班主帶到了一個包廂。
方雷當時還記得,他從外面看那個包廂的時候的樣子。
有煙霧從縫隙裏漏出來,裏面吞雲吐霧,像是妖魔的洞穴。
要将他一口吃了去。
門打開來,裏面圍坐着一圈男人,肥胖,臃腫的,嬉皮笑臉的,他們咧開唇,一口黃牙。
色咪咪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向下游擺着。
他被抓住衣擺拖進了包廂,那是他最絕望的時候,也是他變得不像是他的時候。
人是帶有貪念的,一旦失去些東西,能夠換來本身就缺少的東西的時候,就會開始源源不斷的進行兌換。
方雷用自己的身體換得一次又一次的榮華富貴,他開始不滿足于別人對他的稱呼,他開始變得高傲,開始看不起那些滿身寫着曾經的他的樣子的那些人。
他本以為自己來到了天堂,他可以一直這樣過下去,他不在乎別人看他的眼神,他本來就活的像一只爛狗。
連這一點點蒙蔽了自我內心一時的奢望,都被一個突然出現的人打碎。
溫浮舟。
他初來院子裏的時候,什麽都不會,只帶着一腔的熱情。
他一來,漸漸就有人開始議論。
所有人都在背地裏說,這位新來的戲子身段和臉蛋比方雷這個頭牌都要好得多。
方雷原本還不在乎的,他不屑于對方只是個花瓶。
直到某天,他在班主的嘴裏聽到——
“他比方雷有天賦多了。”
自那天起,嫉妒,怨恨,仇恨已經開始生根發芽。
大家都是從底層爬起來的人,他以為溫浮舟也會經歷像他經歷過的那一切。
被人侮辱,羞辱,然後蒙蔽自己,不斷墜入到漆黑的夜裏。
他在一旁笑看着這一切慢慢的發生。
但什麽都沒有。
溫浮舟不僅受到了大衆的喜愛,還得到了一群他曾經不敢想象的優秀男人的擁護,甚至連班主也處處擁護着他,他什麽都沒有失去,反而他得到了比他更加難得的東西。
憑什麽?
憑什麽??
老天爺何其公平?
就是在這個時刻,方雷想要把溫浮舟鏟除掉的心徹底立地生根。
自此一步錯,步步錯。
他連接了某片區的大佬,求他在溫浮舟的場子裏派人将他暗殺了。
他的目的不僅沒有達到,反而自己被關在了監獄呆了幾天,然後被戲院直接開除。
他什麽都失去了,離開戲院後,他被那些曾經他瞧不上的人肆意的玩弄。
被打傷的脊椎。
方雷每天都會在戲院門口的巷尾裏埋伏着,他每天都看着溫浮舟笑着進去,笑着出來。
他看着源源不斷的人送着禮品給他,他看着不斷有人等在後院。
而這些都是曾經他失去掉他的自尊才能得來的,而溫浮舟卻可以輕而易舉的得到。
既然上天這樣不公平,那就只能讓他出手了。
大不了拼個魚死網破吧……